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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赵,说什么胡话哩?”
跟在沈宽身后的漕帮船户一听就不乐意了,很不客气地对这渔户喊道:“怎么还叫沈巡拦?应该叫沈总捕头!下次再胡乱喊错,我们漕帮收了你的鱼摊!”
渔户一听,面有惊色,连连称道,“是是是,小老儿知道了,下次不敢再喊错了。”
一旁的沈宽,眉头微微一皱,对那漕帮子弟喝骂道:“滚蛋,老赵给老子送鱼,关你屁事!”
他犹记得,自己当初刚接手码头时,这帮子船户力巴们,一个个都是唯唯诺诺,本本分分的。
如今这些人组了漕帮,手里握了那么一点点的权力,就开始霸蛮乖戾,欺负弱小了。
在小小的码头渔户面前,都如此得趾高气扬?
沈宽觉得有必要抽时间,找晁天保哥俩聊聊了。
他当场将这漕帮子弟喝退后,接过渔户手中的黄河鲤,稍微掂了掂,约莫有个四、五斤左右,笑道:“这可是好东西,老赵有心了。”
说着,沈宽从怀里摸出二十几文钱递给老赵:“不能白吃你的黄河鲤,这是鱼钱,老丈且收好了。”
“沈捕头,您这是作甚?都是河里长的玩意,不值几个钱。您给咱这些个穷苦渔户一口安生饭吃,还不兴咱孝敬您一条鱼啊?”老赵连忙把钱给退回来。
沈宽又塞了几次,老赵就是死活不愿收这鱼钱。
沈宽见状,也就没有再坚持,只得将钱揣回怀里,对老赵拱手道谢。
老赵见沈宽收回铜钱,一张满布褶子的老脸顿时绽放出开心的笑容,好像沈总捕头收了他这条黄河鲤,是给了他多大的脸面一般。
“沈捕头,这是刚捞的虾,您带点回去下下酒,鲜美着哩。”
“沈捕头,这是今早打回来……”
很快,周边的渔户们,纷纷提着自己的鱼获前来相赠。
……
不远处,福源酒家二楼。
黑水帮的赵鼎正遥眺着沈宽这边,看着码头上被众多渔户簇拥着的沈宽,脸上五味杂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帮中管事吩咐道:“传令下去,告诉帮里的小子们,最近别去给新来码头的那条老泥鳅找麻烦。”
其中一个管事问道:“大当家,你之前不是说,不能让漕帮在码头上一家独大,必须给新来的巡拦下马威吗?”
“新来的巡拦自然好弄,但他身后的沈宽,不好惹啊!”赵鼎摇摇头,一声叹息。
管事气恼道:“姓沈的,不过是升了步快总捕头而已,但咱们身后不是还有段典史,还有金县段家吗?怕他作甚?”
“怕他?呵呵,倒是不用怕他。”
赵鼎目光灼灼地看着远处码头上的沈宽,自语道:“但是,能对弱者行菩萨心肠,对强者行霹雳手段之人,咱们又何须树敌太深呢?”
……
……
码头上。
老泥鳅听闻沈头到了,赶紧带着手下周大春和吴天等公差,匆匆赶来。
“沈头,您怎的这会过来了?”老泥鳅上前相迎道。
“怎么,你当了巡拦,这码头我便不能来了?”
沈宽打趣着老泥鳅,将手里的鱼获交给了随行之人。
老泥鳅连忙躬身行礼道:“沈头这话是在骂小的啊,码头可是您的地盘,小的可是巴不得您常来,有您在,那黑水帮可不敢搞什么名堂。”
“这黑水帮怎么了?”沈宽问道。
这黑水帮的底细,他现在也大概搞清楚了,黑水帮的后台,就是段伯涛这些金县豪绅。不过自从当初打灭了通河帮之后,这黑水帮就表现老实,所以他一直没打算动他们。
老泥鳅凑到他身边,低声道:“自从您调任壮班步快之后,这些家伙就开始不老实了,最近跟漕帮对了几仗。”
“哦?下次还有这种事,你们也不用客气,砸了他们几个堂口,看他们老不老实。如今这码头,得人心的是咱们。”
沈宽回头看着热闹的码头上,安心卖鱼获的渔户们,踏实搬货赚钱的力巴们,还有络绎不绝登船下船的商旅,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码头这边,如今人心所向,这黑水帮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吗?
“是!”有沈头这番话,老泥鳅信心满满。
说话的功夫,沈宽见得郑士友带着那健壮黑人过来。
带着个黑人仆从四处行走,郑士友绝对安全。因为四周的人们,见着如同黑炭般的黑人欧萨,就如同见了鬼一般,不敢主动靠近,生怕沾惹了什么腌臜晦气似的。
郑士友笑着上前见礼:“沈捕头,可等到你了。”
沈宽见郑士友是步行来的,暗暗纳闷,随随便便送自己上百两银子的贺礼,却要省下这几个马车钱,图什么呢?
