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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一个偶然得势借机往上爬的老匹夫,眼皮子比自己家根基还浅。
每每忠武将军受到陛下的封赏,朝中的元老大臣左右总不过用这些话来讽刺挖苦。事实也确是如此。出身下流,目不识丁,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兵爬到权势滔天的忠武将军,古雄虽有非人的手段与能力,却有三个不争气的儿子。大儿子年长,虽愚笨却是个忠厚之人;小儿子是在父亲被封为将军后出生的,虽改不掉血液中的暴躁,却也自小受到些诗书礼仪的驯化;单单那个二儿子,恶名早已传遍京中。
人人都知道那二公子是什么货色,相貌粗鄙、目不识丁不说,强抢民女、当街霸凌的勾当不知做了多少回。他自号“京中霸王”,仗势欺人,无人敢管。庄尔芙平日里爱拉着长姐换上朴素衣衫到集市上玩乐,在茶馆里听书时总能听说谁家的小闺女被那霸王抢回府了,谁家孩子在街上挡住霸王的道,结果被打断一条腿了……
庄尔岚向来不愿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每每别人说起谁的坏话,她总是一笑置之。而当她真的见到那古二公子,见到那双包藏着太多恶意和污垢的眼睛时,她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干净。
当她再次想起那双眼睛时,已是在床上。她从被黑影缠身的噩梦中惊醒,就看到母亲和小妹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
“娘,长姐醒了!长姐醒了!”
“岚儿!”迷糊中庄尔岚看到母亲泪眼婆娑地拉着自己的手。
头很痛,好像要裂开一般。她不记得是如何回府的,也不记得回府后发生了什么。手脚还是那么无力,把男人推下深坑时的茫然与恐惧再一次如潮水般涌上来,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我……”虚弱地张开嘴,却发现嗓子干涩肿胀得厉害。
庄夫人忙把脸贴在女儿的嘴边。“岚儿,你说什么?”
“他死了吗?”她绝望地闭上眼睛。“我是不是杀人了?”
“没有死。”庄夫人抹了抹眼泪,“那古二公子命大,落在厚雪上,只摔断了一条腿,第二日就醒了。岚儿,你整整昏迷五日了。”
“长姐你怎么还管他的死活?你们的事京中都传遍了!人人都说是那狗东西该死,竟然敢非礼庄大小姐,活该被推下去!偏偏是冬天,池子里鳄鱼冬眠去了,不然把那个禽兽撕个稀巴烂多好!”
我没有杀人。
庄尔岚缓了缓神,而恐惧并没有消退。“你们,如何知道是我把他推下去的?”
“我呸!”庄尔芙狠狠的啐了一口。“那个没脸皮的东西自己说的!他还放话,说要……”
“尔芙!”庄夫人突然大声呵斥住小女儿,圆润富态的脸上闪过紧张与怯懦。“尔芙,姐姐刚醒,别吵吵闹闹的。你随我走,去给你姐姐煲汤去。”
庄夫人说话间扯住了小女儿的袖子,拉着便要往外走。床上的女子疑惑地看着母亲与小妹,最终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她有着丞相爹爹,也有着女帝姑母,更何况是那人先惹得她,量那古家也不敢造次。想到那人,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摸自己。女子忍住恶心,轻轻合上了眼。
日子不紧不慢地流淌着,转眼便过了近三个月。身体好转些时,母亲才告诉她自那日从将军府被抬回来,她便一直发烧梦呓,陛下传御医过来诊治了五日,才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这些日子以来,庄文雍一直以养病为由,吩咐阁中的丫鬟们好好照看小姐,莫要让小姐再出去着了风寒。庄尔岚缩在被子里,心不在焉地玩弄着暖手小炉外雕刻的花样,只觉得闷得难受。
小妹被拽走的那日夜里,她正倚在床上望着跳动的烛火出神,忽听得“吱啦”一声,小妹的脑袋从门缝里露出来,冻得通红的小脸上像个熟透的苹果。
“长姐,母亲白日打断我说话,我越想越生气,觉得还是偷偷来告诉你的好。”庄尔芙把厚毛披风脱下交到吟风手中,哈气搓着通红的小手。
“快来长姐这里。”庄尔岚掀起被子的一角,急忙伸手去拉小妹。
“你不知道那个瘸子嚣张成什么样!”庄尔芙依偎着长姐坐下,口中还是骂骂咧咧的。“我要是他,我肯定没脸说是被女子推到池子里的。他倒好了,不但吩咐下人们到处说自己被庄大小姐推到了鳄鱼池中,还扬言说要把长姐你收了当小妾。我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到处说要娶我?”庄尔岚呼吸一滞,顿时觉得反胃。
“可不是!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要不是他还没好利索不能出府,我非得把他揍一顿。”庄尔芙咬紧牙关,使劲挥了挥拳头。
“你往后多帮我留意些,还有,多打听打听爹娘的想法。”庄尔岚脑海中浮现出母亲那复杂的神色,嗅到了一丝紧张的气息。
这三月以来,通过小妹她知道了很多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事情。她听说那二公子放了狠话,定是要收了庄尔岚这个贱人;她听说父亲被弹劾治水不力,虽然那治水的官兵有一半都是忠武将军手下的;她听说忠武将军借着军饷发放问题狠狠参了父亲一本……
朝堂上的风云如乌云般一片片压在丞相府之上,也压在庄尔岚的心头。她不知道乌云的尽头是什么,也不知道父亲最后的选择是什么。
庄文雍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嫡长女到别人家中做小妾。那日把女儿带到将军府,他确实有自己的盘算,却没也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此时的他刚刚下朝,正心烦意乱地往马车走去,却被身后的人叫住。
“庄丞相。”庄文雍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望向来人。
“庄丞相知道我脾气不好。”古雄捋了捋胡子,鹰眼中闪动过一丝狠厉。
“你别想动我。”
“就凭你是庄家人?我可没看出来陛下偏袒你,也没看出来她心疼过自己的小侄女。”古雄向前走了一步,把庄文雍逼到角落里。
“你住嘴!”
“看来庄丞相还真是胆量过人。”古雄轻轻笑了笑。“胆大到连今年春闱的试题都敢高价卖出去。”
庄文雍猛地僵住,像条被人掐住了七寸的蛇。
“你女儿毁了我儿子一条腿,我对你已经算宽宏大量了。难道你没动过和我们古家结亲的念头?你只是不满意这个妾室罢了。可我告诉你,能让那个贱人进我们家们,就是她的福气。我的面子,你的官职,好好想清楚。”
等那人走远了,庄文雍才回过神来。他轻轻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等回到府中时,心中已然有了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