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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人的身形,如花岗岩雕刻而成,块垒重重,如那丘陵沟壑,颜色深郁,覆盖着岁月层层腐蚀的痕迹。经络如虬龙,蜿蜒在粗壮的身躯上,便如那老树的根茎。每一寸肌肤,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经络,都凝聚着无比精纯而又充沛的力量。
那力量支撑着这副庞然身躯,支撑着这在无尽岁月里被愤怒与仇恨淹没的生命,并且不断的淬炼、精纯。一呼一息,便是那力量的转化和激荡,勾连天地,暗合五行,让阴阳震荡。
面前的密密麻麻的身影,无比崇敬的跪倒在地,在那呼唤,在那痛哭流涕,便若是被人抛弃的孩童忽然间找到自己的父母,那伤心、委屈和无奈,顷刻间如那溃堤的水流,倾泻而出。
这大殿,便具有了人间气息。
那八方青铜鼎,静静的镇守一方,上面的纹路图案,化作一张张深褐色的面孔,饱含沧桑深意的望着巨人。
王者归来,这里的一切,已经面目全灰,只剩下那一点点痕迹,徘徊着往昔的那点亲近。但即便是这点点的痕迹,也不过是勉强而模糊。巨人凝望着,每一寸空间,每一条痕迹,都没有从他的视野中跳脱。渐渐地,他的内心中的火焰衰弱下来,转而变得凄呛与萧森。
是无奈,还有悲呛。
生命,最痛苦的不是身心俱疲,而是触手可及却又阴阳两隔。
天堑,便是站在面前,而永远也无法再次拥有。
一滴泪,倏然从他的眼眶里滚落下来。
往昔的种种,繁华,富贵,强大,阴魂,崩裂,匍匐,绝望,一帧帧涌现在脑海里,不断地碰撞、吞噬、融合,化为了如那熔岩一般的色彩,吞噬着他的神志。他痛苦,近乎呻吟,甚至强壮的身躯,也开始颤抖。那滴泪,便顺着他那粗犷的面庞,如在沟壑间流淌。
人群中,有人笼着袖子,阴恻恻的盯着巨人,目光阴冷,饱含着狠毒和算计。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有激动欢欣者,有哀伤缅怀者,也有不屑讥诮者。一个群体,总是会有各色人物。正如当初的混乱,便是两股力量之间的角逐。
神,降临。
曾经普通的都市,笼罩着神秘的光云。
王宫如有幽灵徘徊,很多人变得神秘兮兮起来。各大部落的首领,开始疏远王宫。就连王宫的卫士,也变得鬼祟起来。可怕的气息,可怕的诡异,让王宫变得不宁,而这不宁,开始蔓延在市井之中。
不知何时,王宫的力量出现变化。
一股力量逆流而上,压制着拥护王的力量。于是乎,拥护王的力量宛若是被抽干了水的鱼,被人扼着咽喉,奄奄一息,仿佛随时都要死去。王不安起来,调动起所有的力量开始调查。可是,派出去的力量再没有回来。
神,降临。
出现在惶恐不安的王面前的,是一个高傲冷漠的老人。
权势富贵在这个老人面前,宛若粪土垃圾,不值一顾。
王怒了,拔剑砍向这个老人。
老人没动,但是王的卫士动了。
呼呼啦啦的队伍忽然间从殿外涌了进来,将王围住。
王呆住了,他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卫士,没想到他们居然变节了。而那些卫士却浑然没有丝毫的羞愧,反而无比冷漠的盯着他,仿佛只要王再敢动一下,他们便会将他砍作肉泥。王的心飞快的下沉,只觉得整个身躯无比的冰冷和僵硬。他望着那个老人,老人也望着他。
不屑的笑容,充斥着天然的高贵与傲慢。
囚牢,漫着数尺深的水,一根根火把,在湿漉漉的墙壁上闪耀着。
铁索,锁住了他的四肢和脖颈。
他站在水中,老鼠不断地从水面掠过,发出吱吱的叫声。
四下里一片寂静,寂静让他越发的不安。
他能感觉到,什么东西在变化。他的王宫,他的都市,他的子民,在他所不及的地方,被人吞噬着。死亡,或者臣服。一切的一切,都成为了那个所谓的神的棋子。
神,高不可攀,傲然在天地之外。
他是看不上这世俗权力的,更看不上这尺寸疆土和千万的子民。
神是将他的疆域,变为了他的棋盘,棋盘将会成为战场,战场将会硝烟弥漫,甚至会支离破碎。
可惜,他无能为力。现在,他不过是一介囚犯。
被人抛弃在这水牢之中,无人问津。
再次出现在人们眼中,他愕然的发现,无论是他的臣公还是他的子民,都无比卑微的跪在了那个神的脚下。他们不再具有生气,反像是被人抽走了神魂,只剩下一副躯壳。
他被绑在了王宫的宝刹顶端,烈日曝晒,睁着眼睛,望着密密麻麻如蝼蚁的生命,在劳作。
没日没夜的劳作,有人倒下,再没有醒来,活着的人不过是在熬干自己的生命。
神一动不动的坐在王座上,对于面前的场景,无丝毫的感触。
神在思考。
神所思考的,不是黎明的生死安危。
有一日,一只庞然怪物,忽然破空而来。一动不动在思考的神忽然变得惊慌起来。神一闪消失在王座上。晴空霹雳,璀璨的电光,交织在蔚蓝的天空上。烈日被遮蔽,一团团乌云翻滚而来。怪物怒吼,撕碎了层云,斩断了电光。神的身影,无比的狼狈。
