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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雁越过这片天空,沉沦的不只秋意,更阴霾着一旁的乌云。花开在昨天里,今时早已沉溺于枯荣,它似乎遗忘了夏日,绽放在落叶之中。
沉闷的空气中,欢快少的可怜。偌大的紫薇宫内,充斥着秋来早时的清冷,这个阴天里,连太液池也泛不起一丝清波。
水面上的倒影也不例外,她的脸上明显落寞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再也张不开曾经的笑颜。她终是不忍将眼前的平静打破,痛苦的把手拿开了水中。
“小姐,您就吃些吧!”喜儿站在一旁,少许汗珠盈在她那俏皮的鼻梁上,显然因为是那手中挎着的食盒。
“喜儿,我不想吃。”楚媛扭头,努力朝着喜儿笑着,只是这份勉强更让人心酸。喜儿把身一转,却是擦起了眼泪。
喜儿又是看向这个憔悴的人,可怜的人。从那天起,她就一直很少进食,那双眼睛如今因得消瘦,变得更加深邃。她知道,那是伤心,越深却是越伤心。
紧紧抱着的两人,缩在房间里的她们。有一刻,喜儿睁开了眼,看见的还是门外不时穿行而过的甲士。她听见自家小姐颤抖的念出“景皇子”的时候,宫内很快就传来那一阵阵山呼海啸的声音,“请奉大皇子景为皇帝,顺天应命……。”
“喜儿,我怕……。”楚媛倒在喜儿身上,喜儿听着自家小姐那孱弱的呼吸,心里更是乱了。不是女人太脆弱,只是自从他们走后,一切都变了。喜儿暗暗心道。
“看呐,未来的皇后!”
“哈哈,她哭了,皇后哭了!”
“可不是,皇后不久便是咱家夫人了,她能不哭吗?”
却是一旁回廊里穿行的侍女嬉笑而过,喜儿攥起拳头,瞪了过去。换回的却又是更大声的嘲笑,不等喜儿过去,手上已是被楚媛紧紧抓住,那双无力的手,掐的很紧,喜儿不忍挣开。“喜儿,不要……。”楚媛说完,闭上了眼睛。
“小姐,不要听她们瞎说。”喜儿重重的说了出来,夸大的口气是她着急的心态。“您才是皇后,那老上师早就有言,您是天生的皇后命,谁也改不了的。还记得吗?那年花开的时候?”她搂着这个单薄的身体,更是心疼起来。
喜儿说起的时候,还是止不住心慌。虽然那老上师很是高明,从自家国公爷眼里就能看得到的恭敬。老上师将手放在小姐头上,却是点头又摇头,似言又未言。末了只道是,“皇后之命,贵不可言。只是……”,老上师看向一旁,“只是恶了花开。”比起这个批言,显然喜儿更愿意在意眼前的困境,说出来的话她自己都感到没有力气。
“混蛋的,皇子旭,怎么还不回来?”喜儿不免暗自绯恻道,“还有那个混蛋,明智。”自从那天过后,喜儿算是明白了,这世上果然还是苦难来的真切,欢喜尽是表面上的虚假。吃穿用度不说,便是行走之处,都要受那旁人冷眼。“该死的,朱家。”她又是恨恨说道。
“喜儿,我们回去罢。”楚媛这样说着,眼睛却是看向了那个小房间,尽管现在两人已经可以略微出行,仅仅只是片刻。果不其然,那个负责监管的宫人又是把仔细的眼光瞧着两人,生怕一丝不慎,两人能从这地上凭空飞走似的。
这些天,喜儿已经清楚了她那副身躯里的浅薄,当第一次接过喜儿手上的黄金首饰时,女人倾泻的目光还是暴露出那张脸平静之下的贪婪。装模作样的假慈悲并不能让喜儿觉得心安,反倒是那个匆忙转身验证的背后,更让她觉得恶心。“朱家的人,都恶心!”喜儿清楚她和那些侍女都是景皇子的妻室朱氏派来的。
房间里还是老样子,喜儿侍候自家小姐躺下后,又端起那个沉沉的食盒,看向床榻上的楚媛。喜儿知道她睡不着,没了那个人,她一直都睡得不安稳。喜儿又是念道起皇子旭的那张脸,竟是讨厌起来。“混蛋!”她又是啐了一口。
“我吃,还不行吗?”楚媛睁开了眼,可怜的看着喜儿。“只是你别骂他了。”她用力撑起了身体,两眼汪汪的说着。
“好小姐,只要你肯吃饭,什么事我都答应您。”喜儿听得一乐,忙从食盒中将饭菜端了出来,虽然不甚丰盛,但也算清香可口。
