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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人群从我身边穿过,心中满是木然。
青丘说,他从天空视角俯瞰这场幻境,这个世界,这些街道里奔跑的所有人都是灰色的,只有我一人是彩色的,我在人潮中显得特别突兀。
青丘认为这是一种隐喻,因为即使在现实世界里,也只有我是彩色的。
我不懂他的意思,站在街道正中,我迷茫地注视四周,不老泉是我接触到的最特殊幻境,我不能主动破解它,我必须跟着它的剧情往下走,让剧情引导我到达泉眼。
所有人都急匆匆地跑去火化,仿佛去晚一秒就要吃多大的亏似的,即使三五岁大的小孩子,跑的也是那么着急,就连天空的鸟,也在密密麻麻地朝着同一个方向飞。
一个拄拐杖的老头跌跌撞撞地迎面冲来,重重撞在我身上:
“小伙子,背我去火葬场,我给你钱!一万够不够?两万?五万?”
老头急的胡子直哆嗦,不断从怀里掏出厚厚的钱。
将老头推开后,我对青丘说:“这些人并不是虚构出的死物,他们是人!他们是真真实实的活人!”
如果是魑魅魍魉赶着去火葬场寻死,也倒罢了,但这么多有血有肉的活人,他们不顾一切地想火化自己,他们都疯了吗?
类似的群体自杀现象也会发生在动物身上,几千只鸟组成的鸟群,不顾一切地飞向地面,将自己活活摔死,最常见的是鸽子。
但这些人并不是去自杀的,我能看出每个人眼神中的焦急和兴奋,可能在他们看来,能活着被火化,是一场幸运的泼天富贵。
我当然不会跟风,我顺着人潮的反方向前行,边试图开启街边的店铺,也许破境点就在其中某间店里。
但所有的门都是关着的,从玻璃看去,里面空无一人,没有强行闯入的必要。
我甚至还走进了一栋居民楼里,楼里空无一人,人们都去火化了。
现在,我不得不跟风了,这个幻境太大,如果一栋栋建筑地去找,一辈子也找不完。
我开始跟随着人潮前行,街道上密密麻麻,好几万人像沙丁鱼似的挤在一起,连空气都粘稠了。
不一会功夫,人潮到达一个巨大的路口跟前,开始以小队的形式分散开,前往各自的街道——你别往火葬上想,你把他们想象成去看电影的人,你就明白这件事了。
“电影院”不止一家,而是有好几千,好几万家,这样一来,人潮就被分散开了。
我的猜想很快得到了印证,一男的主动跟我搭讪,问:“你是多少号?”
“号?”我摇着头:“我没号。”
“胡说,每个人都有号的。”男的舔了舔嘴唇:“你摸摸兜里,肯定有。”
我伸手一摸,还真摸出张皱巴巴的小纸条,上面印着“F2052”的字样。
见我什么都不懂,男的跟我解释:“数字代表火葬场,下海市有七万家火葬场,用数字来区分,F则是火葬级别。”
“你的级别最差。”
他嘴里有一股浓烈的纸灰味,内脏仿佛已经急不可耐地自燃起来了。
他拿出自己的纸条给我看,巧了,我俩居然是同一家,他的是“E2052”。
我说:“你比我高一级。”
男的听完很高兴,得意道:“我交的钱多,享受的服务也更好。”
“首先,我排队时间比你短,一会火化时,我的炉子比你要高级不少,烧出来之后,他们敲打的也更碎,更细。”
说话的功夫,我们跟随众人走进了2052火葬场,原来字母越高,“候烧室”的规格也越好,E和F开头的人,只配待在最穷最脏的候烧室里,D开头的就比我们强不少,人家那边有汽水喝,我们这边只配喝自来水。
我和这男的席地而坐,侯烧室里坐了十几号人,轮到谁了,会有人来喊号。
等待是漫长的,我一会就坐不住了,起来乱溜达,想去隔壁的D房间看一眼,立刻就有人将我拦住,死活不让我进去。
我出门溜达了几圈,终于失望而归,我有理由相信,破境点并不在火葬场里,我当然不能傻呵呵地等着被火化,有人认为幻境是虚假的,但至少在死亡这件事上,它是真实的,死在幻境里,那就真死了。
“你坐啊,你急什么?会轮到你的。”那男的冲我招手,他的脸灰蒙蒙的,这里所有人的脸都是这样,没什么可描述的。
我蹲过去,听这些人议论骨灰盒跟墓地。
“骨灰盒必须买好的。”一个坐轮椅的糟老头兴致勃勃地冲众人炫耀道:“我买的是六万块的,紫檀木的,很宽敞,住起来会很舒服。”
众人听的一脸羡慕,一个年轻姑娘失落地叹气道:“我买的是两万块的,梨花木的。”
“不错了。”我身旁那男的道:“你的好歹是木头,我的三合板钉出来的,特奶奶的,住起来都漏风!”
众人都笑了起来,我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有了骨灰盒还不行,还得有墓地,如果说骨灰盒是死后的家,那墓地就是家的小院,灵魂在屋里待久了,可以在小院里散步。
我们这个候烧室都是底层穷人,最好的墓地也不过床头柜大小,这么点寒酸位置,正站住就已经不错了,遛弯是不可能的。
有钱人就不同了,轮椅老头说,A级候烧室里那些当官的,当大老板的,他们的墓地少说几百平。
人们甚至把这件事和相亲联系起来了,骨灰盒太寒酸,墓地太小,死后是找不到姑娘的,他们把这两件事,描绘成了真实社会中的房和车。
老头问姑娘:“小女娃,你死后要找啥样的?想好没?”
姑娘脸上露出红晕(其实是灰晕),沉吟后道:“我要求不高,但男方墓地至少有二十平,骨灰盒不能低于五万。”
男的点头:“那确实不高,这种条件的一抓一大把。”他突然扭头问我:“你的骨灰盒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