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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他老子?”
“嗯,这层关系必须挑破,不然彼此逶迤,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而且朱兆和已露颓势,先前的振作已是被繁琐政务和封地的一团糟所浇灭了,现在的他,跟那些沉溺于酒色之人毫无区别。”
“真杀,还是只是让他出点血?”
“上面的意思呢?”
“上面没有什么意思,而且似乎将龙门这边的事情全部交由我来定夺。只是不知道你这边的这个公子到底能不能扶得上墙,若是不能,反而浪费我无名的资源!”
“此人无论能力还是根基,都绝无可能走的长远的,更何况挑起萧蔷之争悖逆父亲,已是德行有亏,这样的人历来是没有好下场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便真戏假做吧!”
“嗯!既然如此,那便有劳了。我先告辞,怕朱兆和那便会起疑心,现在这个时候,他本就是疑虑重重的时候,若是让他疑心上,反而不利于我做事。告辞!”
“再见。”
田绾戴上斗笠,匆匆而去。老鬼眯着眼睛冷冷的注视着田绾的背影,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有几个人如鬼魅一般到了他身边,他道,“你们都听到了?”
“听到了。”
“那庆王现在下关,看来是想有所作为,我们可不能让他这么如意了,必须给他添点乐子。你们去,伺机而动,必须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他的处境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安全。”
“是!”
“做事的时候干净一点,不要留下什么痕迹。”
“明白。”
“去吧!”
五个身影飘然而去,刹那已是融化在那夜色之中。月光如水,繁星如沙。静谧的夜里,弥漫着灼热的气味。老鬼抬起手嗅了一嗅,既而哂然一笑,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床榻上,一名妙龄女子静静的躺在锦被之中,老鬼得意笑着,缓缓走了过去。
下关,已是一片热火朝天。当官府聚集民力,倾力要干一件民生大事的时候,上下齐心,那效力便如让瞋目。更何况,这件事情可不止是官府主导,更有身份高贵的封地之主庆王全程参与。烈日炎炎,天地蒸笼,庆王便如一名普通老者一般穿着汗衫撸起袖子裤腿在人群之中忙碌。大汗淋漓,肤色赤红。人们鼓着一口气,似乎要与这无情的老天作对似的。
依旧无一丝乌云,这样的天也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可是,大地干裂,作物枯死,眼看着便是颗粒无收。这是要将人逼上绝路。
昼去夜来,忙碌了一天的庆王只觉得身心疲乏已是无力气动弹,甚至连食欲也无。他坐在书房里,眼前铺开了一张草图,上面勾勒了下关范围内的地形地貌。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只是眸光紧紧的盯着那每一处的形貌,想要找到突破口。水库的位置标的很清楚,都在关河的上游。关河呈几字形,蜿蜒横贯下关,上连上关,下连百吉,全程有百余公里。如今关河上游都是枯竭,下游的百吉的旱情便可想而知了。
在关河的附近,有一些细流,却不知是否也已枯竭。
此外,官府也征集了下关境内的匠户,开始勘察地形,想要开凿水井。这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若是从高空俯望,也可发现在下关许多地方,一簇簇火光下,一群群的人蹲在地上正在查找着什么。
打井,也要选对地方,若是没有水源或是水源很浅,即便开凿了水井也用处不大,只会劳民伤财。所以,选对位置是至关重要的。
百姓参与度很高,心中便如有一团烈焰在熊熊燃烧一般,恨不得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将水引到来。所以,在下关,几乎从空气里也能感受到那份热度,绝对不低于那骄阳的灼热。气氛很是凝聚,能感受一种原始时期那种互帮互助的意味。
没有风,书房里也是闷热难耐。庆王更不可能让人取冰来为自己消暑,所以,他也得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样,静下心来忍耐。都说心静自然凉,在书房里沉淀思绪,心胸一空,时间久了便没有那么不耐烦了。庆王抬起目光,望着屋顶怔怔的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吁了口气。
“民生之艰,由此可知。若是不亲历此事,整日里坐拥荣华富贵安逸享乐,岂能了解这真实的情况。往年每每想到民生,以为风调雨顺收成丰泰,百姓便过得很好,但真的如此吗?历朝历代以来,真正过着悠闲日子的,到底不过是上层的那些人,而那些拼命耕种劳作的人,却不过是果腹罢了!”
