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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卧虎滩之役过去十年后。
……
胥山在名山大川无数的夏地本不出名;胥山不高,可很大,绵延几十里,树木茂盛,古树参天,尚未被破坏的原始植被把胥山装点得郁郁葱葱。
胥山围是胥山脚下一个不起眼的村落,村子约两百来户人家。这个村子主要以甘、辛两姓为主。
相传,几百年前有甘、辛两位朋友为避战乱,相携来到胥山脚下,见这里远离人烟,地肥水丰,就依山搭起草棚在此定居下来。
慢慢几百年过去,甘、辛两姓在胥山围已繁衍出了两百来户的一个村庄。
辛昭远家的房子在村子北面的边上,房前是一口不大的荷塘,屋后被辛老汉开垦成了半亩左右的菜地;
依荷塘与房子间用山上砍来的树枝插出一个栅栏墙,算是看着是个带院落的人家。
辛老汉早年娶二十里外的吴家女子为妻,夫妻俩都是勤劳之人,守着祖上留下的十几亩山坡地,加上辛老汉有一门编织手艺,农闲时还能用藤条编些筐筐蒌蒌的贴补家用,日子虽不富裕倒也过得平稳。
辛昭远是家里的长子,今年十九岁;
下边还有两个分别差了三岁的弟弟,辛昭光、辛昭华。
几年前,辛昭远去了南苍州州城——苍城,拜在大学问师蔡博门下读书。
蔡搏乃大夏境内一代著名的学问大家,早年的蔡博在京城做官,由于其才学出众,已做到三品的高等学问研究机构——鸿铭馆上师,和培养王公子弟的宗王学馆少师之职。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要出任太子少师这个二品官的时候,蔡博突然坚定地辞去了自己的官职,回了故乡苍城。
蔡博的名声太多,即便是在苍城,也有许多达官显贵和各地的风流雅士慕名上门,有的是送子弟,有的干脆就自己投门生贴,要拜蔡博为师。
开始蔡博还很拒绝,可架不住来求的人多,后来他在苍城一处清溪旁建起了居所,并扩大规模,开馆收学,取名清溪书院。
辛昭远是蔡博清溪书院的学生,不仅仅是清溪书院的学生,他还是蔡博收的内弟子。
内弟子和学生的区别就是,学生是在书院听先生授课,课后各回各家;
而内弟子则是可以住到师父家里,几乎就象家里的子弟般。
这个区别想必不用太聪明的人都知道,内弟子和学生能在蔡博那里学的东西肯定是不一样的。
蔡博一向择学生极严,由于蔡家在苍城是大户,而蔡博又是蔡家的骄傲,自身就是顶门当家人,他不是为了钱才收学生、弟子。
辛昭远能成为蔡博的内弟子,或者说是蔡博求着辛昭远做内弟子,还在一段时间内,成为南苍州文坛一段佳话。
这段详情不在这里讲,之后自会从他人嘴里说出来。
辛昭远这次和师父请了些时日的假,回家探望双亲幼弟。
……
从苍城到胥山围步行要走上几天,蔡博让管家给辛昭远雇了辆马车,又给爱徒了几两散碎银子和几盒苍城出的特色点心。
蔡博知道自己这个徒弟人小心大,总爱做些意想不到的事;
他一反以往事琐不问的习惯,反复叮嘱辛昭远回来时一定要雇车回来,千万别再弄什么探秘远足之类的劳什子调调。
马车就是比人的脚力快,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载着辛昭远的马车就到了官道往胥山围去的岔路。
车夫在路口停住车,对辛昭远解释道,大车只能到这里,在拐进去的路马车就走不了了。
辛昭远知道去自己村子的这条“烂泥潭”路是怎么回事,他没为难车夫;
也就十来里的路,他把承着东西的藤条背篓往背后一背,迈开大步就往家的方向走去。
……
到家的时候,正赶上吃午饭,进了院子的辛昭远一下就闻到了娘做出的饭菜那熟悉的香味;
院子里多了条小黄狗,看到有陌生人进来,用奶奶的狗音朝辛昭远“凶狠”地叫着。
本来十九岁的他还想和爷娘开个玩笑,搞个突然袭击,悄悄地进屋,给家里人个惊喜,这想法被这条小黄狗给搅了。
听到小狗叫声,二弟辛昭光跑出门,把大哥迎进门。
很久没回家了,家里变化很大,除了院子里多了条小狗,屋里还多了个人;
一个小姑娘!
三弟看见大哥回来,大叫着扑过来抱住大哥的脖子吊秋千。
辛昭远进屋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桌角的小姑娘;
小姑娘则马上起身,瑟瑟地靠向墙角。
辛昭远注意到,小姑娘岁数不大,也就十来岁,模样很是清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脸色不好,属于面黄肌瘦那种,脸上嘴角处还有几个小小的雀斑。
辛昭远的突然回来,让一家人很是开心,尤其是昭远娘更是高兴的摸着眼泪,还是辛昭远说了几次自己饿了,娘这才放开拉着大儿子的手。
他们这里的风俗,管爹叫阿爷。
辛老汉对儿子回来也是很开心,他开心的表示就是嘿嘿笑几声,然后坐到饭桌旁先拿碗给儿子盛饭。
辛昭远接过阿爷递过来的碗和筷子,看着刚刚又怯生生坐到桌边的小女孩,往嘴里扒了口饭问:
“阿爷,这个妹妹是……?”