楚媛浅浅尝了几口,又是将碗筷放下,却是心中空空,如何也吃不下。喜儿看着那般无力的颦眉,愣是拧了起来,她当然知道那是苦愁,只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天呐,难道女人注定和苦泪有缘,男人可以保持着情义上的追求,浑然不顾背后女人等待的痛苦,上天何等不公,竟用女人的青春无悔浇筑情爱的花。喜儿也烦的不行,一张脸也崩了起来。
“女人作为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最好的归宿无过于做一个漂亮的小傻瓜。”母亲是这样说的,楚媛看着那双眼睛,却是不能忘记。当她没有推开那扇门的时候,阳光下的她第一次心中很是惊怕。景皇子端着一碗药喂着她那皇帝舅舅的时候,嘴里却是说着,“你可以去死了。”
“死,去死了。”她看的很明白,那双眼睛,竟是仇恨。那个记忆里一直是笑的面孔,谁也想不到就是这个温柔背后,隐藏着如此坚硬如同磐石的仇恨。武帝闭着眼睛,还好他没有看到,没有看到就不会痛苦,痛苦只存在于清楚明白的人心中。
楚媛将身子努力所在一旁的角落里,燥热的天,她还是起了一身冷汗。她不敢去想,不敢去说,她害怕极了。喜儿找到了她,是在傍晚的时候,看着那个焦急的眼睛,她还是忍住了。痛苦不只可以分担,也可以传递,破碎的梦更像是山崩地裂,她不想喜儿也怕的和自己一样。
“媛儿,怎么听得你这几日,很少进食?”门开了,还是那张笑脸,楚媛却是将身子远远挪了几下,又是闭上了眼睛。穿着龙袍的李景也是不由一呆,随即脸色已是暗了下来。
“殿下,您来了?”喜儿急忙将身子缓缓上前,浅浅一拜。
“住口,陛下到来,已是天恩浩荡。你这死丫头竟敢出言不逊。”却是那老宫人弓着身子,涨着脸色说道。“陛下,给老身一天的功夫,保证收拾着小丫头贴贴服服的。”尽管她那张老脸挤满了谄笑,但李景如同那黑色玄服,沉默着僵硬。
“退下。”李景满眼尽是厌恶,背过头去,干脆闭上了眼睛。
“可是夫人,吩咐老身看着这两个小丫头,说……”老宫人张着一副委屈的神情,可惜她那张老脸,倒是把场面弄得格外滑稽。
“滚!”李景仿佛用尽了力气喊道,汗水淌在他两鬓旁,闪闪发光。“还有,告诉她。这个紫薇宫,我是皇帝,她还不是皇后。”
喜儿看着那老宫人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狼狈极了。手忙脚乱之际却是连爬带滚,仓皇窜出了这个房间。喜儿终于感觉到了这个秋天第一个善意。
“以后再不会有人,守,在这里了。”李景看着眼前蜷缩一旁的楚媛,认真说道。“你该吃些饭,哪怕是为了旭也好呀。”他说到守的时候,喜儿分明看的出那一丝难色。
“我们能出宫吗?”却是喜儿张嘴说道,不料却被楚媛打断。
“喜儿!”她还是惊怕着,不敢望着那个方向。“陛下,我们能出去吗?”楚媛小声说着,侧脸看向窗外。
“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吧,也许你能不这么害怕。”李景更像个囚徒,渴求着看着楚媛。“只是,还是不能出宫。”
李景说完,却是沉沉的把身一转,喜儿看着那个背影,觉得倒是一点儿也不轻松。“可不,那景皇子,皇帝,绊了一跤呢!”她对着楚媛说道,可那张脸依然看着窗外,那里有朵花,喜儿知道,那是皇子旭走后,自家小姐亲手种下的。
李景一个人走在路上,再没有直眼看着他,嘲笑他,他以为他会喜欢这种感觉,正如风吹在身上应该会很清爽。但是他感到悲哀,燥热的天,心却是凉薄一片。
灯光映在他的脸上,照在他那嫌恶的眼睛上,果不其然,那老宫人哈巴着腰,弓着身子对着朱氏说些什么,而那一旁,好整以待的坐着朱家家主朱和。
“陛下,万安。”却是朱氏,见得李景走了近来,忙是将身浅浅一拜,曼声说道。
“陛下,心绪不好的,很呢?”朱和最后还是起身了,他扬着一双漂亮的长脖子,一身白衣的他很是整洁,“陛下,可是去了凤鸾宫?”他说的时候,似乎喉结没动似的,只有那微张的嘴半吐着,朱氏知道,这是父亲不满意的表现,显然他的声音很低,还好他背后没刀,朱氏可不想早早丧夫,何况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
