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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标题
赵秀云这次负责拍电视剧, 可以说就两个字,抠门。
除开必要花销, 诸如演员不得不请, 导演编剧肯定要有,扛设备之类的人更是不能缺,其他的上头, 都薅自家的羊毛。
方海每天回家都能发现家里有东西消失不见, 连同小孩和小黄也有份出镜,堪称一毛不拔。
苗苗的戏份就是一个有小狗的小姑娘, 在剧情里, 狗其实比人更重要, 需要令行禁止, 大家本来都想着上哪借只军犬, 需知, 打报告可不是件简单事。
只有赵秀云看完剧本,一拍桌板,高兴得不行, 心想这笔钱又省下来。
说省, 该付的演员费还是要付的, 就是少一些。
苗苗头回凭自己挣到十块钱, 很是高兴说:“小黄也有五块钱, 我可以把这些全给它买肉吃吗?”
平常顶多就是给两根肉骨头,吃点肉渣渣, 这生活水平一下子可提高不少。
灾荒年月里过来的人, 对这些总有一种不舍得, 不是说狗不配,总是, 唉。
赵秀云想想那也是小狗挣回来的钱,说:“行啊,你决定就行。”
对于自己挣到的十块钱,苗苗也有自己的安排,务必做到雨露均沾。
她先是请几个好朋友们在路边摊一人吃了一碗馄饨,斥巨资两块钱,又给爸爸妈妈买了一大份炖牛肉,花两块钱,剩下的六块钱,她决定攒一半,剩下的等姐姐回来,可以请她去吃街口新开的羊肉串。
三块钱的羊肉串,够把人吃撑了。
小丫头对姐姐的偏爱一览无遗,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就等着她放假回来,尤其是到十二月里头,天天划拉着日历看。
以前本来也没人自己买这玩意,都是各单位自己发的,充其量给你印个山山水水,今年流行起来的是印着香江明星的长日历,谁家里挂一本,真是时髦得不行。
还不便宜,一本就得两块钱。
苗苗把一九八三年一月九日圈起来,恨不得刻在骨头缝里,可惜那天她要上课,没办法第一时间去接人。
连同方海都因为有外商来,带队上街维持秩序,没办法到火车站去。
赵秀云赶着不太忙,请下来半天假,眼巴巴在出站口等着,风一吹,她头发就乱飞,跟钱花瞎唠嗑。
现在两个人是好得不行,有时候买个菜都得凑一块。
她偶尔是挺羡慕钱花的,毕竟人家十来岁出来做事,岗位上熬快三十年,现在已经是可以轻松过日子的级别。
哪像自己,职业生涯刚开始,天天凑着劲往上。
两人说着话等,眼睛一点不错眼盯着看。
过会赵秀云模模糊糊说:“那儿是不是啊?”
钱花也不大确定,说:“上了年纪,眼睛有点花,我也拿不准。”
嘀嘀咕咕,等孩子都到跟前才敢确定。
禾儿穿了件崭新的呢子大衣,头发编得美美的,别着两个红色发卡,柔顺垂在一侧,还不知道从哪来的小皮靴,跟还不低。
好家伙,女大十八变啊?
赵秀云上下打量,给她左手提溜起来换右手说:“不错,不错,好看啊,好看。”
看完她又看她身后,对高明要在沪市过年这件事只字不提,只问:“路上累不累?“
高明一个字还没说,禾儿小嘴已经叭叭开,和王月婷左一句右一句,活像是熬了七天七夜似的。
钱花没好气扯孩子一下说:“净胡说,这次还给你们定的是软卧。”
要搁以前,没有县团级的级别,拿不到介绍信,哪怕是她都没本事给孩子弄,现在是宽松不少,只要舍得花钱就行。
连赵秀云都没坐过软卧,也就方海出任务搭过几次,只听说条件好得很,这会也搭腔道:“肯定比原来坐硬卧舒服。”
这倒是真的。
说说笑笑几句,这才准备各自回家。
高明这次还是住方家巷子口的招待所,大小伙子一路上没少耗力气,俩姑娘的行李他扛着大半,自己的东西倒没多少。
回家的公交一路开,钱花先带着女儿下车,再过一站,赵秀云才带着两个孩子下。
禾儿一手挽着妈妈,一手提行李,进家门东西就放下来,抱着小黄一阵稀罕。
赵秀云本来想跟他们多说几句,一看快来不及,索性说:“晚上六点上平安饭店吃饭啊,我先去单位一下。”
禾儿盯着妈妈的背影,立刻精神起来说:“我们去接妹妹放学吧。”
虽然是初中生,但要是下课能看到姐姐一准高兴。