辛老汉听儿子问,给儿子碗里夹了筷子菜道:
“吃!”
昭远娘端着一盘菜从厨房里出来,听儿子问,白了一眼辛老汉,用胥山这一带特有的方言道:
“还不是你这老没正型的爷,从集上捡回来的妮子;真是的,家里这几口都还吃不饱哪,还往家里捡人。”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等把盘子放下,慈爱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用通语道:
“乖,多吃点,这就是娘和你说的在州城里读大书的你那个大哥,别拘着!”
辛老汉听老伴唠叨自己,也用土语低声咕噜道:
“你总说没姑娘想个姑娘,这给你领回来个姑娘,你说俺没正型!”
……
很快,辛昭远就从家人你一言我一嘴里了解了个大概。
原来这个小姑娘是半年前由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领着讨饭到了十几里外前街集的;
那个男人,该是小姑娘的亲爹。
最近那个男人死了,前街集地方出力把男人草草埋了,可不知拿这个小姑娘该怎么办。
当时正在前街卖筐的辛老汉看到小姑娘可怜,动了恻隐之心,想着老伴整天念叨没生个女儿,女儿多好,就在前街地方那里具了保,前街几个地方知道辛老汉两口子的为人,没犹豫就让辛老汉把小姑娘领回了家。
……
辛昭远弄明白经过,就对已经坐下的娘说:
“阿爷这是积德行善,大好事啊!”
昭远娘听大儿子如此说,把嘴撇了撇,夹起筷子菜放到小女孩碗里,等看着小女孩的时候眼中则充满了慈爱。
辛昭远转头问小女孩:
“妹妹,你叫什么,哪儿人哪?”
没等小女孩回道,三弟昭华象个猴子般地抢着道:
“大哥,你让妹妹自己说,她的名字可好听了;妹妹,你和大哥说,你说!”
小女孩紧紧低着头,囧得脸颊绯红,用低低的声音往外几处了几个字;
辛昭远只听到了‘韩’;
‘韩’什么根本没听见。
他知道小女孩实在是太胆小了,于是笑笑说:
“别怕,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就是你大哥!”
就在他准备让弟弟说的时候,就见小女孩瑟瑟地伸出小手,用纤细地指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
桌子上有写水痕,小女孩的字显现得很清晰,辛昭远不仅一愣,只见小女孩在桌上写的是:
韩嫣洛、安平府
……
辛昭远看着桌上的字,心中一惊道:
“你……,妹妹会写字?”
小姑娘低着头,拿手绞着衣角。
辛昭远又问了句:
“在家读过书?”
小姑娘怯怯地低着头,过了一刻,头才使劲点了两下。
一旁昭远娘把一筷子菜堆到辛昭远的碗里,似嗔怪般道:
“行了,快吃吧,妞子人生,过几天熟了,咱妞子话才多哪!”
辛昭远往嘴里扒了几口饭菜,问娘道:
“妹妹是哪人,家里是做什么的?”
“她说了,说的可清楚了!她家是西鼎州安平府人,娘早没了,她阿爷是个什么先生,哎,可怜的孩子。”
辛昭远陷入了沉思,显然,小姑娘会写字,这让辛昭远很是意外。
他一边吃饭一边转头对阿爷道:
“阿爷,咱这儿也多起讨饭的了吗,都哪人多?”
辛老汉想了想道:
“越来越多,这年多起来的,哪(人)都有,北边的多些。”
辛昭远听阿爷如此说,就道:
“州城里也是,每天在州城府演武场边上等发赈的都已经上千人了。”
……
一家人边吃饭边和辛昭远说着话,小姑娘也没开始那么拘谨了;
就在这时,又听院里小黄狗吠,不过是那种有些讨好的叫声,随着小黄狗一窜一跳地进了门,一个和辛昭远差不多大的后生一脚迈进来,嘴里喊道:
“昭远哥,是昭远哥回来了吧!”
“二牛兄弟,来坐!”
辛二牛是辛昭远本村同姓从小玩起来的好朋友,见二牛进来,起身让座。
二牛先是和辛昭远热情地互相捶打几下,算是亲热;
他没坐下,口里道:
“老松公让我通知族里各户当家的,后晌都去辛家老祠。”
老松公是村里辛家的族长,比辛老汉还长着一辈。
一听族里又开会,昭远娘问:
“二牛,知道啥事不?”
“咳,还能啥事,族里哪回聚齐不是摊派,摊派,不知道,去了就知道了,对了辛叔,老松公可专门交代了,一定要让我昭远哥去;
昭远哥进村就有人告诉老松公了,咱这村,就没啥消息能隔顿饭的,那我先走了。”
等二牛走,辛昭远看到娘脸上挂上了一层冷霜,于是就问:
“咋了娘,你不高兴!”
昭远娘叹了声道:
“咋个能高兴;天天摊派,天天收税,也不知这几年怎么就这么多税,哎,这日子,可咋个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