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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九借着水面微薄的力量旋身而起,化作一道光芒朝着倾倒在水中的画舫掠去,这绝对是超出了身体的潜能,有种玄力的错觉。但是,他却这样做到了,身后一道剑光落在水中,掀起丈许高的水花。姓赵的男子双脚飞快的在水面踩过,然后纵身扑向了仇九。
女童苦苦抓着船舷,仿佛只要刹那她便无力支撑要随着船的不断下沉而浸入水中。但是,仇九顾不得身后的人,一剑刺在了船身上,一手抓住女童,剑一颤,他便弹身而起,一脚踩在船身上,掠起丈许高,剑唰的被拔了出来。女童眼泪如落珠,有的落在仇九那有些僵硬的脸上。
“啊!”
当姓赵的男子一剑朝着仇九劈来,女童大叫起来。仇九已经感觉到了那锋芒,人在半空,却是避无可避。眉头近乎扭在一起,仇九一脚踩在了另一只脚的脚面上,身体再次腾空。这有点武当的梯云纵的样子,可却没有梯云纵那边熟练精巧,仇九身体悬空,却因为失去支撑而歪歪斜斜。
唰的一声,一道血光在女童的视野里掠起。
姓赵的男子一剑劈在了仇九的背上,立时划下一道尺余长的口子,伤口虽然不深,却是将皮肤和肌肉劈开,那皮肉立时朝着两边掀开来,血便飚射而起。仇九本就受伤,此时整个背部有种挣脱的感觉,他咬紧牙关,一手抱着小女孩,一手抓着长剑,双脚在虚空飞快的踩踏,然后纵跃一般的朝着前方飞出丈许远,一脚立时浸入水中,他却猛然回身,一招回头望月,长剑立时斩向虚空。
姓赵的男子似乎没有想到仇九能在滞空这么久的时候还能反手一击,当剑光弧形而来,他双目圆睁露出惊骇的表情,便要扭身避开时,剑光从他的腰腹掠过。姓赵的男子惨叫一声,重重的从空中坠入水中。冰冷的江水立时将他淹没。
远处穿上的江湖人物大惊失色,仇九先前的一剑斩落了数人,同时将所有扑过来的人避退了。仇九和姓赵的男子在虚空中的场景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却在彼此两人的心里仿佛是恒久的时间。而此时两人落水,姓赵的男子受伤,那些人才反应过来,便各施展本事,朝着仇九发起了攻击。
这些人可不是一般的草莽,各个都是在江湖中有些脸面的。而脸面,往往是靠实力堆积起来的。所以,这些人的本事都很强。他们飞身而起,在四周船上的灯光映照下,宛若是飞天遁地的仙人似得,硬是要得。
仇九抱着女童落入水中,湍急的江水一浪一浪的拍击过来,女童已是被水淹的咳嗽起来。仇九顾不得自己,奋力的朝着最近的船游去。他借不了双手的力量,只能凭借身体的扭动和双腿的划拨,使得自己能在保持稳定的同时速度又快起来。
无数的寒芒朝着仇九飞来,那是如牛毛一般的寒针。
仇九抱着女童突然沉入水中,昏暗的灯光映照下,只见到水面无数的气泡涌上来。那些寒芒立时射入水中。
“赵大哥,你怎么又?”
姓赵的男子从水中冒出脑袋来,一双眼睛通红充血。一人到了他的身边将他拽了起来。
“那个人呢?”
“在水中,他跑不掉的。”
姓赵的男子眸光冷冷的注视着水面,大口的喘着气。他的体力消耗很大,更何况右肩膀和腰腹受伤,更是疲惫痛苦不堪。但是,脸面面前,这些肉体上的疲惫根本算不上什么。只有拿下仇九一报耻辱之仇,才能让他坠地的颜面得以止损。忽然,视野尽头一道波浪出现,他狞声一笑,八步赶蝉的身法施展,立时摄着水面飞了出去。
剑芒从波澜起伏的水面掠过。
一到身影突然冲天而起,无数的水花化作利刃,扎向四周。
几个扑过来的人大吃一惊,便要退开,只见到一抹寒光瞬间横扫而来。
“小心!”
“啊!”
鲜血喷溅,几个身影噗通坠入水中,本就浑浊的江水,立时出现一圈圈的嫣红。
仇九抱着女童落在穿上,身体微微弓着。而这时,姓赵的男子踩着水面已是到了身后,一剑重重的朝着仇九劈了下来。仇九背部剧痛,脖子已是僵硬难以灵活的扭动。仇九忽然抬头,只见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一条船,船上的人提着剑便要飞过来。仇九深吸口气,抓着女童直身而起,将女童抛了出去。
“带她走!”
