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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府正堂,因为纪连海的一句话,顿时间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纪连海此人,为人正直,极重礼仪,大阳帝国又是天宝大陆之上,为数不多的二等帝国之一,自然对于礼教文明更为看重,而纪连海身为吏部尚书,堪称百官典范,自然对自己,对家人,要求极严。
而如今,自己的门庭之内,竟然出了这样的一档子事,不经父母同意,不缔媒妁婚约,没有三媒五聘,竟然就私自成婚,而且,还是这纪尚书府之中的长子。
这等事情,如果传扬出去,少不了有人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而对于纪大尚书来说,纪若昀干的这件事情,很是违背他心中的文明礼数。
如今,看着那正堂之中,拉着个脸,一言不发的纪若昀,纪大尚书心中的怒火,则是烧得更甚。
俄而,又想到纪若昀这小子,成年之后,不少事情,向来是与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对着干,在这尚书府中,几乎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纪连海当即肝火更是甚比从前,于是,顿时便是一声吒喝:“纪若昀,你如此混账,在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那纪若昀闻言,当即心中也是生怒,便是撇开了一张脸,只把牙关咬得嘎嘎作响,一脸的忿忿然。
那纪连海见纪若昀竟然还不答话,则更是怒火中烧,当即抄起正堂之中的一樽茶盘,竟然就是要去揍那纪若昀。
能将这向来稳重严肃的纪大尚书气成这般模样,显然,今天这事是有点大条。
正堂之中,张九阳见那纪大尚书,抄起茶盘,怒目圆睁,就要砸到纪若昀身体之上了,而那纪若昀,却也是倔犟,竟然也是全然不躲,只任他老爹砸了过来。
张九阳见这两父子,一个盛怒之下,一个满腔忿忿,眼见得,就要在这威严的尚书府正堂之中,上演一出严父训儿的武打戏。
见那纪连海愤怒之下,手上很是用力,那茶盘轰然砸下,丝毫不见停顿,张九阳见状,便是口中喝了一声,“尚书大人息怒!”然后身体前冲,一把将那杵在原地等着挨揍的纪若昀拉到了一旁。
纪若昀被张九阳这一拉,顿时是离开了原位,那纪大尚书高高砸下的茶盘,自然也就落了个空。
纪大尚书一砸未中,顿时更是怒起,而那纪若昀则也是死倔,被张九阳拉到一旁之后,便是用力挣脱了张九阳的拉扯,然后口中嚷道:“张九阳,你休要护我,这茶盘就算重逾千斤,我纪若昀也是承受得起!”
张九阳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个棒槌,你-他-妈当然承受得起,怕的不是纪大尚书这一茶盘子,而是纪大尚书盛怒之下,逮着你这个亲儿子就是一顿胖揍,没见着纪大尚书心中积怒已久,到时候一起发泄将出来,拳打脚踢,一气呵成,狂风暴雨,管他是屁股还是脸,逮那就往那揍,届时,拳头与脸皮亲密接触,则他妈的有你好受的。
就算纪大尚书知道轻重,但你纪若昀今日若是真被胖揍一顿,只怕也是少不了鼻青脸肿的下场。
且不管张九阳这边的暗骂,却说纪大尚书,这一扑扑空之后,又听得那纪若昀如此嘴硬,丝毫不觉有知错之心,顿时又是怒起,抄起茶盘,眼见着又要冲上前来。
张九阳见状,顿时将那纪若昀拦在身后,然后朝那纪大尚书,大吼一声,道:“尚书大人息怒,你如此胖揍你家公子,也不见得能够解决问题,既然如此,何不暂息怒火,听草民张九阳一言。”
“再说,尚书大人如今怒火之下,若是一个下手不慎,将纪大公子打伤了的话,那尚书大人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纪连海听了张九阳这话,顿时是一双怒目猛地瞪到张九阳身上,继而便是一声厉喝,“好你个张九阳,你不说,老夫还差点忘了,此事,若不是因为你,我儿又岂能做出这等大违礼数的荒唐错事来,既然如此,你莫躲闪,且看老夫,这把老骨头,能不能把你这胆大妄为的张九阳,好好教训一顿!”
张九阳闻言,顿时心中大叫了一声,“我草!”,这个纪老头,揍自家儿子不成,竟然立刻就将,满腔怒火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见那纪连海抄着茶盘,真就要冲了过来,狂揍自己,张九阳情急之下,便是再次一声大喝,“尚书大人,此言甚缪矣,若是不然,可敢与草民张九阳,于这堂中一辩!”
“到得那时,尚书大人若是依然觉得,张九阳所言狗屁不如,那再将张九阳揍之一顿,便也不迟!”
“尚书大人贵为朝中御前近臣,皇帝倚重,想来必然是最通情理,草民张九阳这番请求,不知尚书大人可敢答应!”
张九阳这番话,说得是声震屋瓦,那纪连海被这声音一震,又听得张九阳言语之中意思,便是立于原地,半晌之后,以茶盘直指张九阳,言道:“呵呵,好个大胆的张九阳,你说老夫言缪,你倒是说说,老夫言缪于何处,难道这戎狄女子之事,不是你张九阳撺掇的吗?”
