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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蒙蒙。
一辆精致的马车行驶在汴京青石铺就的石板路上,车轮轧过一处洼地,溅起点点水花。苏拂云苏览月姐妹俩的身形同时晃了一下,随即坐稳。姐妹两个皆是神情郁郁。
她们这是上哪去呢?
几日前,朝廷颁布了诏书——边关要打仗了。
但是京城的百姓并不关心。
毕竟所谓“夏”不像辽那样有着强大的威胁宋的力量。充其量只不过一个边陲蕃邦作乱而已,一旦朝廷出兵,必俯首就擒——这是大多数京城市民的想法。
同样,又何尝不是朝堂上大部分官员的想法呢。
因此皇廷诏书已经颁布,但是街井间仍是一片祥和繁荣,没有什么人的生活会受此影响。除了街上忽然冒出来的四方奔走的京城卫士,竟感受不到一点战前的气氛。
皇帝的诏中还命令枢密甄选京城禁卫中“善骑射者”戎边。这道命令一下,当真是有人忧愁,有人欢喜了。同样是京城禁卫,其中不乏怕死畏战者,暗暗祈祷千万莫要让自己被挑中。然而也有那骁勇果敢之人,摩拳擦掌。毕竟对于武人,若存了上进之心,有仗可打亦意味着有机会进身。
然而这些军人间的事情,只属于军人这个特殊群体。一般的老百姓,谁关心这个?大家更关心的倒是某个官员突然冒出个私生子,某个才子夜宿**结果被家中的母老虎追打了两条街等等之类的八卦新闻。
而对于京城官宦女眷来说,心目中的八卦圣地自然是非七巧健体馆的会所莫属。在这里,只要有心,便可以探听到上至后宫,下至市井间的各种新闻和消息。且这消息多数真实可靠,这却是一般地方做不到的了。
苏家姐妹俩便是刚刚从这“八卦圣地”里出来,但马车行驶的方向,却不是马行街北苏家府邸。
一路行来,两个人都沉闷着不说话。连带得亦菲和雅芝也大气都不敢出,不知道两位主人究竟在健身馆里听到了什么坏消息。
马车忽然开始减速,停稳。车外传来小六通报的声音,应答声和脚步声。稍待片刻后,车外有人唤道:“苏小姐……”
马车帏幕撩开,雅芝和亦菲先行在仆妇的搀扶下步下马车,随即回身扶着苏拂云下了车。早有仆妇给撑着伞,半点也不敢让雨给淋着。
门口一个翠绿衫子的丫鬟,撑着一把同样翠绿的油纸伞,俏生生的候在那儿。却是王兰汀的贴身丫鬟小玉儿。
小玉儿跟雅芝亦菲碰个眼神儿,算是打过招呼。随即上前对苏拂云福了一礼,正要开口说话,才看见后面雅芝正将小苏览月抱下车来,不由一怔道:“原来二小姐也来了,我家小姐可该欢喜得紧了。”虽是笑着说,声音中却殊无欢喜之意。
“你家小姐可好?”在向府中后园行进的路伤,苏拂云开口便问。
小玉儿脸色黯了一下,道:“这几日没什么精神头儿。以前天天和老爷练功的,也都搁下好几天了……”
“练功?”
“我们小姐,除了女红,其实是十八般兵器样样都上得了手的。只是没什么机会演给苏小姐您看…”
苏拂云苏览月听了这话,都颇感惊异。
小玉儿心中烦闷了几日,一直无人诉说,难得今天有人听,好不容易排解一下心中憋闷,竟把平日里王兰汀提也不提得事都兜出来了。
“……您一定要劝慰一下我们小姐,老是这么闷闷不乐的,对身体可不好……”
小玉儿引着苏家姐妹,一路行来,直接到了后园的一处兰亭中。
雨水沿着亭檐滴落在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亭外如酥小雨,淅淅沥沥,正是让人伤怀断肠的天气。
王兰汀倚坐亭中,望着亭外的小雨,怔忡。
“兰汀……”苏拂云唤道。
“兰汀姐姐……”苏览月唤道。
王兰汀回过头,片刻间神情又恢复成往日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招呼着苏家姐妹在亭中就座。笑道:“什么风把你们两个都吹来了?莫不是又贪图我这里什么好东西?”
“何时动身?”苏拂云与王兰汀乃是闺中最知心的好友,也不兜圈子,直接了当的便问。
王兰汀挥挥手,小玉儿会意,便引着雅芝和亦菲退下了。亭中便只剩下她与苏拂云、苏览月姐妹俩。她从小炉上取下铜壶,揭开盖子,取出套在里面的酒壶,为苏拂云斟上,淡淡的道:“消息传得真快啊……你听到了什么?”犹豫一下,给苏览月也斟了一杯。
苏拂云和苏览月对望了一眼,道:“听说……是改知随州了?”
