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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了票,段融拉着沈半夏继续往前走。
“我不想去坐了,你把我放开。”沈半夏想把胳膊挣出来,但这家伙捏得太紧,她完全挣不开。
“段融!”她生气叫他。
段融不满地啧了声,把烟掐灭扔垃圾桶,拎一只小鸡仔一样把她拎进了摩天轮座舱。
座舱车门关闭,摩天轮缓缓转动。
段融跟她坐在同一边,长得无法无天的腿往前伸展着:“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直接叫我名字,不礼貌。”
“段融段融段融!”沈半夏偏偏这么叫他,叫完把脸扭向一边看外面的风景,不理他了。
段融低下头,舌尖抵着齿关笑。他在手机上操作几下,沈半夏微信里收到了几千元的转账,数目刚刚好是她在法国餐厅付的餐费。
“你给我钱干什么?”她把钱退回。
段融继续给她转过去:“刚才的饭后甜点我吃了,所以那餐应该我请,你把钱收着。”
“你不是不爱吃甜点吗,还把西点师送我家了。”
“是不爱吃,”他语气强势,根本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可刚才我吃了。把钱收下。”
沈半夏没再跟他这种有钱人客气来客气去的,干脆点了收款。
钱入账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肉疼了。
“不是要跟张俊安来玩?”段融松松散散往后靠,看着她:“他人呢?”
“又突然不想玩了,我让他回家了。”
“为什么不想玩,”他说:“不是要给我戴绿帽子?”
“是你先给我戴的好吗,大晚上的去找你前女友,你怎么解释?”
段融淡淡蹙眉:“她不是我前女友,顶多算个老同学。”
“那她是不是女人?”
“我昨晚让助理去看的她,公司里临时有事,我去了公司,根本没去见她。”段融几句话把昨晚的事说了个清楚。
沈半夏心情突然就好了,但还是说:“就算你只是让助理去看的她,这难道就不能证明你在关心她吗?”
“如果是路边的一条狗跟我求救,我想我还是能分出一点儿良知去搭把手的。”
沈半夏:“……”
她彻底服了,没再说什么。
“这么在意我去见谁,”段融幽幽地说:“吃醋了?”
“谁谁谁、谁吃醋啊!我也从来不吃醋的,什么黑醋白醋陈醋米醋我通通都不爱吃!”
段融笑:“行。”
摩天轮越升越高,沈半夏扒着窗户往外看,俯视城市风景。
想到在一本闲书上看到的句子,两个相爱的人坐摩天轮,如果能在最高点接吻,就能一直幸福地走下去。
她当然没有把这个出处不明的传说告诉给段融,也从来不信这样的说法。可是当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她心里其实动了一下,一发不可收拾地想,如果真的能跟段融在这里接吻就好了。
她觉得自己好离谱,干嘛要想这种事。两只手捂了捂有些发热的脸,躲着段融的眼神不敢看。
巨大的摩天轮带他们升到几百米的高空,沈半夏始终很平静,完全没有怕的样子。
“不怕高?”段融问。
“不怕。”
她的话音落下,摩天轮转到最高点,后面却突然不动了,停滞在空中。
沈半夏来回看了一遍,等意识到摩天轮真的停了下来后,她有点儿慌。
“怎么不动了,是不是设备出问题了?”
她脸都有点儿白,呼吸开始变快,低下头去看底下的动静。这时候座舱突然急速往下落,整个摩天轮都开始转。
沈半夏吓得尖叫了声,手捂着耳朵往里躲。
在这个时候,猝不及防地被段融拥进了怀里。
段融抱着她,一手按在她脑后,让她的脸埋进他胸膛,不让她再往外看。
在一阵兵荒马乱的恐惧中,听到他在耳边低声安慰:“没事,别怕。”
沈半夏奇迹般地安静下来,缩在段融怀里慢慢睁开眼睛。座舱没再继续往下降,正静静地停滞在半空。
时间无限速地慢下来,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慢。她原本十分恐惧死亡,但是在段融的怀里,她又凭空多出了一种勇气,觉得即使现在就世界末日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
因为她能死在段融怀里。
十分钟时间过去,这十分钟里段融始终没有放开过她,一直把她搂得很紧,时不时会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很快就没事了,你别怕。”
直到摩天轮恢复正常,重新转动起来,段融依旧没有把她放开。
沈半夏一只手撑在他肩上,手指稍稍动了动,抓住了他肩膀处被洗得一尘不染的衬衫料子。