站起身,负手在屋中踱步,先前的倦意一扫而空,他自己反倒是睡不着了。
蜡烛静静的燃烧,流淌下那嫣红的泪。
背影垂地,显得苍老。
浊闷的空气迎面而来,让人有种苦涩的感觉。虫吟不绝,院内的树木郁郁而立。远处街道上传来更夫那粗哑的声音,梆子的声音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院内有甲士伫立,神色严肃眸光炯炯的注视着周边。庆王转身合上门,在床上和衣躺下,只是眸光熠熠的望着帐顶。蚊帐垂挂,如轻纱一般的纤薄。庆王想着明日的事情,凿井,勘察河段,查看水库,分析路段等等,许多事情都堆在一起,如丝缕纠缠,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想念间,他又想到在龙门城坐镇的朱兆和。
这个孽子在做什么?真如奏报所说夙兴夜寐兢兢业业心忧封地百姓吗?亦或是,坐拥富贵纵情声色不管不顾?想到朱兆和纵情声色犬马,庆王的面色便阴冷下来,眸光也是如鬼火一般的幽冷,不由得握紧双拳牙齿也咯咯作响。
“这个孽子若是能心忧百姓封地,倒还罢了,若是如此不堪,本王便扒了他的皮将他凌迟处死!”
可是转念一想,若他真表现的好,自己真能放过他吗?这可不是一般的小错过失,而是要谋权篡位,这不仅是针对朱兆基的,更是针对自己的。儿子如此丧心病狂,要将自己拽下来自己好上位,这便是不忠不孝。这样的人,即便表现的很好,自己能宽宥吗?
庆王于是乎矛盾起来,便在诸多思绪的纠缠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这种睡意是浅层的,大脑其实还在飞速的运转。在无意识间,他已是浑身是汗,内衣湿透。
天光未凉,凉风随着门的打开而涌了进来。
庆王睁开眼眸,借着烛光便见到伯招端着东西进来。庆王翻身而起,道,“这都是下人做的,你怎么干起来了?”
伯招含笑道,“大家都在忙碌,学生倒成了最闲的人,找点事做总是好的。王爷先梳洗一下然后吃点东西,趁着气温凉爽,王爷也要启程去查看水库的情况。”庆王也不拘泥,用毛巾洗了把脸,然后坐在桌子前,开始吃起东西来。不一会儿,庆王吃完起身。
“你的任务也很重,天气热,注意点身体。”
“学生明白,王爷不必担心。”
庆王点了下头,道,“今日出去,怕是很晚才归,你照应着,不要让他们没头没脑做些没用的事情。此时正是民心可用之时,若是除了半点差错,便会半途而废。”
“学生明白,王爷不必担心。”
庆王点了下头,两人离开了院子,来到了屋外。早已有一队人马牵着马在那里等候。无论是兵士、衙役还是庆王等人,都穿着单薄透气的衣物。庆王与伯招又说了会儿话,才翻身上马,一声吆喝,已是带着人朝北门而去。
伯招站在那里,望着队伍远去,才回身道,“王爷不辞辛劳已是出行,我们这些人岂敢惫懒,都准备好来,出发吧!”
“喏!”
水库有些远,最近的也在十里之外。勘察水库自然是由近而远。最近的这个水库名唤龙潭,不是很大,有十亩左右,在一处山坳之中。两边山岭耸立,合抱着这方水库如夹着一颗明珠一般。只是山上的树木已是稀疏,倒是让景色失去了一番趣味。一行人骑马而来,很快便到了水库边上。
水库已经干涸,只剩下浅浅一层的水脉,似乎在为水库积蓄生命。
水之外,是干裂的大地,上面可见到许多泛着光的贝壳以及死去的鱼虾。
庆王负手而立,面色凝重,眸光幽幽的望着那很浅的水。
有人已经走了下去,他们是要测量剩余水源的量,是否符合引水的需求。这需要时间,虽然水边上的泥土已经干裂僵硬,但靠近水源的地方那土却是淤泥,容易陷下去。庆王等了很久,在岸上也坐了许久。当那些人上来的时候,庆王腾的站了起来。
“怎么样?”
一名须发发白的衙役苦着脸摇头道,“太少了,只怕才下山便已没了。”
庆王长叹一声,回身望着一条水渠通向山下,水渠干巴巴的,两边的草木稀疏枯黄。他道,“你说的没错,这点水恐怕润润这里到山下的水渠还不够呢!走吧,去别处看看。”
一行人离开龙潭,往西北方向,沿着一道山梁而过,有十五六里的样子,便到了第二道水库那里。水库地势要高,基本上都是在山上,有的是积蓄江河之水,有的是地下泉水,有的是山上的水和雨水,大体都有自己的水源。第二口水库是在天然形成的湖泊中经人力加宽加高的,常年蓄水量都不小。庆王等人到了这水库边缘,便如干渴的禾苗忽然被春风抚慰了一般,焦灼的内心生出了丝丝的凉意和舒畅。只见偌大的湖面,汪洋的水静静的在那里躺着,阳光辐射,波光粼粼,让人为之怦然心动。
“好啊,好!”庆王欢欣的道。“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若是多几口这样的水库,此次引流便没什么问题了。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们走了有多远,才不过几十里的样子,却是有巨大发现。这口水库叫什么名字?”
