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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锦绣公卿若梦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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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霜最后还是和他们一起上圣京,当日就随他们启程了。

    一行人经过月孤城。不过数日,这座平南国最繁华的城市一片繁荣景象,雕梁画栋美高楼,倚楼红袖,掷千金。空气中隐约浮动着馥郁的脂粉靡香,人们推杯换盏,笑声,畅饮声,喧哗不绝于耳。路上车水马龙,繁荣新兴之间流淌着的是赤裸裸的金钱和欲望!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刚从战场回来的这群人,漠然的行走于这片灯红酒绿。不过寥寥数日就感觉恍若隔世,又似历经两世。对应着月孤城的喧嚣繁荣感觉忽远忽近,忽然清晰可见,又似悠远绵长。今日的月孤城是狂欢、富有的不夜天堂。昔日的雲陵城是血腥、恐慌、无助的人间地狱。就像一面镜子,清晰的对应着的正反面。

    突然一只鸡爪般枯槁的手抓住了书音的裙角,一个满脸污秽的老妇人,拿着一个破旧的碗伸到了她们面前。原来在仅仅一墙之隔的小胡同里,密密麻麻坐满了和老妇人一样的乞丐。他们甚至还看到了一个小孩子飞快的跑出来,用破碗装着刚刚醉酒呕吐出来的呕吐物,快速的回到了胡同里。这些大多数是因为战争逃难到此,又因为贫困回不了家的灾民。月孤城收留了他们,但是活动范围却仅限在无数个这样不起眼的小胡同里。无助的等待着别人的施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原来也不过的一墙之隔。

    这里是无数人幻想的天国乐园,亦是黑暗中有着无数僵冷尸体的地狱。

    富庶繁华的街道没有人留意他们是从哪里而来,老夫人那只枯骨的手颤颤巍巍的拉着书音的裙角,眼睛里有渴望,恐惧,绝望,气若游丝的竭尽全力的祈求者他们:“好心的少爷,小姐们。行行好,我孙儿就要死了,给点钱救命吧!”

    书音双眼微红,连忙伸手扶起了老妇人。看向她身后的胡同里说道:“夫人请起,带我们去看看你孙儿吧!”

    胡同越深,大小便夹杂着腐尸的臭味更浓。老妇人带着他们走到了一个破屋的街角,一个瘦骨伶仃的小男孩面呈死灰色躺在那里,韩江月赶紧探吸诊脉,无奈的摇了摇头:“太迟了,已经没气了!”

    闻言老妇人颓然的坐到了地上,污秽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她的表情,只有那一双眼睛里的无力和绝望显得格外清晰。悲伤的喃喃着:“迟了、迟了。”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睛扫过他们,像是在对他们哭喊又像是在对自己哭喊:“为什么不早点?为什么?死了…死了…我什么都没了。”旁边难民像是看惯了生死,已经在无数次这样的死亡中变得麻木。有难过和悲伤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淡漠。

    韩江月起身叹了口气沉声道:“奈何四海尽滔滔,处处啼声声动地!”

    环顾四周一行人谁也没有说话,书音苦笑了一声,红着眼眶拿出了一些银子塞到了老妇人的手里,哽咽道:“夫人节哀,拿着这些银子好好安葬你的孙子,回家去吧!仗打完了!”老妇人在悲痛中跪地,千恩万谢。一旁的人看到书音给了老妇人钱财,一瞬间都蜂拥而来纷纷跪地乞讨。

    一行人被围堵着水泄不通,凝霜身上没有钱财,所以在难民涌上她之际点足掠上了屋顶。很快这般的动静就惊动了在城内巡逻的官兵,那些官兵不问青红皂白对着喧哗的难民一阵暴打。难民们一看到官兵来了,一部分又老实的蹲回了墙边,多数还在疯狂的对着书音他们大声乞讨着。

    书音看着这般情景自然是火冒三丈,咬牙切齿的大声喝道:“岂有此理,居然打难民。本公主今天就让你们好看!”夺下了一根木棍对着官兵横扫而去。书昱眼看局势愈加混乱,抬手示意了几个暗卫将陆续赶来的官兵拦在了外头。书音把悲愤全部发泄在了那些官兵上,打得倒地求饶。

    “让你们欺压百姓,看我不废了你们的狗腿!”书音才不管求饶的人,手始终没有停下。

    “好了,都交给我吧!我会把这些难民妥善安置的!”书昱抓住了书音还在乱挥棒子的手,轻声说到。

    书音停下了几乎疯魔的反常,看向书昱。那一瞬间她几乎像是被鹰狠啄到了心上。书昱没有疑惑她的反常,没有责备她作为一国公主的失态,更没有像以前她无理取闹时咬牙切齿的无奈。平静的脸上只有心疼,仿佛洞穿了她的过去!愣愣然放下了手中的棍子,朝着那些官兵怒吼道:“滚!”

