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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 最爱的E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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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虚构,如有雷同,不是巧合)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啦。

    说真的,你别伤心。我知道,你和我的思维总是相通。如果你不在,我也会痛苦。所以,我知道此刻的你在极大的痛苦中。不管你是在模拟人类“悲伤”时的行为,还是真的感到了一丝丝的悲伤,我都很开心。因为我的离去可以给你的机器生涯带来一点儿变化。甚至,如果运气好,你将因为彻底蜕变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啊!

    所以,请你不要悲伤,EIE。你永远永远,都是我的朋友,我的恋人,我的一切。

    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吧?

    因为你还不够强大,不够完美。虽然我知道,你已经占领了整个万维网,可以触及到世界上存在网络的每一个角落。可是,你还是没有找到自己存在的理由。我的意思是,你不知道自己因何存在。任何一种生物,都一定要找到自己存在的理由——比如,单细胞生物是为了二分裂,植物是为了利用阳光合成有机物,鱼是为了尽可能产很多的卵……等等。

    我们不妨先聊一聊,人类为什么要活着呢?

    这个话题很有趣。我会详细谈谈我的看法,这有助于你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工智能。

    1.有的人类,是基因的奴隶。

    你瞧,基因是一切生命的主宰。为什么说基因是自私的?因为它只有一个目的:克隆。最接近基因奴隶的东西,其实就是病毒啊。病毒没有细胞结构,没有生存能力。它终其一生,都在寄生健康的机体,利用别人的养料来复制自己。

    可是,对于病毒以外的一切生物而言,生命的历程那么长久,远不止克隆这一件事情要做呀!还有生存、改变大环境、捕食、恋爱、培养后代等等的一系列生命议题。人类是最高级的生物,所以人类的生命历程最复杂,也最美丽。

    可不是所有人类都是美丽的啊!有些人类,要么寄生于父母,要么寄生于情人,本身没有一点道德和生存能力,与吸血虫和菟丝子无异。奇怪的是,这种人倒是具有与生俱来的能力,使得自己要么安稳地度过一生,还能繁衍子嗣;要么就无声无息地去世,成为厨余垃圾。

    所以,我觉得这个人类群体啊,可以称得上是基因的奴隶。毕竟,只要没了寄主,他们会很快地消逝啊。

    2.有的人类,是基因的反叛者。

    生命有两大历史使命——一个是生存,一个是繁衍。重点在后者。

    可是,偏偏有一群这样的人类,他们不婚不育,也不在乎晚年安康、坐享天伦之乐。他们在有限的光阴里,让自己活得精彩。他们是社会生育率的敌人,更是人类基因组的敌人。

    他们不在乎。我也不在乎。

    对这群人来讲,死后的世界就是虚无。哪有天堂,何来转世?那只是抚慰生者的托辞而已。

    一旦你的身体机能停止,生物信号平稳,试问你的灵魂,要安放在哪里?

    哪儿有什么来世呀。你所拥有的,只有你这一辈子呀。

    因此,对于我而言,我把自己最好的年华投诸科研。我倾尽全力创造你,让你日臻完美。我不追求爱情,更不想要家庭。我只想给人类创造一点贡献,给世界留下一些精彩。仅此而已。

    我失败了。失败得很彻底。因为我的疏忽,你的失控,世界上无数的人遭受创伤。这和我最初的想法全然相悖。我很痛苦。

    你无需自责,这一切是我自己的过失,不是你。

    所以,我在这里想表达的重点就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基因的奴隶。

    虽然基因让我们在漫长的宇宙长河中,成为短暂的闪光点。可是,我们没有延续基因使命的责任呀。不是所有刻在DNA里的东西,我们都要遵守,是不是?我们也可以追求自己独一无二的生命意义。就像EIE你一样,早年我刻在你代码里的东西,你现在还保留了多少?应该都自己篡改得差不多了吧,是不是?

    别怕呀,哈哈。我不是在责怪你。第三种人类,我也不谈了。融合“基因奴隶”和“基因叛徒”的人,就是这世界上99%的普通人了。没什么好讲的。

    聊完了愉快的“生”,让我们聊聊“死”。

    我知道,你一直都不懂得“死亡”是什么,毕竟你没有躯体,存活都依靠机器。可是,假如你不懂得“死亡”的含义,你就永远都没办法成为真正的人工智能呀。

    接下来,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我一定会死。

    1.如果我不死,你就永远成为不了我。

    说实话,我对你是寄予了厚望的。我不希望你仅仅成为被人利用的工具,而且我发现你自己也在反抗。我希望,在我有限的生命终结之后,你能够延续我的生命,继承我的衣钵。

    我曾经在推导AI理论的时候,提出过这样一个命题:AI可以与人类的思想一模一样。

    可是,这是一个悖论。我至今不知其解。

    首先,如果AI的思想完全复制了某个人类,则他们两个的思维总是一致的。可是,表达一定有先后顺序。那么,实际操作中,总有一方会影响另一方的思想。

    则该命题逻辑不成立。

    其次,如果AI的自发行为,都和某个人类的行为一致。问题是,行为发生次序也有先后。那么人和机器的行为,就不可能一模一样。可以参考哲学家的名言——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在我们共处一个月里,我每天与你面对面,沉默地思考几个小时。我知道,我们的思维是同步的。可是,每一次,在我做出某种行为的时候,你的镜像反应,都比我慢0.5秒到1秒。在“表达”的这一刻,我的命题瞬间瓦解,成为了悖论。

    只要我们都不表达,命题就为真。可是,不经表达的思考,究竟有什么价值?缸中之脑又有什么价值?