张九阳闻言,又见这纪老头终于没有扑将上来,便是道:“回尚书大人,古丽姑娘与若昀兄之事,的确是张九阳一人出的主意,这一点,草民不敢否认,但张九阳所言缪误,并非是指这一点。”
那纪连海闻言,顿时眉毛一挑,便又道:“不是这一点,那是什么?”
张九阳见这纪老头,终究还是讲点理的,心中暂时松了口气,然后道:“既然尚书大人,愿意屈身与草民一辩,那何不平心静气,坐下身来,然后再听张九阳,一一细说。”
“而这过程之中,尚书大人但凡是觉得,有一点是张九阳说得不对的,那都可以,当场提出,若是张九阳说完之后,尚书大人依然觉得张九阳所言,纯粹胡扯,那便再要惩处,张九阳也是悉听尊便,绝不叫屈。”
“甚至于,尚书大人届时,若仍然想要胖揍纪大公子,那张九阳也绝不,再拦着尚书大人。”
纪连海听了张九阳这话,顿时又是眉毛一挑,然后将手中的茶盘一挥,便道:“好!既然你张九阳如此自信,那本尚书便与你张九阳辩它一辩,看你这个当初舌战戎狄君臣的能士,如今的大阳帝国奇人,到底有几斤几两!”
纪连海这话说完,便是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大步走回正堂上方,然后重新坐了下来。
张九阳见状,却是不敢厚着脸皮坐下的,他来到纪连海身前七八步远,然后朝那纪连海一拱手,便道:“如此,草民张九阳,便是先行谢过尚书大人。”
纪连海闻言,很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哼,少来这些没用的东西,你且说说,老夫刚才之言,缪在何处?”
“若是今日,你张九阳说不出个二三五来,老夫便将你这胆大妄为的奇人,送交京兆尹衙门,立名论罪!”
张九阳闻言,心中暂时苦笑不已,这个纪老头,看这架势,不像是吓唬吓唬自己的模样。
于是,张九阳当即便道:“既然如此,那张九阳便有话直言了,适才尚书大人曾言,纪若昀做了大违礼数的荒唐错事,但以张九阳看来,却是不然。”
“哦!”纪连海闻言,顿时眼睛一瞪,道:“此言真是可笑,这纪若昀不经父母同意,不按媒妁礼俗,私自成婚,将士族之家的礼教文明置于何地,将他之父母,置于何地,如此目无法纪,目无尊长,如何不是荒唐错事!?”
张九阳听了纪连海这话,便是微微一笑,然后道:“尚书大人,此事其实并非全然如你所言,当日事起特殊,若昀兄远在那戎狄国内,与这广源城,相距岂止万里,若是要先将此事,报之于尚书大人,则是来来回回,必然要耗费不少时日,况且,当日草民初脱劫难,心急返京,也就没有时间让若昀兄向尚书大人请示,此为其一。”
“其二,说到礼数,不过是约定俗成,在这天宝大陆之上,各国礼数,尽都不尽相同,有的简,有的繁,就算是在这大阳国内,亦是如此,大户人家,自然礼数繁复,因为不缺银钱,足够挥霍,而在哪穷苦人家,则是极其简单,因为很缺银钱,不能所有的东西都去添置办理,如此看来,所谓礼数,不过皆是因人因地而定,其最核心的,不是这个过程之中,如何繁复,如何铺张显摆,而是是否真挚,是否敬奉彼此双亲,是否是以一番拳拳心意,在操办此一事情。”
“而在张九阳看来,大阳帝国礼数繁复,但那戎狄国内,对于成婚礼数,却是极简,当日,草民问于那古丽姑娘之老父,老父曾言,戎狄国内,对于婚姻嫁娶,甚为简单,只要男女双方愿意,然后彼此父母也是赞同,那婚姻一事,便可定下,毋须三媒上门,五聘登府,只择一良辰吉日,邀请亲朋好友,一对新人,拜毕天地父母,继而夫妻相拜,便算婚姻完成。”
“此一点,并非张九阳在此妄言,若昀兄与古丽姑娘,皆可作证,而当日离开戎狄之时,若昀兄与古丽姑娘,便是依着戎狄礼数,完成了成亲之礼,如此一来,尚书大人又如何能说,纪大公子是做了大违礼数的荒唐错事?”
那纪连海听了张九阳这一番话,顿时冷笑了一声,“戎狄荒蛮之地,自然礼教稀疏,我大阳帝国的读书子弟,又如何能依那不在教化之内的国家的婚姻礼俗。”
张九阳闻言,顿时暗暗翻了个白眼,这纪老头,很有点以自己是礼仪上邦而自居的得意感,自然也就看不起他所谓的化外之国。
于是,张九阳便是说道:“尚书大人,戎狄国内,对于婚姻礼俗,较为简单,这是不假,但戎狄人于儿女婚嫁一事的态度,却与大阳帝国人众一般,极为看重,不曾有丁点敷衍随便,我想,这天下所有人家,就算再穷再苦,对待自家儿女婚事,也一定皆是一般看重的。”
“既然如此,对儿女真挚祝福与一番心意已到,那么,至于那些繁杂的婚姻礼俗,繁文缛节,又真的有那么重要么?”纪连海待张九阳这一席话说完,便是冷冷哼了一声,“你张九阳不愧言语了得,就算如你所言,纪若昀他依了那戎狄礼数,成婚娶妻,但此事,可有征求我这个父亲的意见?”
