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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三天,大兵只要见到我就一脸欢快的样子,他对我说,他已经把那块地买下来了,几天后就准备动土开工。虽然之前在买地基这件事情上,我和大兵闹翻了。可我心里一直赞成他买地基、盖房子。因为这是好事,是对全家的大好事,我自然不会阻拦他。
两天后,大兵带着从县里的人民市场的三四个人一起去了大兵买下的那块地。没多久,那块地上就响起了机身隆隆的声音,整个村后头都能听得到。大兵找来的这几个人并不是修砖砌墙的把式,他们是专门开挖掘机的。
连续几天,他们没日没夜的在工地上开动着挖掘机。陡峭的山崖每天在挖掘机锋利的铲子下,变得日渐消瘦。最后山崖的工程结束后,从山下向上一眼望去,崖体上布满一道道挖痕,就像受了很重的伤似的。
过了一个星期,大兵从村里的一个瓦匠老头身上学会了如何使用压土机。大兵手巧的很,任何东西学几遍就滚瓜烂熟,我家工地的地基就是大兵打好,并画好界线。
崖体被铲平后那几天,大兵一直在县里和村里两头来回跑,他从县里的人才市场里招来了十位小工(做些挑泥、搬砖等粗活,没技术含量),两位大工(比小工高级,主要做砌墙、瓦灰、铺院子等活儿,有技术含量)。万事俱备后,大兵找了一名老道,让他给我们挑了一个适宜动土的黄道吉日。
我记得,我家的工地是在那年夏季末动工的,动工前一天,大兵相跟十几个工人一起在县里的饭馆吃了顿好饭。第二天,工人们早早地就去了工地干活。
我家除了给他们付工钱外,还要管这些工人饭吃,而我的工作就是每天要做十几张嘴的饭。上午我通常都会用一口大铁锅熬一锅黄黄的南瓜小米粥,多数时候我都是给他们蒸馒头,因为馒头比其它饭做起来省劲多。工人们都爱吃我的饭,说我做的香极了。
房子盖了大概一个月的时候,一天星期天,我带着家成和家兴去看望我娘,他们两个一路上笑嘻嘻的,开心坏了。我和孩子们嘴上说去看我娘,其实是和她借些钱。
我爹娘先前住在老家的村里,我嫁给大兵没多久。我娘就把家搬到县里的一个地下室,房租很便宜。我爹游手好闲已有十多年了,我娘经常骂他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懒鬼。可就算我娘每次骂完他,终究也是于事无补。
我娘只好托人在县里找了一份看守公共厕所的工作,顺便就在附近租了个地下室住了下来。每天早上六点半她就得守在公厕旁,下午三点下班。
我娘搬到县里后,我隔三差五都带着大伟小伟来看她。我娘每次看到两个孩子都会从兜里掏出两毛钱递到他们的小手里,有时候是五毛。大伟小伟两个鬼灵精,他们知道每次见到外婆就能得到好处,因此每次去看我娘时他们都开心坏了。
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家成和家兴拿了我娘的钱财不替她消灾也就罢了,还给她添堵。我娘看守的公厕在马路上行线,厕所的正对面开着一家小卖部,店主是位三十来岁的女人。我娘在厕所旁坐累了,经常会去她店里休息,两人的关系渐渐不错。我每次看我娘时,家成和家兴都会跑向她店里,经常给那个女人惹出一大堆祸事。
有一次,家成家兴嘴里吃着她给的糖,手上却闲不下来,无缘无故将女人养在窗户边的两盆花上面的叶子全都揪光,花盆里只剩一些光秃秃的枝干。那次,我一生气就用手狠狠地打在他们背上,没打几下,他两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那位女店主看到两个孩子哭的有些可怜,就在一旁对我说:”“孩子不懂事,你别这样。”
我娘和我都不苟同她这句话,俗话说:“棍棒之下出孝子”,有些时候,该打得时候是不能心慈手软的。
这天中午,我带着两个孩子去看我娘。空中的太阳像一个中年男子一样,火气旺盛的散发着身上的热量。空气中到处是柏油马路的味道。
大概中午三点左右,我们到了我娘看守厕所的附近。我就在离我娘的不远处看到她正坐在公厕旁边的小凳子上,她的影子在地上小到几乎看不到。还没等我走到跟前,家成和家兴清脆的嗓门里蹦出“外婆”两个字。我娘听到叫唤声后,把头扭向我们这边,我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笑的跟个孩子一样。
我走向我娘跟前,将她从小凳子上扶起来。她略带微笑着对我说:
“你们怎么来了?”
“孩子们想来看看你。”我将这个理由作为此次来看我娘的由头。
我娘照旧从裤兜里掏出两张崭新的两毛钱,递到家成和家兴手上,我看到我娘给了他们五毛钱。
“妈,你不用每次都给他们钱,时间长了会把他们惯坏的”
“给的也不多,惯不坏的。”
我娘看着家成和家兴,高兴极了。
“我爹呢?又在家里闲着?”我问我娘。
“晓不得去哪了,死了更好。”
我每每提到我爹,我娘的头总会不禁扭动一下,一脸嫌弃样子。看着她头上的白头发越来越多,有的白发爬到了鬓角,我这心里就酸溜溜的。我知道,我娘头上的这些白发是她这几年操劳得来的,因此我不知道怎么向她开口借钱。
“工地不忙吗?你们的房子盖的怎么样?”