他肩膀很宽,胸膛坚实,很能给人安全感。她小小一只趴在他怀里,脸挨着他身上白色衬衫柔软的衣料,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清爽干净的气息。
她知道摩天轮已经修理好,很快她就能出去了。但她无比贪恋起段融身上的气味和温度,不想从他怀里起来。
段融一直抱着她,她就继续装成还在害怕的样子埋在他怀里。
心脏由最开始的噗噗直跳变得平静,但耳根却越来越红,心口很烫,烫得她整个人都晕。
盛夏的天气里,她身上穿了件T恤和短裙。段融放在她背后的那只手隔着薄薄的布料贴着她,让那片肌肤也开始发烫,慢慢地又开始痒。
心里暗暗地祈祷,希望摩天轮转得能慢点,最好能永远不要落到底。
但背后那扇门还是被打开了,工作人员在外面接应他们:“没事吧,真是不好意思,设备出了点儿问题,已经维修好了。”
沈半夏不得不从段融怀里起身。
一只手被他握住。
段融拉着她走下座舱。
见她脸色还是不好,段融把她带到一处阴凉的地方,让她在椅子上坐下。
天气很热,段融去商店买了瓶水,拧开盖子后给她。
沈半夏接过来喝了几口。
“抱歉,我不该带你去。”段融声音发沉,不同于往日的吊儿郎当,是真的觉得做了一件很严重的对不起她的事。
沈半夏赶紧摇头:“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想玩的。”
段融在她身边坐下。两人头顶是一棵茂盛的梧桐,郁郁葱葱的枝叶在夏日遮出一片奢侈的阴凉。不知道她是不是刚受了场惊吓的原因,额上生了很多汗,把搭着的刘海濡湿了。她纤长细密的睫毛也湿哒哒的,随着垂眼的动作如一把小扇子般遮盖住她清透的眼眸。
“外面很热,”段融看着她,说:“我们回家吧。”
沈半夏在他的话后怔了两秒,缓缓抬起眼睛看他。
很久没有听人说“我们回家”这四个字了。
自从家里出事后,就再没有人跟她说,我们回家吧。
无比陌生的四个字从他口中听到,沈半夏眼眶湿了湿,心里发紧。很快把泪意掩藏下去,点头:“好。”
她跟着段融回家。段融没有待太久,被一通电话叫回了公司。
沈半夏从二楼窗口看到他的车离开,拿出手机给Z发消息:【我好像误会他了,他没有去私会前女友】
发完后把手机放到一边,从书架上找了本书开始看。
过去大半个小时,收到Z的回复:【如果他真的去了,你会吃醋?】
即使是面对陌生人,沈半夏也不想泄露自己一直在藏着的心事,嘴硬地回:【不会,我又不是真的喜欢他】
Z:【行】
沈半夏盯着这个“行”字看了半天。
感觉Z的说话方式似曾相识,好像是她在生活中认识的什么人。
她没有细想,在书桌上趴了会儿,觉得有些渴,下楼去冰箱里找东西吃。
翻遍了也没有翻到冰淇淋,她给段融发消息:【你回来的时候能帮我买点儿冰淇淋吗?】
段融:【行】
到了晚上段融回来,发信息让她下楼。
时间太晚了,他来不及做饭,从外面打包了粥和几样小菜。
沈半夏坐在餐桌前吃饭,段融在冰箱那边整理东西,把买来的食材分门别类放好,其中有一样是冰淇淋。
沈半夏看得眼睛一亮,放下粥碗跑过去,伸手就要拿。
段融没让她碰到,把冰淇淋放在冷冻层里,关掉冰箱:“这么晚吃对胃不好,明天再吃。”
“不会的,你让我吃一个,就吃一个!”
沈半夏非要去拿,段融握住她手腕,稍稍用力把她往外拉。
每次跟他有肢体接触,沈半夏都能瞬间脸红,完全受不了这种刺激。尤其她现在穿的还是件短袖,段融的手心贴着她的手腕,两人皮肤挨着皮肤,温度碰着温度。
段融怕她再不老实,抓了她很久都没有放开:“听话,明天再吃。”
沈半夏被动地任他拉着回到餐桌前继续吃饭。
手腕上的温度没有了,段融松开她。
他把一份切好的水果打开,放到她那边:“吃这个。”
沈半夏把水果吃光,眼神又开始不安分地往冰箱那边瞟。
好想吃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她做了决定,等段融睡着后,她要偷偷跑下来吃。
她计划好,吃完饭后上了楼,装成已经好好休息的样子。
她定了闹钟,等到了十二点偷偷推开门,赤着脚悄无声息地下了楼,跑到冰箱那边偷冰淇淋。
段融在露台上抽烟,他没有开灯,整个人陷在一片漆黑里,指间的烟亮着橘红色的猩火。
听到动静,他透过玻璃窗朝屋里看。
瘦小单薄的女孩在一片不甚明晰的光线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盒冰淇淋,抱着要上楼。
段融侧过头,无奈地笑了声。摁灭烟蒂从阳台走出去,打开屋里的灯。
光线骤亮,沈半夏的背影僵住,一直过去很久,她才缓缓地转身。
等看到真的是段融后,她又尴尬又委屈地说:“我是真的很想很想吃嘛,不吃的话我会睡不着的。”
段融抄着手斜倚在墙边,额头朝冰箱那边一斜:“放回去。”
“不要。”
“我再说一次,放回去。”
“就不要。”
沈半夏这个吃货死死抱着冰淇淋不撒手。反正都已经被逮到了,索性任性到底了:“我就要吃!”