仇九厉喝一声,反手一剑砍了过去。吭的一声巨响,仇九闷哼一声滑行了数步,双腿便重重的撞在了船舷上,身形趔趄,几乎朝江面栽倒。而姓赵的男子在空中翻了几番,一脚踩在了身后扑来的人身上,借力一蹿,竟然落在了仇九的面前。
“竟然还有同党!呵,好厉害啊!”
仇九不言,只是冷冷的盯着对方。双方浑身都湿透了,身上的水不断渗到脚下。寒风袭来,两人都不觉寒冷,只是肌肤却是僵硬起来。
偷偷驾着船出现的仇四一把接住女童,朝仇九望去。但是,仇九一声呵斥,却是让他畏惧起来。一咬牙,他撑起竹竿,将船撑向江中心。
那条画舫,已经大半浸入水中。在画舫露在水面的船体上,还有一名风韵犹存的女子和几名男子站在那里大喊大叫。
小莲紧紧的抱着女童,将自己的衣物从包袱里取出来围在她的身上。女童浑身颤抖,眸光闪烁的望着越来越远的船上的仇九。
“你死定了!”
姓赵的男子大喝一声,突然一脚跺在穿上,腾身扑了过来,身体悬空,一剑嗡鸣。剑光如虹,寒意森森。仇九凝视着那剑芒,脚下的船却是不断的进水。当那寒芒几乎触及他的皮肤的刹那,他猛然矮身,一剑从姓赵的男子腹部划了过去。血水倾泻,姓赵的男子凄厉惨叫,整个人噗通砸在江面上,江水刹那变得嫣红。而仇九,整个人已是被血水浇灌,变得无比的狰狞,宛若斗兽场经历了无数恶战的野兽。
远近的人眸光一滞,瞬即疯狂起来。
“此獠凶狂,竟敢当面杀人,宰了他!”
“庆王府的幕僚被杀,此獠该死!”
“杀了他,为赵大哥报仇!”
那些人如炮仗一般,一下子气焰高涨到极点。看着那一道道凶厉疯狂的身影,仇四眸光黯淡,暗叫一声完了。在小莲怀里的女童突然挣脱怀抱,大声喊道,“不要杀他!”
夜色沉沉,无边无际。
只是这码头,却是灯火四处。
码头这边的骚扰,早已引起附近官府的注意。这时候,一列列衙役扑到了码头,可是见到江面上的情景,他们急忙刹住脚步,连气息也屏住了。
“这他娘的谁报的官,这是我们能管的吗?”
“他娘的这是要害我们啊!”
“这些不要命的江湖中人,是我们能管的吗?”
见到江中漂浮的尸体,还有那倾倒在水中的画舫,这些衙役不由得生出一股恶寒。
仇九脚下的船已经大半浸入水中,而此时四面八方的人影到了头顶。他喘着气,望着脚下的水。剑光幽森,无论劈砍多少次,依旧锋芒不钝。无数身影叠加在他的身上,他忽然抬起头,一张满是血水的脸孔露出僵硬而狰狞的笑。仇九倏然长身而起,只听到一道干雷一般的爆鸣,剑芒突然在夜空中炸开。
寒芒四蹿,狂风骤卷。
波澜起伏的江面,立时间江水席卷而起。可怕的芒势,凭空而生,虚无而来。刹那笼罩在方寸丈许之内。在这芒势覆盖之内,那些飞扑而来的身影立时面色大变,瞳孔收缩,露出震惊与恐惧之色。不断有人往后退。可这时候的仇九,躬身虚空,却如一只豹子在继续力量一般,然后抬起头,一双乌黑幽森的眼睛尽是野兽的残酷。
仇九长啸一声,手中的剑立时劈砍而出。
没有虚晃的招式,更没有华丽可言,有的只是杀意。
无尽的杀意,如贴合天地,如卷席大道之力,刹那迸发出最强大的威势。
狂风宛若是利刃,巨浪犹如野兽。
无数的船只剧烈的摇晃与碰撞,站在船上的人惊恐的坠入江中,发出哀嚎的叫喊。岸上的人目瞪口呆。
“天罚!”