“回禀王爷,这口水库当地老百姓都称之为黑池。”
“哦?有什么讲究吗?”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这里水深,常年看上去就像墨池一般,”
庆王定睛看去,果然湖水如墨,宛若人家的墨池一般。想来水深,水底下水草又丰富,自然形成这种视野所见的墨绿。庆王淡然一笑,道,“阴阳五行,水为黑色,又为坎,在西北,克火,依本王看来,这水库可是吉祥的征兆啊!”
“这是王爷恩泽万民,感应天地所致!”旁人纷纷道。
庆王含笑道,“什么恩泽万民,本王也不过一介凡夫俗子,饿了想吃,渴了想饮,困了想睡,有什么差别。再者说,这次旱情如此严重,与本王疏忽有很大关系。行了,不必吹捧了,我们再接再厉,继续往前看看吧!”
“是!”
太阳升起来了,天地一片光明。只是夏日,热浪也随之破茧而出。那本有的清凉,瞬息间便被瓦解了。热浪奔腾,让人无处藏身。远近植被恹恹,寂寥无人,空静无声。只剩下几匹骏马飞驰着。
喜忧参半的结果,总是让人心情沮丧。
太阳升至中天,庆王已是疲乏难耐,即便他还想一鼓作气走下去,可惜胯下的骏马也是坚持不住了。无奈之下,这群人便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落了脚。黑池虽然给庆王带来了喜悦,但接下来的几个水库,却是让人沮丧的。后面那几个水库便像是干涸的平地,涓滴不剩,那皲裂的泥土,纵横交错,宛若被人残忍的刻画了一般。而且,堤坝的豁口让人触目惊心,即便水库有地下水,那豁口也会让那水流的干干净净。
这便是所谓的歹人所为吧!
庆王坐在那里,攥着拳头,心里发了狠。这样一群为非作歹残忍暴戾的狗东西,若是不将他们碎尸万段,何以发泄心中的怒火。旁边的人知道庆王心情不好,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毒辣的阳光让万物发蔫,似乎只有趁着属于它的时光发威才能证明它的强大似的,也才能让万物生灵对其敬畏。
一行人吃了点东西,又休憩了会儿,才继续赶路。虽然天地窒闷如炉,但他们知道下关在等着他们勘察的结果,故而也不好耽搁。再加上庆王作为上位者,自是要在下关好好表现,充分凝聚民心。于是,一路上的艰难和不耐,在内心里便化为了对朱兆和的怨恨。若非朱兆和,他也不至于受这份罪。他可以爱民如子关心民瘼,但这种关心他完全可以坐于高堂之上指点江山,让手底下的人去处理,何至于要他自己亲力亲为呢!这种怨恨,一点点加深,最后便变成了刻骨的仇恨和乖戾。
夜幕低垂,太阳挣扎着铺展开自己最后的余威,化作天空上如血的残阳。只见到倦鸟在空中飞翔,树上的知了呜哇呜哇不知疲倦的鸣叫着。一群人坐在马上,全无精神,就连那马也是耷拉着脑袋艰难跋涉。
月亮悬挂在虚空,星辰熠熠的跳出来。
太阳的余辉便在夜色之下缓缓散去。无风的大地,热浪汹涌而来。庆王只觉得口干舌燥,全身的骨头如散了架似的。抬头朝下关方向望去,却是到现在还见不到城墙。心中低叹,为自己与民同甘共苦的决定大感后悔。
一只乌鸦站在路边一颗枣树上扑棱了下翅膀,然后眸光灰沉的望着这群无精打采的人,发出一声声凄凉而暗哑的叫声。庆王侧过脸朝乌鸦望去,突然,乌鸦的后面,一点寒芒骤然出现。庆王面色呆滞,双眸无光,见到那寒芒初时以为错觉,却在刹那,那寒芒化为了一柄锋利的剑。
剑光一闪,在夜幕下如幽冷的虹光,倏然刺向了庆王。
庆王眸光一凝,啊的一声从马上坠了下去。那剑刺空,而庆王的随行人员已是身心一颤回过神来,纷纷跳下马扑向庆王。可就在这时后,路边草丛里又跳出四个人来,这四个人穿戴黑衣蒙住了面孔,手执长剑凶狠的挥砍过来。
须发皆白的衙役惨叫一声,捂着胸口绝望的倒在了地上。
鲜红的血,在地上凝固。
带血的长剑,纵横交错,飞掠在视野之中。
一声声惨叫,接连而起。庆王亡魂皆冒,手脚并用的朝路边上爬去。一名黑衣人扑了上来,一剑看来,庆王啊的发出凄厉的叫声,肩膀已是血如泉涌,整个人翻刀在地,眸光既是痛苦又是恐惧的看着黑衣人。五名黑衣人,无情的朝他围拢过来。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