段融朝她过来,没怎么费力就把她死死抱着的冰淇淋抢过去,重新塞进冰箱。
“我是不是不该给你买?”他说。
沈半夏馋得要死。她只是想吃冰淇淋啊,她有什么错!这个死段融给她买了冰淇淋又不让她吃,简直就是在钓鱼执法故意折磨人。
她抬起脸张大嘴巴哇哇哭了起来,嚎了几嗓子后还真的有眼泪被她给挤出来了。
她哭得可怜兮兮地,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说:“我就想吃一口而已,你凭什么不让我吃,你这个万恶的独!裁!者!”
段融:“……”
他被哭得没辙,拿了纸巾给她擦眼泪:“行了,别哭了。”
“别再哭了,我给你吃行吗。”实在哄不好,他只好低下头耐着性子问。
沈半夏止住了哭,在他去拿冰淇淋的时候,嘴角露出了诡计得逞的笑。
迅速接过冰淇淋,她说了声:“谢谢。”跑到餐桌那里坐着开心地吃。
段融去玄关处拿了双新的拖鞋给她:“穿上。”
沈半夏依言踩上鞋。
段融在她旁边坐下,背往后靠,一只胳膊搭着她那边的椅背,在她明显被冰淇淋冻得打寒战时提醒她:
“行了,吃几口得了。”
“别吃了行吗,祖宗你要吃整盒啊?”
“明天胃不舒服怎么办,小祖宗,别再吃了!”
沈半夏在他的唠叨下只能忍痛割爱,把还剩了大半盒的冰淇淋还回去。
段融倒了杯温水给她:“喝完上去睡觉。”
“哦。”
沈半夏接过水,慢吞吞地喝。
偌大一个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落地窗外是寂静的夜,空中挂满繁星。
时间已经很晚,她想到刚才段融是从露台的方向过来的,身上染了很淡的烟味,应该是刚抽过烟。
“你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外面,”她问:“睡不着吗?”
“有点儿。”
“我存了很多能催眠的轻音乐,你可以听下试试。”
沈半夏翻出听歌软件,把一个命名为“催眠”的歌单分享到他微信里。
“你睡不着就听这些,还挺管用的。”
段融看她:“你也失眠?”
“偶尔吧。”她不是很在意:“我上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等她离开,段融点开她分享的歌单。里面存了二十多首国外的催眠曲,能看到播放量很高,全都是她每晚贡献的。
点开她的个人主页,除了“催眠”外还有另一个叫“一些”的歌单,里面一共只有四首,从上往下依旧是:海底、水星记、送你一朵小红花、iiiusionarydaytime。
前三首他曾无意中听到过,最后一首英文名的歌曲不是很熟,他点开。
是一首钢琴和箫合奏出的轻音乐,调子轻灵,旋律在清脆悠扬中又带着悲凉哀怆,两种完全相反的意境在同一首曲子里异常和谐地共存着。
他曾经在高三那年听过同样的曲子。那时候学校里有人因为自己女朋友给他送了情书而看他不顺眼,纠集了五六个兄弟过来找他。
他跟人打了一架,虽然把那些人一个个揍翻,但自己脸上也挂了彩。
他去商店买创可贴,出门的时候,听到楼上一家钢琴教室里传出凄婉悲怆的钢琴曲。
曲子响起的那一刻他就莫名被吸引,在下面驻足很久,直到把一首曲子听完。鬼使神差地,他想知道是谁在弹这首曲子,上了楼走到琴房前。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跟他同班的万珂出现在他面前。
看到他的那一刻,万珂惊喜地笑开:“段融,你怎么来了?”
那时候他们两个还不怎么熟,他只知道万珂是学校的校花,几乎大半个学校的男生都追过她。但他对万珂没兴趣,即使不只一次听到有人说他跟万珂很配,甚至还有人写过他跟万珂的同人文。
别人全都看得见万珂漂亮的皮囊,他也看得见,但他偏偏不喜欢。
琴房的门被万珂关上,那之前他往里看了眼,什么都没看到,钢琴前空荡荡地,并没有人。
他淡淡撩起眼皮,问她:“刚才那曲子你弹的?”
万珂的眼珠动了动,两秒后,她干干地笑:“是我啊。”
“什么名字?”他问。
“呃……是……其实我也不知道欸,老师只给了我曲谱。”万珂笑得越来越干,又急于改变话题,带着他往外走:“段融,你送我回家吧,天很晚了我有点儿怕。”
段融没有看到,在他走后,琴房里走出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小女孩乖巧地跟老师说再见,被母亲牵着离开了琴房。
从那之后,段融跟万珂的关系近了点儿,但仍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万珂确实会弹琴,在他经过那家钢琴培训班的时候,常会听到有人在里面弹那首曲调悠扬能疗愈人心的曲子。
但万珂在他面前的时候,从来不会弹那首曲子。
隔了七年,段融才知道原来曲子是叫“iiiusionarydaytime”,中文名是幻昼。
他看了眼楼上,沈半夏那丫头已经没什么动静了,估计已经老实爬上床睡觉了。
段融点开两人聊天框,给她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