“你刚才不是口口声声言道,那戎狄礼数,只要男女双方同意,彼此父母认可,便是可以成婚,可是时至今日,这纪若昀成婚已然如此之久,方才返家禀报,这又如何是征得了父母的认可?”
张九阳闻言,顿时摇头苦笑,这纪老头,抓住了自己话中的一句便是不放,看来还是顽固得很啊。
张九阳于是便接着说道:“尚书大人,这一点,倒不是若昀兄不想征得你这父亲同意,而是实在两国相距甚远,当时事急之下,实为无法。”
纪连海听了这话,顿时哼了一声,然后道:“话虽如此,但这纪若昀返回广源城已经如此多日,为何至今,才来禀报?”
张九阳闻言,挠了挠脑袋,这个事情,还真怪不了人家纪大公子,一来,是镇北大军之事,迫在眉睫,二来,是自己的原因,迁延了几日,如此一来二去,便就拖到了现在。
但总不能告诉这纪连海纪大尚书,自己两人,是因为镇北大军之事而被延误了吧,若真是如此,那之前的努力,岂不都将白费。
于是,张九阳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禀尚书大人,说到这点,倒是不怕尚书大人见笑,若昀兄自知此事,有背纪尚书府家风,便是不敢轻易告知于你,然后便是寻到了草民,要草民与若昀兄一道,来向尚书大人禀明当日之事。而草民也一时间不知如何面对尚书大人,也便拖延了几日。”
张九阳这话说完,便是嘿嘿嘿尴尬一笑,那纪连海闻言,却是冷哼了一声,道:“呵呵,前几日没有想好如何面对,今日就想好如何面对了?真真是可笑之极!”
张九阳听了这话,摸了摸鼻子,却只是冲那纪大尚书嘿嘿一笑,便算是作了回答。
纪连海见状,顿时又是一声怒哼,然后道:“张九阳,就算事情,真如你所说,这纪若昀两人,依了戎狄国之礼数,但这戎狄女子,老夫也是不会认可的。”
“想那戎狄,蛮荒不毛之地,能润养出什么好女子,而我纪府所娶之子弟女室,则必须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后,就算不是,那至少也得是来自饱读诗书之家庭。”
“况那戎狄,与我大阳帝国,世代为敌,而我身为大阳帝国吏部尚书,我的儿子,又如何能娶敌国之女子!?”
“所以,张九阳,你不用多说,这戎狄女子,老夫是断然不会认可的,也断然不会,让她名正言顺,进入我纪府之中的。”
纪连海这话说完,那纪若昀顿时脸色一冷,就欲发作,而那阿依古丽,则是一行清泪,已然滚滚流下。
张九阳见状,忙是拉住那即将跳起来的纪若昀,自己这边好不容易将纪老头稳住,纪若昀这个炮仗若是真的又蹦出来,那就很可能前功尽弃。
张九阳一面暗示纪若昀安抚好那戎狄阿依古丽姑娘,一面转身继续向纪连海说道。
“恕张九阳直言,尚书大人刚才所言,又是一大缪矣。”
那纪连海听了这话,顿时差点没有跳将起来,这个张九阳,一日之内,已经连说了自己两次缪矣,自己身为吏部尚书,说话有这么多缪矣的时候吗?
恐怕没有,而眼前的这个张九阳,则是甚为可恨。
不过,纪连海虽然心中火起,却是最终坐回了座位,然后心道,既然是与之相辩,那就索性辩到底,看这个张九阳,最终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
若是到了最后,说的全是一堆屁话,自己再将他丢给那京兆尹衙门,便也不迟。
于是,纪连海便是淡淡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张九阳便就继续说吧,老夫倒要看看,刚才老夫这话,又缪在哪里?”
张九阳见状,便是赶忙又是行礼道:“多谢尚书大人,能容草民如此直言顶撞,不过,尚书大人刚才所言,却的确不甚正确,戎狄地处极北之域,气温严寒,与这中原地域,相去甚远,况且世代与大阳帝国关系仇恶,所以,中原之人,少有去到哪戎狄国内的,我想,就算是尚书大人见多识广,只怕也是没有去过那戎狄北地。”
纪连海听了这话,顿时哼了一声,“老夫身为大阳帝国吏部尚书,当然没有去过那戎狄蛮荒,张九阳你说这话,如同放屁。”
张九阳闻言,却是摇头一笑,“既然如此,尚书大人,你既然没有去过那戎狄国内,又如何能知道,那戎狄便是蛮荒不毛之地呢?”
“难道,对于尚书大人来说,具有身不出户,便能知天下事之异禀?”
那纪连海听了这话,顿时一时间愣在哪里,脸色很是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