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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后衙书房里,孙季德坐在书案前翻阅着一本书,四周陈设着不少的书架,书架上满满当当地堆着许多书籍,书案上香炉淼淼升烟,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弥漫整个书房。
“叩叩叩”响度适中的三声敲门声响起,孙季德这才放下手中书,靠坐在太师椅上,轻声开口道:“进来。”
“东翁。”庞师爷推门进来,恭敬地站在书案前拱手行礼。
看到是庞师爷回来,孙季德脸上露出些许急色,开口问道:“子城兄,如何了?”
“据沈宽所说,那女子姓刘,听着是跟腰牌上那锦衣卫百户有亲,当是此人妻女亲眷之流。”
庞师爷没有隐瞒,将从沈宽那听来的,一五一十告知孙季德:“沈宽说此女提及,他若有事可凭腰牌求助临洮府的百户所,还可凭此牌往临洮府百户所谋求差事。”
听到这,孙季德眼中闪过一抹狠色,语气阴冷地道:“那这沈宽,可有意去往临洮府谋职?”
“学生告诉他,锦衣卫不过与县衙相若的衙门,且治所官吏众多,区区一个百户又岂能比拟东翁您,他若去,也只能做个底层的衙役,尚不如如今的巡拦职差。”
庞师爷捻须一笑,“此子不过一乡下佃户,又哪有什么见识,三两句便被学生唬住了,如此哪还肯去治所谋职?这不还求学生跟东翁您多美言几句呢。”
孙季德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口中赞道:“子城兄,做得好,这月俸银较以往翻倍。”
“学生多谢东翁恩赏。”前两天里外里赚了近二百两,如今这翻倍的月俸,可真没法让庞师爷看在眼里,但他表面上当然不会流露出半点来,连忙欣喜地表示感谢。
“既是要稳住他,那一个巡拦怕是有些不够了。”随后孙季德沉吟片刻,开口道:“子城兄,你以为,快班捕头这个位置如何?”
“东翁英明,此位简直合适之极。不知段伯涛该如何应对,这个带着护身符的愣头青?”庞师爷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立刻谄笑着附和。
换成另一个人就算安插进了快班,也会被段伯涛给整死,但有锦衣卫腰牌这个护身符,又有足够手段的沈宽,不知道能不能把快班给捅穿呢?
孙季德一阵开心大笑:“哈哈哈哈,子城兄深知我心啊!来人,请段典史过来一晤。”
片刻的工夫,段伯涛就被请到了后衙书房。
“大人,急招下官来,不知所为何事?”段伯涛这次虽然讹了周家不少银子,但没能收拾一个衙役,脸色自然谈不上好看。
逮着理了,孙季德怎还会客气,当即脸色一沉道:“段典史,你可知罪?”
“下官此番应对尚算得当,迅速平息民乱,未令县内遭受损失,不知何罪之有?”
为官之道段伯涛确实学到了精髓,恬不知耻地将沈宽做的事情,毫不犹豫地揽到了自己身上。
“应对得当?当日乱民打砸红纱楼,你快班毫不知情,若非是本官及时安排人手协防各要道,今日县城怕早就落在乱民手中,此失职一罪,你便脱不了干系。”
要论为官之道,孙季德也毫不逊色,这两人都是半斤八两的无耻之辈。
‘无耻之尤!’
听到这话,段伯涛心里骂翻了,这老狗都没在城里,居然敢说是他指挥调度的功劳!但没办法,官字两个口,人家官大,他就有理。
“本官明日便将匪首胡莱,与此番乱民作乱呈报府衙,府衙自会予以公断。”孙季德冲狄道方向打了个拱手,脸上表情那叫一个铁面无私。
孙季德脸色越发阴沉了,他虽也算是朝廷命官,但只是个不入品阶,不入流的文职外官,也就凭着地头蛇的优势还有家中出了个举人,这才得了另几家豪绅大族的支持,能够跟孙季德这个七品的县令分庭抗礼。
但前提是他不犯错,他一旦犯错,孙季德上报府衙,那些上官会支持、相信谁,这还用说吗?
不得已,段伯涛只得暂时服软,深吸了一口气道:“大人,有话请直说吧。”
孙季德真想上报,根本就不用当面和他说,当面跟他说了,这是摆明了要来跟他谈条件的。
“此番快班着实让本官失望,既然快班无法胜任缉捕巡防之职,那便换一批,暂时就先换了快班的马快吧。”孙季德牵动嘴角轻蔑一笑,说出了他的目的。
“大人,不可啊,马快为我县衙最为精锐的人手,若是换下他们,县内税赋由谁人来押送?若是税赋有失,下官如何跟大人交代?”
