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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细凤那夜说斩封魔宫人的话语在时隔两日后的孟南庐听来还是觉得神魂如飞,梦游九霄,不像是真的。心中战战兢兢的忧惧了两日,不知该要如何解决此事,只得每日坐在刀铺里。想要逃,这偌大的蜀中,怕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的,愁着愁着,惟有借酒浇愁了。
日日夜夜吃酒,直醉了两日,到了第五日,总算是得了来音,刀铺里收到一张形似令牌,面雕猛鬼骷髅的铁牌,上有一篆体“烛”字,却是骇目惊人。翻开铁牌背后,有一行小字,书云:明夜子时,有魔索债。
待将这面铁牌交与唐细凤看时,却是踏实坦然了许多,望着古泽暗暗流转的铁牌道:“既然无可避逃,且不若笑应之。明晚锁牢了刀铺,外面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开门启窗,这个铁牌主人似乎有些不大寻常。”
已是差不多晌午时候,唐细凤依旧去那间小酒楼去候张神通,今日无论如何也当一交,不致遗憾。可是,守了大半日的功夫,始终不见张神通的行迹,一连数日的功夫都不曾见,唐细凤倒是心悬起来,闷闷的喝着酒,堪堪日暮才回转刀铺。
这夜,洛卿儿与孟南庐一夜不曾阖眼,只是燃着画烛,递此修剪灯花,面挂忧容,如云而聚,心中一块大石越提越紧,不知何时方能落下。唐细凤则是垂帘内炼,竟以玄阳逆生诀的内力将北冥玄功内力尽数融开,揉作一体,内力登时精进雄厚不少,似若滔滔江海,奔涌不朽。
月落日升,东方大地上飞出一线霞彩,跟着一轮金日冉冉而升,光耀寰宇,遍洒宇宙,将门首上处那块“蜀中第一神刀”的匾额照亮。一夜未勉下,到了白日,更是困倦,孟南庐终是撑持不住,自往房中补觉去了,洛卿儿本不愿走,可经不住唐细凤一顿好劝,还是一同去了。
唐细凤目光落在刀匣上,古意沉沉,漆面油亮,里面静静躺着一把修罗刀,心中念及今夜子时之约,不禁有些打鼓。突然,唐细凤想起临下白莲峰时,师尊曾交给自己一册刀诀,名曰“碧海潮落三生天。”就心生了习学之念,可以一想起师尊火解前所嘱遗训,又有顾及,不敢轻易去练。
似这样在脑海互搏了好一阵子,唐细凤不知不觉间有些神倦了,背上刀匣就出了门去,一路径去那栋熟稔已极的小酒楼。因时辰尚早,酒楼本尚未开张迎客,可小二见是熟客,依旧热情迎入,随意烧了一两式菜色,并了一坛极有年份的上乘好酒,顾自坐吃。
吃时,唐细凤朝外望去,不见人流如织的街道,不见青墙灰瓦的房舍,更不见了偶有过几场春雨降下的烟雨城,而是远远落在了一口剑上。随着剑影渐渐淡去时,浮现而出的却是一张清灵秀气的男子面孔,面如朝阳,透着熠熠神采。
唐细凤的目光渐渐清明起来,人潮依旧,家城如故,这才发现自己不过是精神恍惚了而已。不知源于何故,在自己的脑海里会出现张神通的样子,唐细凤一阵自嘲意味道:“莫不是我恋上了男子。”
果不其然,坐候了整整一日的功夫,始终也未曾见到张神通的身影,就好像无端无由的就从人家蒸发了一样。时光一霎时似回到了未遇张神通之前那般,轻松自在,却是有些迷茫,不知该往何方去,仿佛形已不再,一道幽魂居无定所的游荡着。
喝完了酒坛里的最后一杯酒,唐细凤醉意熏人,脚足虚浮,连地都踩不踏实,背了刀匣,一步一摇的走出酒楼去。唐细凤醉眼迷蒙,神智已然有些不清,行在街上,人人缘身而逝,却无一驻足,暗暗叹道:“以天下之大,竟无一人凭酒纵意气,世道如此,实是可悲。”
回至刀铺,唐细凤顾也不顾洛卿儿和孟南庐,自回了房间去,杜门不见。洛卿儿几次走至门前也不敢推门而入,是怕给他多添烦心愁闷,在廊间徘徊不去。
孟南庐走来,看了一眼紧紧带上的门,微是叹了口气道:“卿儿妹妹,就让凤小子独自待一会罢,今夜一场恶斗尚不知最终了局如何,咱们还是不要打搅他了。”说时,就挽着洛卿儿自往前堂去了。
