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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中,金罗申怀抱婴儿及其跟随的八九骑,在女真人的尾追下,丢失了方位,茫然不知去路。
小婴儿在金罗申怀中手舞足蹈,突然指向西南方,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金罗申看向婴儿手指的方向望去,长叹一声:“赌一把,老夫就把这八九骑的命运交给你这个小子。”
十三年后。
大明万历四十六年。
辽东清源县东门之外,几名明军士卒正站在城门口左近,懒洋洋的闲谈。
自从十三年前,大明尽失清河以北六县,辽东辽阳西北五十里的小县城清源县城,就成为大明抵御女真蛮夷的最前线,和女真十几年前占领的清河县城隔河相望。
哪怕在已经被认为偏僻所在的辽阳,清源县都不是什么起眼的所在。州府在东南面辽阳,唯一所长,大概就是在辽东平原正中,算是州中较为富庶的所在了。
自从万历三十三年边事败坏以来,清源城防也得到了修葺,城墙上到处可以看到新鲜夯土的颜色,经历几个冬天如刀寒风吹过之后,城墙夯土不论新旧已经坚如铁石。
城墙之外,壕沟,羊马墙,一应俱全。还有遮护城门的小型堡垒。而在城墙上的防御设施也是一应俱全。
门口几名士卒都是四五十出头的老兵,二十几年前随戚继光来到辽东,在这里驻守已经接近三十哉,马林受辽东经略使杨镐大人派遣,镇守辽阳,马总兵嫌弃戚家军这一千多残余兵卒老迈,不堪大用,使其由戚继光假子戚金率领至清河镇守。
看门老兵们虽然懒洋洋的在谈笑,身上军袍也敝旧不堪,这军容比从南方开来宣府总兵马林手下差远了,可自有一种强悍之气。
从万历三十三年,建州女真努尔哈赤举族迎战九部联军,击败由鞑靼九部中的七部联合海西女真及其长白女真的九部联军,降服西边鞑靼朵颜部、郝启特部、锡林部三部,吞并海西女真、长白女真。女真蛮夷与大明总在战与和之间来回摇摆,大明朝廷为了解决边患,任兵部侍郎杨镐为辽东经略使,熊廷弼为辽东巡抚,总制辽东兵事。
九边重镇中的辽东、蓟州、宣府三府及京营中的精兵强将,二十万大军云集沈阳。期许对女真一战,彻底解决边患问题。
在经略辽东策略上,杨镐和熊廷弼却提出不同的方略,杨镐主张分兵进击,与女真主力决战,迅速解决辽东问题。
而熊廷弼主张逐步推进,慢慢残食,沿途多建戎堡,慢慢推进,挤压女真人的生存空间。
这两项策略没有好坏之分,只是第一种对各路将领的个人能力,相互间的配合要求更高。
而第二种要安妥的多,只是第二种对后勤压力较大,对现在的朝廷来讲,张居正主政时积累起来财富,经过三十年的挥霍,很难再支撑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当两种策略争执不下时,双方各自上报于朝廷裁决,朝廷的执政们当然支持更省钱的方式,当然这样对士卒生命的消耗会成倍增加,在他们的眼中那些当兵的丘八的命是不值钱的。
就任北路军统帅的是原大明九边重镇的宣府总兵马林。其父马芳与戚继光、李成梁合称大明中期三大名将。宣府与鞑靼九部和瓦刺两面相邻,几百年来都是和胡族打生打死,宣府边陲十几岁的少年就骑得烈马,开得硬弓。乡间侠少在各村争水的时候都是骑马对冲。
宣府前总兵马芳是万历早期不弱于李成梁、戚继光的名将,数次帅部与西陲的瓦刺血战,战功累累。
岁月催人来,一代名将马芳和李成梁、戚继光一样,也没能扛过人生的生老病死,马芳之子马林和李如柏一样都是官二代接任父兄辈的衣钵,是虎父犬子还是青出于蓝,这些都要现实来考证。
但比起内地破败不堪的军府,宣府边兵还保有大明精兵的一些旧日模样。
作为北路军前锋的戚家军一千多老卒,都是些江南义乌的旷工和农夫,他们都已离家近三十载,当兵前都是孤儿,已经适应关外刀头喋血的生活。几个看门老卒不知道聊着什么,正说得口沫横飞,指手画脚,不时发出一阵哄笑声。引得城墙上巡卒都在探头探脑。
热闹声中,就听见蹄声响动,几名巡卒朝城门内望去。忙不迭的就跳了开去:“那世家子来了!”
蹄声杂沓声中,城门口烟尘斗乱。一队又一队的马军开了出来,足有一二百人的规模。
这些骑士人人赤色军袍鲜明,一人双马,马鞍后还放着甲包,一副精锐模样,经过城门时,对那些军袍敝旧的门兵看都不看一眼,下巴快昂到了天上去。
而队伍当中,正正拱卫着一名三十许的将领,穿着大袖襦衣,大口侉裤,但却带着璞头而不是武将惯着介帻,有些不伦不类。手中持着一柄玉如意,唇上短髯被上了油抹得上翘,这又是燕京城中世家子的模样。
烟尘之中,这一二百骑穿过城门,向东而去。
二百骑卷起的烟尘未散,门兵们都直起腰来,人人脸上都是不以为然之色。
一名门兵摇头:“朝廷将压箱底的队伍都一支支拿出来了,这是非要压得女真人低头啊。”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卒许是在军中有些关系,听得的内幕消息比较多,摸着胡子若有所思:“本来咱们戚家军在戚爷走了之后,就是归李如柏大人统领,经略杨大人这次却把咱们划归这个世家子,这世家子虽是名门之后,怎么瞧得上戚参将这么个厮杀汉?这辽阳城中,只能有一个人说了算,马林总兵自然是当仁不让。但戚金戚大人又不肯对这个世家子低头。”
管着城门口的火长听得烦恼,怒道:“现在建州老奴都压到面前了,还在闹个不休!到时候女真人打进来大家都干净!入娘的,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几名老卒也跟着叹气,同声附和。
“可不是怎的?张居正相爷之后,这日子一天就不如一天,原来无论鞑靼鞑子还是建州老奴吓得一直北退。结果张大人一死,先是鞑靼人开始骚扰边郡,建州老奴又不断南侵,听说上次河对过打得尸山血海,李家五千精锐家丁回来的也没几个。兵打没了,十几年来辽东被建州老奴侵占了六座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