一声干涩而毫无情感的声音,突然在夜空中炸响。瞬息间,便若真有天道的惩罚一般,化作无形的力量,碾压下来。
轰隆隆的巨响,巨浪一道接着一道,连绵起伏,不知到何处。只见到水幕冲天而起,如要将江河一分为二。而巨浪所在,船只尽皆破碎。
无数的身影在虚空中飞舞,惨叫与哀嚎,此起不断。
仇九落在水中,已是再无力量。他眸光涣散,视野中尽皆嫣红的血液。他不知道杀了几个人,也不知道伤了几个人,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对自己抱有敌意,只是此刻,他再无力量去挣扎。他不知道自己最后为什么会说出那两个字,只是那一刻,他忽然想到了那个被称为剑圣的白衣男子,也想到了那个被称为剑圣第二的叫韩仓的人,然后,一切的一切进入了一种空静的状态。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到底算不算一个人,还是只是一把剑。于是,他在虚空中积蓄了无穷尽的力量,勾动了某种天地玄力。
剑花绽放,剑芒匹练而开。
于是变成了大杀伐。
四下里一片沉寂,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此刻都发不出声音来。那在岸上的人,在水中挣扎的人,此刻尽皆呆住了。
远处黑暗中,一艘坚固恢宏的船摇晃着,在船头有几个身影静静的站在那里。刚才的那一幕,让他们震惊,然后沉思。特别是白衣胜雪的韩仓,面色无比的难看。
“竟然还有第三人可以将剑之道发挥到如此地步!可见往日的我们,不过是坐井观天,太无知了!”灰衣老者低声一叹,面色凝重。
白衣老者却是凝望着远处,道,“我怎么感觉那一剑之中竟然有韩小子你的身影!”
韩仓身形一颤,确实,那一剑糅合了自己和师傅的身影,虽然有很大的不同,但其精髓却是一样的。难道,他忽然猜想,难道师傅还有其他真传弟子,而自己不知道?这样想着,他猛然生出一丝不甘,还有嫉妒。难道师傅的真传,对我还有保留?
两位老人不知道韩仓的想法,但是韩仓却如钻牛角尖的人一般,让那思想在心里扎根。
远处,已是一片惨淡,连光火也已经黯淡了许多。
那些在江面上起伏的身影,朦朦胧胧,暗暗沉沉。
韩仓垂下目光,心里有些后悔让司马南掉转船头。他觉得仇四几个人有些可疑,所以让司马南盯着,仇四两人悄悄离开,他们便立马掉头跟了上来,然后在这里停船观望,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这个。他沮丧的道,“我们走吧!”
两名老人互相对望一眼,一种怜悯的心思在心里浮现。
距离大船有十来丈远的地方,黑暗笼罩之处,是一条如渔船一般的小船。船尾站着一名女子,身后的船主只是蹲在那里抽着烟。
女子的眼眶里满是泪水,泪水悄无声息的淌落下来。
自从醒来,她便望着那边的清醒,虽然距离有些远,却能分辨得出哪个人是他,也能看到女童安全被救出。可是现在,惊天的一剑,仿佛连那人自己也给埋葬了。她止不住的伤心起来。
这时候船主将烟灰从烟斗里磕出来,站起身道,“姑娘,你也别看了,我们这样的人是参合不进去的,还是想开点吧!”
“他、他可有给我留下什么话?”
船主摇了摇头,道,“他安置好你之后,他一心想靠近那条画舫,后来他钻入水中,离开了。唉,这天寒地冻,也就是他,不然谁还能搅起这样的风浪,早就葬身在江水中了啊!”
她想着他小时候的样子,在水中游戏的样子,那得意、自豪的样子。那时候,村子里的老人说他是水猴子转世,所以能像鱼一样在水里自由自在。那就是他,忽然她心里无比确定,无论他变化成什么样子,很多东西是消失不掉的。她想起逃荒路上自己和哥哥被卖给那家人时,他默默的站在一旁,强自笑着。
“这样多好,不用跟着我们受苦了!而且前面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狗子,小花,好好活着,我们长大了一定能再见面的。特别是你,小花,千万别动不动就哭鼻子了,不然谁会喜欢你啊!”他那时候强自笑着说,声音却无比的失落和难受。
于是,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臂,一口重重的咬了下去。
她认真的对他说,“你一定要来找我,一定要来找我。”
现在,她哭得更厉害了,再也不压制着自己的声音,放声哭泣起来。她的心,是那样的空,那样的空,仿佛一切的根系都被命运之手斩断了,只剩下她一副皮囊。
船主站在身后,默不作语,只是那饱经沧桑的眼眸,却是流露出了深深的怜惜与感叹。
一艘船突然从昏暗中朝这边而来,有人在喊着她。她泪眼婆娑的朝那边望去,却见到几个人站在那里。
“花月姐姐!”
“花月!”
“月娘?小莲!”她停止哭泣,吃惊的喊道。那艘船便到了近前,一道瘦小的身影一个箭步跳了过来,一头扑入了她的怀中,哭泣起来,无比的伤心,叫道,“花月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