今天让苏拂云和苏览月在健体馆一听到便急忙赶来的消息,便是王兰汀的父亲王德用,要出知随州。
王德用现今的职位是知枢密院事,相当于后世的国防部长,让他离开京城去出任一州的知州,其实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降”知随州。苏拂云故意避过了这个“降”字,王兰汀又怎么能不明白呢。
“兰汀姐姐,你也要走么?”苏览月忍不住问。
王兰汀默然点了点头。
苏览月有点难过。毕竟这个时代不像后世那样随时可以联系。之所以会有那么多伤离别的诗词,就是因为人们往往一别之后,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能再相见,所以对离别看得极重。
“何时动身?”苏拂云默然半晌,问出来的还是那个问题。
“十日后。”
“……通常,可以盘桓两个月再赴任的。”
“待那么久干吗?朝中有人不愿见家父滞留京中,我们又何必留在这惹人厌?”
苏拂云低低惊呼一声,迟疑道:“伯父可是……得罪了朝中什么人吗?”
苏览月也屏住呼吸,凝神静听。
王兰汀却没有回答,反而将一只白玉似的的手掌探出亭栏,任雨丝打在手心。出神道:“……我记得前年个,大旱。百姓们都到城外的寺庙去求雨,求来求去,一滴雨水也不见。去年大雨,河道都决堤了,百姓们又去求不要下雨,也不见雨停。拂云……你说……这老天爷真的有眼吗?能听见凡人的祷告吗?为什么世间凡人明明没有过错,老天爷却不停的放下水灾、旱灾来难为他们?老天爷不知道他们的虔诚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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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苏府的路上。
马车中,一直未说话的苏览月,若有所悟道:“姐姐,前日里爹爹曾问,你我是否与枢密院的王德用大人的千金相熟。我反问爹爹为何有此一问,爹爹不答我,反倒唠唠叨叨的说些什么王大人在军中颇有人望,又状貌雄伟,人传颇有太祖当年风采云云。我那时不懂,今天见了兰汀姐,才明白了。”
苏拂云惊异的睁大眼睛,随即懂了苏览月话里的意思,不由得默然无语。
苏览月撩开窗帘一角,望着街上商铺林立,行人如织。
这个繁华的帝国,本该是姓柴不姓赵的。但是某一天,柴家的当家人死掉了,姓赵的武将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发起了兵变,硬是把皇帝的位子抢过来自己坐了。
可是姓赵的人也自此落下了心病,总是担心别的武将也学自己兵变篡位,所以便开始重用文官,压制武人。
一个掌握兵权的人,在军队中人望太高,在皇帝看来,那便是罪。
偏偏这人还相貌英挺,让人觉得有太祖风范,那便是罪上加罪。
这样的人自请西征,皇帝敢让他去吗?答案是:绝对不敢。非但不敢,皇帝还撤了他的兵权,非把他逐出枢密院才安心。
皇帝的心病传染给文人,让文人掌了权之后,文人们更是变态般的压制武人。今天是王德用,明天是狄武襄,后天便是岳武穆。
而这种拼命压制武人的最终结果又是什么?
一个书生撑着油纸伞走在街上,听到身后马车的声音驶近,便侧身避让。那车子驶过的时候,书生看到车窗的一角,一双水样的眸子向外凝望。好美的眸子啊,书生心里一动。
可是那双眸子却没有看到眼前的书生。那眸子穿越了时空,看到了千年后——
宋少帝陵。
“哥,干嘛要拜祭一个封建小皇帝啊?”
“不懂别胡说,宋少帝是宋朝最后一个皇帝了。”
“那又怎么了?”
哥哥终于对妹妹的无知感到无奈:“有句话叫做‘厓山之后无中国’,你好好去读读……”
究竟什么是“厓山之后无中国”,那妹妹是在很久之后才终于明白了。她偶然读到一篇叫做“靖康之难中悲惨的汉族女性”文章,那是一篇什么样的血泪记录!让她在炎炎夏日中读到背脊发凉,目眦尽裂!她于是在哥哥的书架上翻找相关的资料,终于知道所谓厓山,原来是宋王朝与蒙古人最后决战的地方。那一战之后,宋王朝灭亡了。年仅九岁的皇帝,由身边的臣子抱着,跳海殉国。而后追随在其身后纵身跃入**碧波的臣子百姓,多达数十万人。
华夏正朔,自此断绝。
厓山之后无中国。
直到那时候,妹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宋少帝陵,哥哥会那样虔诚而深沉的拜伏下去。他拜的是一个光辉璀璨的文明,他哀悼的,是这个文明被野蛮无情的摧毁,尸骨无存。
那妹妹的名字,叫做李娜。在一次奇异的转世之后,她有了一个新名字:苏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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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婆家七日游,无有电脑上网。偶尔才能借别人的笔记本一用。
见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