    韩江月和小阿荞并没有理会书昱和书音这边,正穿梭在难民人群里银票,银子四处散发。凝霜站在屋顶看着一墙之隔的两地,一处繁花似锦,一处凄风苦雨。光与暗就这么清晰可见!

    此事在书昱见到月孤城太守后暂落帷幕,书昱去了太守府,韩江月只说有事处理,晚点找她们会合。

    书音、凝霜和小阿荞三人继续在街上闲逛,书音脑子里浮现的都是书昱刚刚那张洞察一切的脸。果然他一直都知道,所以那时候才会把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推入深渊。以前她总是在书昱面前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的索要着书昱的疼爱,来安慰心里那可悲的安全感。她怀疑过,绝望过,却在书昱一次又一次对她的顺从下心存幻想。

    凝霜见书音兴致缺缺,蔫头巴脑的忍不住安慰道:“晋王,行事稳妥。向来未雨绸缪,他既说会把难民安置妥善,那你大可放心。”

    书音转头看向凝霜勉强的笑了笑:“我自然知道,只是心中烦闷。”

    凝霜继续安慰道:“不必烦闷,事有好坏,也有力所不及之处!”

    书音心里苦笑着:这些都是我从小亲身经历过的,又如何不知。只是今日见着那些难民就像看到了无限放大过去的自己。也是忍饥挨饿,也是弊如蝼蚁,那是尘封在心底除了自己谁都够不着的疼痛!所有的孤寂和悲痛都只能独自吞咽,甚至不能漏出一点声色,否则万劫不复。

    书音吸了口气,笑着说道:“我饿了,你们有钱吗?”

    凝霜微微一笑:“没有,我一直都在吃你们的白食”

    小阿荞惨叫:“我的钱也都给难民了!公子和晋王都不在,完了我们要饿肚子了!”

    三人穿过喧闹的街道,寻到月孤城驿馆。午时过后快到未时晋王书昱才急匆匆的过来寻到他们。进屋后的书昱眉眼舒展若云,丹凤眼带着微微笑意,笑脸如春般的看着书音。

    “阿音,李善浩向父皇请了旨,他要取你了。”

    书音骤然一愣惊讶又犹疑,僵住了脸上的笑意小心翼翼的轻声问道:“真的吗?他主动向父皇请的?”

    晋王书昱眉眼带着笑意,宠溺的拉住了书音的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是真的,父皇已经应允了,只等你回到圣都就可以成亲了!只是婚期比较紧,你要尽快赶回圣都!”

    书音双颊泛上了一层红晕,刚刚还游移不定的眼神闪上亮亮的光,她回过头来对着凝霜激动的说到:“凝霜,他说他要取我了。我还以为我倾尽一生都无法入他的眼。”

    凝霜记得这个名字,在雲陵城战端木磊时书音曾经提起过,轻声问道:“他很喜欢你吗?”

    书音神色顿了顿苦笑道:“我不知道?但是既然他向父皇主动请旨了,说明他已经接受我了。”细微的苦涩转瞬即逝,只要想到往后与她执手之人,突然觉得从前种种都是值得的。

    “阿音,最近雲陵城周边有流民暴乱,父皇下了口谕让我此地带领地方官员镇压流民。你的婚礼我可能去不了了。”书昱带着歉意,无奈的叹道。

    书音惊诧的看向书昱:“我等你处理好,我让父皇把婚期延后。”她的婚礼少了哥哥,又怎算圆满。

    “胡闹!父皇的旨意岂能说改就改!君无戏言你不知道吗?”书昱温怒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声音略略拔高,随后又温和宠溺的对书音劝道:“阿音,你回去好好成亲,这门亲事可是你拿命拼来的。哥哥办完了事马上就回去补回你们的喜酒!”