“豫王过虑了,朕,只是探访了一下安平郡主。”李景尽量屏住呼吸,好让话语更能顺畅些。“何况,她刚入宫不久,有些时候并不能适应。”他告诉自己,不必解释,他是皇帝,他是堂堂大周王朝的至尊无上,可他终是松开了拳头,一张圆脸上笑了出来,是的,再没有比笑这种事他更熟练的事情。
“陛下,刚刚承继大统,还要多多亲近这永福宫。”果然,朱和听到豫王的时候,脸色终于缓和了些,毕竟刚刚受封不久的他,还存留着胜利的喜悦,而豫王就是这个再不过光辉的证明。
“日后,册立国母皇后之位后,然儿还要为你生养皇子呢!”朱和又是挥了挥手,朱氏却是递来帛书。李景看着一脸笑意的两父女,不用想也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果然朱和念道,“兹惟天福,我皇登位,四海齐平,东风乃生,有凤来仪,梧桐可栖。是以国不可一日无君,宫不可一日无主,今有朱氏,端庄秀丽,大方得体,宜荣继皇后,为一国之母。还请陛下,批阅。”
“豫王,说的中听,朕无异议,只是……”李景早已想到,却是将身一转,停步顿首。
“只是什么?还请陛下明言?”朱和沉声说道,却是那声音又起涟漪。
“只是眼下,各地世家豪族,还未入京。这国母一事,只今时册立,倒不隆重!”李景见得朱和默声不语,又是说道,“更何况,我那二弟,三弟现今意向仍是不明,国母之事暂且搁下,豫王觉得如何?”
“陛下,勿忧。那各地世家豪族不日便可入京,若有不法之人,胆敢犯上,臣自会遣将率军将其捕获。”朱和当然清楚这些情况,即使坐了下来他仍是觉得不很心安。这次虽然绑的那陈,韩两家,也只是这镐京,河北两大世家。除却这些,幽燕赵家依旧保持着暧昧态度,对此番宫变不发一言。岭南吴家更是将朱家信使赶了出去,显然他并不想承认这些。至于襄阳那个老狐狸,却是一动不动,让他倍感烦扰。最可恨的是西川的王氏,一向小心从事的王植竟然已经调兵遣将,决意追随于旭皇子的旗下。今天刚从洛阳的二弟那里得来消息,那西川大军已经在来京路上了。
朱和想起那个不中用的二弟,便气的不打一处。这厮平日里吃喝嫖赌倒是熟练,一遇到事儿就慌里慌张。“近日,已有探子来报,西川逆臣王植遣兵十万,随旭皇子已在赴京路上,怕是不久便至洛阳。洛阳虽钱粮无数,但防守军士多为老弱残兵,小弟惶恐,非是惜身,只是怕这万千家业,徒然落于低手,还望兄长早日出兵来援,亦或者将家业迁至镐京,小弟保证,断然家在人在,顿首之际万分思念家兄,望家兄速速回信。”
从那信里的字里行间,朱和就已经想到了二弟那惶恐的老脸,那种口吻,就差没说他想跑到镐京城来,好来继续着声色犬马的惬意日子。十万?倒像是夸大,蜀中户口不过百万,满打满算王植所部,五万已是多了。这没出息的老二,以为这样我就会让他来京?朱和沉浸半晌,却是将身一起,“陛下,说的是。臣现在就派兵遣将。”
“不过,册立皇后一事,宜早不宜迟。明日正是良辰吉日,陛下应宣此召。”朱和走至门外,却又是将身一停,“陛下,那画可是找到了没有?”
李景难得停住脸上的笑,“是齐鸿,拿走画的是齐鸿。据程严的儿子程华所说。”
“齐鸿?莫不是挂帅出征的大将军齐泰内弟?”朱和的眼睛又是一转,“这样的话,更不能放过他了。”
“他常去花满楼,那里有个姑娘,叫什么来着……?”朱氏拧起眉毛,却是看到了李景眼中闪过的一丝不忍,“叫夕颜。”她似乎看到了结果,躺在血污里的结果,她笑的更开心了。
“花满楼?也好。”朱和说完脸色一正,他嘴角扬起了笑,却是听过这个名字。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的绝世妙人儿。便是洛阳的他也是闻名久矣。
“来人,速速派人查封花满楼,抓捕一个叫夕颜的女子。”朱和将脸藏在灯影里,却是小声说着什么,李景看的出来,他是在说,“务必活口。”
是朱氏斟满了酒,李景喝了个精光。再看时,夜没了星光,宛如帘幕一般,却是不知哀愁喜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