不过他还是笑着回了一礼,对身边的老泥鳅吩咐道:“这位是来自南方的郑掌柜,日后在码头上见着了,你且多照应着些。”
老泥鳅赶紧拱手向郑士友行礼:“见过郑掌柜的,在下吴翰,蒙我家沈头提携,添为码头巡拦一职。日后郑掌柜在码头上遇着事了,只管来找我便是。”
“那以后就要请吴翰兄弟多多照顾了。”
郑士友拱手回了一礼,接着沈宽一行人在郑士友的带领下,去往他的货船。
一边走着,沈宽一边对问郑士友道:“郑掌柜,我想请教一事。”
郑士友笑着点了点头道:“沈总捕头请说。郑某知无不言。”
沈宽接着开口问道:“郑掌柜,你走南闯北的,可曾听过马铃薯?”
自从他想着要建厂收拢流民,粮食问题就变成了紧要的问题。如果没记错的话,马铃薯这会儿已经传入了明朝,郑士友作为海商郑家的人,无疑是最有可能知道马铃薯的人。
“马铃薯?这是何物?”
郑士友闻言眉头一皱,他差不多走遍了整个明朝大地,见过的东西多不胜数,但马铃薯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沈宽一愣,难道记错了,还没传进来?
他脑子一灵,猛然记起,说道:“对了,这玩意有个俗名叫做土豆。”
“土豆……”
这下郑士友就听明白了,问道:“你说的是土芋吧?那东西可有毒,沈捕头,你寻此物干吗?”
他果然知道,沈宽脸上顿时大喜,连忙冲他拱手说道,“不知郑掌柜可否帮小弟寻些土芋来,小弟必有重谢。”
郑士友没想到一个土芋,竟让沈宽这般礼下与人,不由失笑道:“沈捕头客气了。这东西郑某也没贩过,我试试吧,但若是找不着,沈捕头莫怪。”
沈宽再次拱手道谢:“无论郑掌柜找到与否,小弟都感激不尽。”
郑士友又是一笑:“咱们也就别这么生分了,我虚长老弟你几岁,就托大叫你一声沈老弟,沈老弟你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郑老哥如何。”
“固所愿尔,今后还请郑老哥,多多照拂才是!”沈宽自然不会拒绝,立马打蛇随棍上。
郑士友笑道:“沈老弟无需多礼,你我投缘,今后彼此多帮衬多照应!”
郑士友的商船,是一艘巨大的货船,船上的有二十几个船员,其中一部分也是健壮的黑人,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
在郑士友的一声令下,货船上的船员们,立马跳下船来搬运货物。
沈宽见状,便让老泥鳅通知晁天保,让漕帮的子弟来帮忙一起运货。
郑士友买的肥皂挺多,不过摞起来也不多,刚好填充船上最后那点空当。
看出沈宽对大型商船蛮有兴趣,郑士友便乘着搬货的空当,带沈宽参观了一下他的这艘货船。
经郑士友的介绍,他这艘船叫沙船,方头、方梢、平底,吃水浅,长宽比比较大,具有宽大扁浅的特点,缺点是速度稍慢,优点是载重量大,航行起来稳当安全。
船上的货物当间,沈宽看到了几门被帆布盖着,只露出些许漆黑炮身的火炮,火炮旁边还放着一些他之前在武库见过的子铳,这些想来就是弗朗机炮了。
堂而皇之地将火炮放在船上,足见郑家的福威商号,实力之强。
沈宽虽然对火炮很感兴趣,不过他看郑士友也没有主动向自己展示和介绍的意思,于是没有过多去问。
一番参观完毕,货也差不多搬完了,郑士友拿出一袋金叶子作为肥皂的结算款。
船上就有银称,称下来,金叶子重二十一两多点,当下金银的汇率是一两金可换五两银,算成银子刚好是一百一十二两。
金子成色很不错,沈宽将金叶子收入怀中,冲郑士友拱手致谢,钱货两讫,生意成交了!
交易完成,两人互道告辞,沙船载着郑士友缓缓驶出码头。
……
巨大的沙船驶离码头,一直站在郑士友旁边,从未开口说过话的黑人欧萨,带着一口蹩脚的口音,用闽南话问郑士友道:“主人,为甚么不做掉他?做了他,这些肥皂不就是主人的了吗?”
郑士友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快看不到的金县码头,随后笑笑,摇头道:“到了内陆,我们就是正经的商人,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况且,这小子虽然又奸诈又贪钱,但又特别有趣,很对我脾气,我喜欢这小子!”
黑人欧萨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码头这边,沈宽目送郑士友的沙船离港之后,和老泥鳅他们交代几句之后,便打马回转,离开了北门码头。
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回县城,他此番出来送货,还有另外的目的。
他驾马在官道上一阵疾驰,直到找了处僻静的林子后,才翻身下马,牵着马一路进到林子深处的一片开阔地带。
他四下打量了一番,感觉挺满意,便将马栓到旁边的树上,让马儿自己吃草。他则走开几步,从怀里掏出那柄短柄火枪和火绳等一应事物。
沈宽先是将火绳夹在龙头上,然后取出装火药的牛角,拔掉牛角尖的塞子,用手指拢住铳口,小心地将火药倒进去,用细长的通条将火药夯实,再取出一枚铅子,用薄棉纸将其包着放进枪口,用通条捅到底。
最后,他再将一些火药倒进火铳引药池里。
这下,算是完成了火铳的所有装填步骤。
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他要试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