快班的马快,相当于后世的特警,是县衙最精锐的一支武装力量,也是段伯涛保证自身权力的根本,这简直是釜底抽薪,段伯涛打死都不会同意,当即狞声反对。
孙季德闻言,脸上也浮现出怒色,目光森寒地盯着段伯涛道:“大胆,你在威胁本官?”
县城是他的地盘,但乡下,可就是段伯涛这些地主豪绅说了算了,说税赋交不上来,那就交不上来,收不上税赋,县中官吏都得倒霉,而县令无疑是主责。
段伯涛这会也是豁出去了,冷笑着向孙季德拱手道:“不敢,下官只是担心罢了。”
“两位大人,请息怒,请息怒。”这时气氛有些僵持了,一直在旁边充当木雕泥塑的庞师爷,这会也得起作用了,连忙上前打圆场,给两人一个下台阶。
庞师爷等两人消了些气,这才开口提议:“东翁,马快职责于县衙确实重要,贸然调换难免出现纰漏,而步快职责于稽查城内,此番步快反应缓慢,学生以为其因在步快无能,不若另择有能之人代之?也不至步班人心惶惶。”
这两人的双簧,段伯涛是看明白了,拿马快说事,只不过是掩饰他们的真正目的,那就是把快班分割,分薄他手中的权力,至于他们所说的有能之人是谁,那还不呼之欲出?
孙季德满脸阴沉了好一会,做足姿态才缓缓点头:“那就依庞师爷所说,步快失职必须严惩。”
段伯涛明白这次他站不住理,不断尾求生孙季德怕是不可能善罢甘休了,因此哪怕再不愿意,他也只能先低头。
“下官同意,下官身体突感不适,就先行告退了。”吃了这么大的亏,段伯涛哪还愿久留,给出回答,也不待孙季德同意便起身拱手告辞。
得了便宜,孙季德没去在意段伯涛的失礼,带着一脸得意的笑容,目送段伯涛离开书房。
……
……
夜色深沉,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停下着,县城段府正堂灯火通明,不停地响起‘噼里啪啦’的疯狂摔砸声。
段家下人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好惹怒了正在大堂大发雷霆的段伯涛,他们可是很少见他们这位老爷发如此大的火。
金万钱跟在段家管家身后一路前往大堂,段家四处弥漫的低气压,让他心里惶恐不安。
临近大堂,听到里面的打砸声,每一声就好像是砸在他心尖上,让他心脏一抽一抽的,脚下就如同踩着云一般是软的。
一路来到大堂,金万钱就见坐在上座太师椅上的段伯涛,脸上那阴沉之色,看得金万钱更是心惊肉跳,正堂的青石板地面上,满是破碎的瓷器碎片,碎片表面雪白的釉色,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老爷,金班头来了。”段府管家通禀了一声,不敢再往里走。
段伯涛没有回话,管家识趣地赶紧告退,留下金万钱一人。
“大人,是小的该死,您心里要是不痛快,尽管往小的身上撒。”金万钱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地走进大堂,也不管地上的碎瓷片,走到段伯涛面前就‘噗通’跪下。
膝盖上的剧痛让他浑身一哆嗦,鲜红血液瞬间从他膝下溢出,将地上雪白的碎瓷片染上一抹嫣红。
“蠢货,蠢货!”段伯涛抡圆了来回就是数个耳光抽在金万钱脸上,金万钱也不敢躲不敢叫疼,就这么一直受着,没两下就被打得口血横飞。
“你这个蠢货,我要你何用?一个乡下来的佃户你都斗不过!”打累了,段伯涛这才喘着粗气停下手,心里憋的火也算是发泄出来了一些。
“是,是小的无能,小的该死。”金万钱哪敢反驳,连忙磕头认错。
“你是该死,如今步快也被孙季德拿了!”说起这些,段伯涛又是一股怒火涌起,抬腿就是一脚将金万钱狠狠踢开。
“什么?”金万钱爬起身来,听到这个消息浑身陡然一颤,快班可是他在金县横行的依仗,步快被夺算是要了他半条命。
“我要那贱役死,记住给我弄干净点,不要牵扯到我身上来。还做不好,那你就去死,你全家都跟你一起死!”
段伯涛懒得跟他解释,抓起旁边的茶杯,用里面的茶水清洗手上沾的血,嘴里那语气怨毒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是,小的明白了,小的一定让他死得不明不白,绝不会牵扯到大人您。”金万钱听到他这话,身体又是一阵剧颤,遂即脸上狠色浮现叩首领命。
洗掉手上的血迹,段伯涛这才冷声对金万钱说道:“滚吧。”
“是,小的告退。”金万钱再次叩首,然后才起身拱着手半躬着身子,缓缓倒退出正堂,出门之后才转身快步离去。
“锦衣卫?哼!”看着金万钱离去的背影,段伯涛冷哼了一声,锦衣卫腰牌又怎么样?只要沈宽死得不明不白就好,如今这世道无头公案还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