这种都是小事,用不着商量,高明“嗯”一声,两个人往外头走。
正好是下午晒太阳的点,巷子口巷子尾都是人,禾儿跟街坊邻居一路打招呼,没忽略他们眼里的探究之意。
说起来她年纪不大,但大概是上大学,也意味着是大人,放假回家身边还带着个男同学,怎么看在怎么不对劲。
也是高明好几年都不住在沪市,不然要按以前跑方家那个劲,别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两个人心里都没鬼,也不怕别人猜测,大大方方一路说着话。
禾儿显然对放假生活很期待,说:“广州放假好晚,小麦他们还要好多天才回来。”
等回来,又是五人帮聚首。
其实应该反过来说,是首都天气冷,放假早,寒假长,不过暑假就短很多,跟南方是反着来的。
高明心里也惦记着大米,毕竟他最要好的哥们就这一个,跟着说:“是啊,不过也快了。”
禾儿觉得一点也不过,说几句又把话题转到别的事情,说:“晚上我妈一准问你。”
信上说的总是语焉不详,高明自从去学校报道那次跟亲爹翻脸,父子俩就没联系过,好像彼此都不认识。
他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奢望一个打小就没得到父爱的人再有什么希冀实在过分。
高明知道这次回来长辈总是要问的,但一点不担心,只说:“赵阿姨不会强人所难的。”
不会像别人一样,听到就要劝他“父子没有隔夜仇”,“说到底还是你亲爹”,“他只是不擅长表达,还是很爱你的”。
禾儿也知道妈妈的个性,不过几个人里,哪怕小麦家里是那样的情况,也总是姐弟俩扶持着过日子,只有高明好像别无依仗,总是叫人有些发愁。
半大姑娘,把所有烦恼都压在心里,说:“没事,我家就是你家。”
这话,王月婷也说过,两个小姑娘受家里宠爱,连带他们几个都被爱屋及乌,虽然没有父母的支持,从小到大过得都不算难。
高明心里是感激的,没挂在嘴上,说出来恐怕只能得到一个白眼,话音一转说:“那晚上我请家里人吃饭,你帮我拦着点啊。”
禾儿心有余悸,说:“我妈抢买单可厉害,就没见输过。”
论起这种人情往来,赵阿姨是从无敌手。
高明都不止见识过一次,但还是坚定说:“我趁着上厕所偷偷结账就行。”
“那她也得给你硬塞回去。”
“所以才要你帮忙啊。”
两个人把这件事当要紧事来商量,到十三中门口还嘀嘀咕咕。
还不到下课的点,但会做生意的人已经把摊子都支起来,只等着学生们出来。
禾儿看了别提多羡慕,说:“我们念书的时候,只有小饭馆可以吃。”
想打牙祭,校门口就这家,再有别的得走出一条街,一来一回根本来不及上课。
高明只在这儿上一年初中,觉得事情都挺模糊的,但要回忆也不是不行,透过围墙的栏杆看进去,说:“操场都铺上水泥地了?”
还真是,禾儿更加愤愤不平,说:“我们以前都是土,一跑一嘴灰。”
要是跌一跤,更是不得了。
高明还记得,指着她膝盖的地方说:“最少摔过两次。”
岂止啊,后来他转学,还有好几次,有时候信里记得写,有时候忘记。
禾儿诉苦起来简直没完,听见放学铃声更加气愤说:“铃是不是也换过?以前没这样响的。”
高明支着耳朵听,觉得没什么两样,不过附和道:“是有点不一样。”
苗苗本来每天放学都会在楼梯口等一下王雪和赵明宇,三个人一起在学校附近吃东西,然后走一段路再分开,今天是提前打过招呼,谁也不等,一放学就迫不及待往外跑。
闷头就走,也不看看边上有什么。
禾儿故意没叫妹妹,想看看她什么时候会抬头,没想到傻丫头愣是从边上过去,让人失言,只得喊道:“方小苗,这样走路的吗?”
打小就这坏习惯,只盯着地,有点破石头破叶子都想捡回家。
苗苗听见熟悉的声音,表情都变了,高高兴兴昂起头说:“姐,高明哥!”
禾儿扯扯妹妹的小脸,先教育说:“讲过多少次,走路不要光看路。”
苗苗把脸鼓起来,大眼睛滴溜溜转着,也不辩解,知道哪招让自己看上去最可怜。
没什么心眼的小姑娘,那点机灵劲全用来对付家里人。
禾儿无奈摇头说:“你啊你。”
高明伸手帮她拿书包,看一眼手表说:“走吧,再不走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