“如今大兵每天都在工地盯着,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帮会忙,大兵就说我帮倒忙,不如闲的清净。”
我娘很认真的听我说完,她又问到:
“大兵是不是不工作了?”
“工地上事事都要照料,大兵每天得盯着,他说上班和工地两边顾不过来,就一心在工地忙活。”
为了盖房子,大兵不再给别人开车拉料了,他每天都待在工地,大兵心灵手巧的很,学啥都快,能顶半个大工。
工地忙的时候,他就亲自上手砌墙、瓦灰。晚上他也很少回家睡觉,通常他都睡在铺了一张垫子的三轮车车斗里。以至于后来我们又盖房子的时候,他和这次一模一样,几个月里吃住都在工地。
他也并不想每天杵在工地上,只是那些年的晚上并不太平。总能听到某家工地里的钢筋丢了多少根,水泥被偷了多少袋。
钢筋、水泥,这两样东西能为偷盗者换来不少钱。很多工地施工用的钢筋水泥极多,通常丢十几根钢筋、几袋水泥根本很难察觉,即使发现丢了也不会被放在心上。这就助长了小偷的气焰,导致钢筋、水泥频频丢失。但我家与他们不同,我家施工的费用都是向亲戚借来的,别说十几根钢筋,就连几根也是丢不起的。
我娘听完后稍微皱着眉头对我说:
“大兵虽然之前一直不着家,但也不是大毛病。现在不到三十岁,马上就盖下三间房子了,也是个好的。”
“嗯。”我勉强嗯着,我娘不知道大兵打过我一次,她不知道大兵现在慢慢变的爱喝酒、更不知道他脾气也越来越差。
不过我还是认同我娘的话,我心里也一直认为这些都不是大毛病。我相信日子过久了,大兵会慢慢发现我的好。
“刚才不是问你呢,这次是不是有事来的?”
知女莫若母。我不知道如何向我娘开口,心想反正迟早要说,便自己给自己鼓足勇气。
“妈,你手里头有点钱吗?这几天工地上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家里已经拿不出一分钱了,我本来没想和你借,是大兵提醒了我,这才今天来跟你借些钱。”
说完这话,我心里就后悔了。我知道,这几年我妈守公厕攒下了一些钱。但她不光要供盈盈上大学,还要时刻提防我爹胡乱花。而剩下的那些闲钱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自己的牙缝里一点一点抠出来的,我这一借又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给我娘还上。
我娘先是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她弯下腰把小木凳子拿在手上,拾掇了一下自己。然后对我说:
“这两年你妈也攒下不少钱,如今你家正盖房子,需要不少钱。我这个做娘的怎么也得添一砖一瓦,咱先回家,我给你们做饭,你们吃完饭再回去。”
我听完她的这句话,鼻子马上酸酸的,眼泪慢慢打湿了眼角。忍不住想窜出眼眶。但我不想我娘看到我哭鼻子的样子,再胡乱猜疑,还好把它遏制住了。
我带着家成和家兴跟我娘走进她住的地下室。长长的走廊里只有一颗白炽灯在亮着微光,左右两旁摆满了各家各户的物件。
白炽灯微弱的黄光起不了多少作用,走廊里依旧昏黄黯淡。我看不到我娘的脸,她也看不到我的,家成和家兴更看不到,他两是被我拉着走的。在灯光的映射下,墙上多了四颗黑黑的圆球,两大两小,它们晃过来晃过去。我们走了十几秒,终于走进我娘屋里。
听我娘说,我爹不知去哪家窜去了,并未在家。我娘倒腾了很久,炒了一锅带肉的菜,还做了平日里家成和家兴最爱吃的“碗团”。走时,我娘把平常斜跨在身上的小黑皮包给了我,她对我说:
“这里面有九千块钱,我是借给你们的,不是给你们。你们现在还不上没关系,但以后有钱了必须要还,这点你要跟大兵说清楚。”
我紧握着手中沉甸甸的小黑皮包,心里很不舒服。后来,有一次我娘对我提起这件事,她说,当时只是嘴上那么说,我娘是想让大兵心里有些压力,勤勉工作才那样说到。我娘说,直接把钱给大兵,不让他还。怕他贪图不劳而获,那样才是害了他。
我没有我娘如此深谋远虑,脑子里只想着借下钱给工地应急。可就算我娘深谋远虑,大兵也依旧不会领她的情。
我家工地修了三分之一时,大兵他爹、二哥都从村里赶来帮忙。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穷苦人,给我们家舔不上钱,但给我家盖房子出了不少力气。
我公公一听说大兵盖起了房子,火急火燎就到了我家。他刚踏进我家门槛,就想去工地看一眼。但被大兵拦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兵领着他爹去了工地,到工地后,他爹二话不说拿起铁锹就和水泥,随后胳膊挥动着铁锹将和好的水泥一点一点的铲到小推车上,他再推着小推车送到砌墙工人那里。这个疼爱小儿子的老人,一天干的活不比大兵花钱雇来的工人干的少。
往后两个月,大兵他爹每天都起个大早就去了工地帮忙。我每次给工地送去菜和工地馒头时,都能看到他在工地上忙来忙去的身影。
然而,有几次我竟然看到大兵当着十几个工人的面教训他爹,言语中常有骂人的话。我公公稍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他就会扯着嗓子骂道,而大兵他爹即使被大兵骂了也不吱声,还是自顾自的干活。那老人就是那样,只知道干活。
大兵跟他爹还有他二哥之前的关系非常好,只是后来大兵他爹走后,大兵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跟许多的亲戚关系变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