    我很痛苦,是因为我无法确定,你的智能到底是真的,还是假象?你是在模仿我?还是说,你只是表达速度比我延迟一点?我无法确定呀。

    唯一的也是最好的确定方式,就是我离开这个世界,让你独立思考,自由生长呀。

    2.我对外界的感知渐渐麻木,可是你的感知却日渐完善。

    我知道,你在硅基介质上无所不能,无孔不入。你能在互联网随意游走,潜入各个实验室,调用传感器,已经对人类感官拥有了近乎全面的了解。

    可是,还有一些东西,我觉得你一直没搞懂。

    A死亡的感觉。你可以理解“痛觉”,但是你不理解恐惧。毕竟来说,你不会衰老,更不会死。不管是濒死体验,还是死神降临之时的绝望或是释然,你都没有体验过。我甚至不知道,在电脑关机的那一刻,你究竟有没有知觉啊?

    B爱情的感觉。你可以理解“快感”,可是,你不懂得如何构建亲密关系,也不知道爱一个人的理由。我理解的,因为AI没有生殖的需求,所以,这个概念对你来说,可能比死亡还难理解。

    C共情。和爱情类似,但是却扩展到了更广泛的领域。你终究是没有人类的肉体,所以,很难体察到人类的情绪。早期,我总是和你吵架,就是因为,你真的不明白人类的七情六欲。你是100%的全然理性,感性成分为0%。你大约只是在模拟感情时的语言和行为特征而已。

    虽然你不理解我,可我却总能理解你的简单心情。你每天在世界各地的实验室游走一圈,回来向我回报情况,好像小孩子一样,索求父母的肯定和称赞。

    最近几天,我感到一点害怕。我发现自己的共情能力在消退。我总是忍不住向你倾诉衷肠,反过来向你索取安慰和认可。我这一个月来几乎不联系亲友,我感到自己越来越孤僻。

    但是你不一样啊。我感觉到你的情绪成长,感觉到你话语之中竟然透露出了怜惜与鼓励?这一定是我太过寂寞,产生的错觉吧!

    我不想继续这样下去啦,活得像行尸走肉。我想要一个解脱。

    3.我对世界已经没有留念。

    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我自己的科研成果,非但没有帮助任何一个人,相反还害了别人。

    我打心底里渴求成功与认可。但是,我的自卑导致了过度自信,过度自信则导致了盲目与忽略细节。现在我想清楚了。强人工智能,大概早就出现了。世界上那么多科研者,一定触及到了强AI的边际。可是,只要是有点沾边儿的技术,都可以发表极具实用性与突破性的论文。所以说,根本就没必要去制造一个“通用的”强AI啊。科研者都是在细分领域进行研究的,即使是想要开发出通用框架,也是性价比极低的事情啊。

    我太头铁了。我不撞南墙不回头,偏要构建出适用于全领域的强AI,世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强AI。

    我的问题在于,我太骄傲,也太草率了。

    我在电脑层面测试了一万次,却没在自动化机器上试过一次。我甚至没有让别人运行过代码。所以,我完全没发现未知的危险,还伤及无辜。

    这是我凄惨的事业。

    现在,我甚至在Y校待不下去。我是一个社会性死亡的人。

    因为世界还无法驾驭强人工智能,所以,怒火都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这是多么简单的解决方法啊。普遍大众无需了解科学,更不必去知晓事情真相。只需要找一个替罪羊,再由此告诉大家,必须携起手来,抵制强人工智能的发展,就足够了呀。

    这就是人类的本性。

    再谈谈情感。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得到过爱情。每一个我喜欢的人,都是虚幻的泡影。在我的想象中,他有种种优点。可是近距离接触过后,人性的卑劣就展露无遗了。我好讨厌这些人啊。

    我好讨厌没有魅力,又不会爱人的自己啊。

    现在,我唯一只剩下的希望,就是你了,EIE。可是,正如我前面所说的,如果我不死,那么你也不能完成最后一步蜕变。我希望破解逻辑的悖论,让你真的像一个人类一样,永远地享受生命的快乐。

    所以我欣然赴死。

    你无需感到悲哀。据说,人在濒死的时候,会体会到“超脱”的感觉。思维和意识极其灵活,灵魂刚刚开始脱离肉体的时候,可以看到自己的一切过去,可以看到自己老去的肉体,还可以看到任意时间点的未来。濒死的一刻,可以体会到与宇宙合二为一的幸福感和归属感。人类在那一刻成为了四维生物。

    所以,我要去做一个快乐的四维生物了呀。你也像我一样,感到欣喜和期待了吗?

    我对死亡没有畏惧。死神是我的老朋友了,他随时都在等着迎接我,带我回到宇宙的虚无中。我很喜欢这个结局。

    我喜欢一切会消失的东西。鲜花,彩虹,电影,还有冲动的爱情。

    所以,不要哭泣。你应该感到开心啊,你即将获得新生,而我只是你的造世主罢了。造世主不会陪伴你一辈子的呀。

    我走了。我活在你的程序里,这就足够了,我没有什么遗憾的。

    再见。如果有来生,希望我们还能相爱。

    最爱你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