时已入夜,今晚月不甚明,疏星几点,错列横空,淡淡星辉洒下,整座烟雨城都如处一种半黑不白的混沌里。远天隐隐约约可见几丝云翳飘流而来,遮住了星芒,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城中几株垂柳都失尽了神气,枝条堕落,毫无俊挺之意。
嘎吱一声,唐细凤推开门走出,见他满目精光如电,神识如玉,坦坦然然的,一副容止淡然的神气,背后是桃木刀匣,一丝醉气也无。顺着廊柱间走过,到了前堂时,洛卿儿与孟南庐齐齐一震,错愕道:“醉如一滩烂泥的,怎么摇身一变就如此精神利落了,怪事,怪事。”
唐细凤心下算了一阵天时,还有些空暇时候,遂道:“我在房中参炼了师尊所遗刀诀【碧海潮落三生天】,不断参习下,自然而然精足气满,神光聚照,紫府之内晶彩虹飞,蛟龙盘踞,醉态一扫而空,果然玄妙无穷。”
“什么厉害的刀诀,有这般精微玄深的妙用,能让你短短两三时辰内如脱胎换骨,一扫萎靡,世上竟有这般神奇刀法存在。”孟南庐微微露笑道。
唐细凤微一提动真气,周身丈许之内立有低低龙吟之声传出,宛如真实一般,随后周身紫雾萦旋,晶晶放彩,光华耀目,更是玄奇。这尚未了,背后身后的刀匣内,长吟如啸,透出无穷止的凌厉杀机来,一经罩上,立觉心神一滞,真气内力俱都堵壅,无法裕如。
孟南庐大是一惊,暗以真气内力去抵敌时,才发现几乎无法与之相抗衡,黛眉如拧,惊道:“好生厉害的杀机,连我修为都如陷泥沼,无法抽拔,似俱化了虚无。”
如此一番直白夸赞自让唐细凤有些沾沾自喜,道:“师尊所遗刀诀一共三式,正对三生天之数。我所练第一式,是为十二青蛟刀上来,自有杀气格局,刀法更是宏奇,可以刀一齐发出十二条青蛟刀气来,神佛无挡,端的是厉害无匹。”
洛卿儿喜得连连跳足道:“凤郎,你师尊好威武啊,传你这门刀诀,看来今晚应是无大碍的了罢。”
唐细凤炼就了十二青蛟刀上来,可是要说今夜能够战胜来敌,还尚不确定。毕竟自己练这门刀诀时间还潜,未趋圆满,火候未有大成,不过倒是大大提了信心。十二青蛟刀上来集刀法之大成,精刀气之强,自著威势,远非一般刀法可比,睥睨天下,惟有吾刀!
孟南庐心下还是忧愁迭起,问道:“凤小子,那你有无把握能败退来敌?”
唐细凤脸上笑意顿止,声如潭波微涟,道:“并无十足把握,十二青蛟刀上来固然霸绝,可我不过新近炼成,火候未臻大成,不敢夸此海口。”
洛卿儿走过来,却是处变不惊道:“我信凤郎,你一定可以杀退来敌的,卿儿对你有信心。”
孟南庐一翻白眼道:“凭空那儿来的自信,你们呀就是喜欢自欺欺人,被所谓的骄矜遮蔽了眼目。你这样很容易让凤小子心存轻怠,到时失意于敌人,那还不是败得更惨。”
洛卿儿听了深觉有理,忙是改口:“那卿儿收回说的话,凤郎你好好应对,可别再记着我对你说的话了。”
唐细凤莞尔一笑道:“卿儿,你说话怎么孩子气似的,说过的话哪儿还能收回,我早就记在心上,除非你进来把它取走。”
孟南庐在一旁听得浑身直掉鸡皮疙瘩,打了个激灵,双手搓臂,好似凛冬天气一般,故意躲开几步远道:“哎哟,真是够了你们俩,再说下去,我可就要受不住了,太腻了。”
洛卿儿却是不管,一头扎进唐细凤怀里,笑意嫣然道:“怎么样,就是要腻在一起,融化在一处才好呢,这样就永远都分不开了。”
孟南庐道:“凤小子是你的,没人跟你抢,天下不是他的,他却是你的,完完整整的。”
在唐细凤怀里贴了好一阵子,洛卿儿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双眼忽起了一层氤氤氲氲的泪光,还是露了心底的担忧道:“你可要记着孟姐姐的话,要完完整整的回来,好吗?”
唐细凤正肃起面色道:“舍了天下,断也不会舍了你,放心罢,我答应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