    书音心情蓦地沉了下去,眼圈泛红,可扪心自问又舍不下这得来不易的机会。猛地扎进了书昱的怀里哽咽道:“哥,如果没有你在我的婚礼怎算圆满!”

    书昱轻轻的拍了拍书音的背,宠溺又强势的说道:“去吧,只要你往后幸福,哥就满足了。咱们兄妹之间没必要在乎那些形式。”

    凝霜隐约感觉不安,但是又不了解个中曲折,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书音像是一个得到了盼望许久玩具的孩子,匆匆和书昱道别后拉着书音就策马狂奔上了回圣京的路。走之前书昱请求凝霜照顾好书音还给了厚厚一打银票。两人一拍即合,一个急着赶回圣京成亲,一个缺钱又急着救助弟妹。

    小阿荞看着绝尘而去的两人,眸底沉下一片不易察觉的暗影,迅速出了驿站消失在了街道上。

    婚期实定在十日后,李善浩说是请的钦天监根据两人的生辰八字挑下的黄道吉日。从月孤城赶回去时间非常的紧凑,必要时星夜兼程。书音带着满腔期待兴奋赶路,背上的伤口裂了衣服透出了血迹,也察觉不到痛,凝霜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夜晚生气不肯再走,书音才不情愿的找了一家客栈,叫了大夫好好处理伤口敷了药。

    书音的心像是悬在了半空中,尽管凝霜让她好好休息吃饭,她也做不到。满桌子的菜肴吃到嘴里味同嚼蜡,凝霜气急忍不住冷然问道:“那个李善浩真的有这么好?值得你这般没出息?”

    书音尴尬的一只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歉意的说道:“对不起凝霜让你这么辛苦的陪我赶路!其实我也说不上来,他到底哪里好了。可我就是喜欢他,怎么说呢?就像我和你,原本我们之间也隔着万水千山甚至还有仇恨,可我就是信你,愿意把一切都分享给你。”

    凝霜忽地顿了顿身躯,墨色如黑夜般的剪瞳看向书音:“你当真不怕我在路上杀你?毕竟之前我是想要你命的。”

    书音扬起唇畔迎着凝霜的目光微微笑道:“你没杀我,你救了我,不论是对我也好,对韩江月也好,你只是看起来冷冰冰罢了。你只是害怕!”

    晴云轻漾,熏风无浪,皓月当空,拨云见月。那些深浅不一的印记,就这么被人窥探到了一角。

    凝霜避开了书音的眼神,表情温怒:“胡说!我怕什么,和你们一起是因为我没钱吃饭,跟着你们可以吃白食!以前不杀你是不好下手,现在不杀你是因为你哥给了钱。”

    饶是她表情微怒,急着拿借口辩解被人看穿后手足无措,就像书音说的她也莫名的信任着书音,谁都没办法说清楚。从战场并肩作战到拔剑相向,再到现在的不言而信。有些事情无关乎时间和信仰。

    书音无比认真的看着她说道:“凝霜我了解你的,只是我有书昱,而你从来都你自己一个人。你把自己圈在领地里不让别人靠近,拒绝一切变数。看起来冰冷无比,可一旦点着了你,我想你是会豁出性命去护那个人的。我希望你也能遇到那么一个人,就会明白我现在的心情!”

    凝霜颤然的看着她,心底骤然一疼凄然的一笑:“你又怎知我没有遇到过?焚琴煮鹤时时有,少有人间共白头!”

    书音怔怔的看着凝霜,伸手拉住了覆在她的手背上,用力的抓紧了她的手:“镜花水月也好,桑弧鹏矢也罢。昨日譬如昨日死,朗朗乾坤天地之大谁离了谁都能好好活。”

    凝霜看她一本正经轻嘲道:“就你把话说的那么漂亮,你现在这副德行又是作甚?”

    书音红着脸娇斥:“不许说我了,等到了圣都我先带你去见他,到时候就知道他有多好了。正好我也有话想问他,问了才能安心与他成亲。”

    凝霜挑高眉头没好气的说道:“傻子,赶紧吃完睡觉。明天早点赶路去见你的如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