铁索忽然断裂,王从十余丈高的宝刹上坠落下来。
拥护他的人,从地道里跳出来,将他扯入地道中。
于是,王,成了地下的王。
他要复仇。
大地在震颤,每日都在发生,仿佛天翻地覆末日到来。
他们不知道地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想来也不会太好。他们龟缩在地下,修筑出一条条的甬道,开辟出一座座的洞窟。他们团结一心,凝聚出无穷的战意,只等着决战。
生命,是坚韧的,也是脆弱的。
自变故发生以来,不知多少生命陨落了。有曾经的大臣、战将,也有普通百姓。无论是地面还是地下,死亡,不择地点的持续着。
于是乎,甬道石窟,出现了一具具的棺木。
石棺,木棺,或者泥坯棺木。
地下的生命,将内心里的愤怒与仇恨,雕刻成一道道纹路和图案。
他们压抑着内心的怒火,有人崩溃了。
有人从地下跳出来,却被一道道天雷击中,化为尘埃。
王终于站了出来。可是,他的都市,他的王宫,却是不见了。
眼前的一切,让他如置身在另一个世界。荒凉的大漠,寸草不生。只见到在那黄沙上,那裸露的白骨。无数的白骨在烈日下,闪溢着曾经的荣光。
惊雷密布,电闪连绵。
仿佛大战一直没有停歇过。
他仰望着那诡异的天空,看着那如错觉一般的身影,不断的交错,施展出通天本领,勾动着天地之力。威压无处不在。庞然的身影,或如飞鸟,或如苍龙,或如玄龟,或如猛虎,玄通赫赫,纵横捭阖。而神,再也不是那孤独的老者。
通天彻地的神,织就了大网,仿佛早就在等待这些怪物的出现。
于是,玄血洒落,神兽哀鸣。
大道之力,轰然从空中垂降下来。
王被那力量淹没了。跳出来的生命被吞噬了。他知道,一切似乎再也无法挽回。疆域,都市,王宫,子民,成了诸神的牺牲品。
一切的一切,在脑海里交织,化作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他那柔软的心肠。又一滴泪,悄然滚落下来。而在这时,在人群中阴恻恻张望的人忽然动了。那是一张网,金灿灿的王倏然飞了起来。金光辐射,刹那间充斥在大殿内,宛若皓日一般。那些哀伤痛哭的人惨叫着燃烧起来。巨人神色一滞,既而回过神来。
巨人怒了,瞪着那些阴恻恻的面孔,消退的怒意,蓬勃喷发。
他长啸一声,忽然一步迈出,一拳朝着那织网砸了过去。
可在这时,殿顶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道身影倏然飞了下来。
可怕的身影,冷漠而残酷。
巨人身形一滞,那织网已是覆盖在他的身上,而从破开的殿顶飞下来的身影,却是在四面八方将他困住。他在低吼,如被困住的野兽,肌肉鼓胀起来,血脉搏动着,那圆睁的眼睛,喷出烈焰一般的光彩。一动不动的青铜鼎嗡的一声,悬浮而起,然后重重的撞在了一起。
青铜鼎融合,化为一方巨大的鼎。
巨人被一股力量牵引而出,飞入那巨鼎之中。
巨鼎内,烈焰翻滚,或热或冷,交织在一起。
巨人挣扎,手脚并用,欲要将那鼎击碎。可是,他一进入那巨鼎,整个空间便无限宽广。鼎内,是另一个世界。充斥着神兽的血、精魂还有暴戾的意志残念。旋风,疾风,焚风。皮肤剥落,血肉燃烧。巨人,如焚炉中的岩石,将化为那滞浊的液体。
眼前的场景让人应接不暇,小莲只觉得自己窒息的大脑空白。
她望向远处,那俊逸男子不见了。
吴天颤抖,不断的往后退去。可是,他退不走了!有人盯着他。汗水浸湿了衣裳。一道魂影倏然朝他飞来。吴天尖叫着转身,可是身体蓦然一滞,他整个人迅速的变化。骨骼啪啪作响,一根根利刺,从体内刺出来。他不再是吴天,而且成了一个利刺遍布,骨骼外凸的怪物。扭过头,一双暴突出来的眼睛,满布着血丝,赤红的盯着那巨鼎。
小莲捂着胸口,忽然坐在了地上。
她没有了力气,浑身疲惫而沉重。
一道道身影从空中落在了地上,他们穿着灰色的长袍,身影模糊,面目清冷。地上躺着无数的身影,他们没有死去,却都虚弱不堪。有人睁着双眼,望着突然出现的人,不由得面孔扭曲,眸光露出安耐不住的恐惧。这些穿着长袍的人淡淡一扫他们,既而来到了深坑边缘。
威势如浪,在大殿中起伏。
深坑已是一片寂静,先前的嘶吼不知何时消失了。
巨鼎静静的立在空中,阴刻的铭文,闪烁着血一般的光彩。
一人忽然抬手,那巨鼎轰隆隆的朝着深坑而去。
气浪翻滚,深坑内便传来了可怕的叫喊。
“差不多到时候了!”一人道。
“这一次,可不能再出差错了!”另一人道。
“想来这些蝼蚁没那个本事,上次的失败,也不过是我们设计的罢了!”又一人冷笑道。
“没想到这个没用的王居然还会跑回来,这倒是好了,省了我们找替代品的功夫!”第一个说话的人道。
“那就开始吧!”有人叹息道,显得有些疲惫。
“开始!”
话音一落,这些人快速结印,一道道力量从他们的体内喷射而出,宛若激流,如那星河之力,刹那间笼罩在整个大殿内。殿柱破碎,墙壁剥蚀,小莲哇的一声,晕厥过去。激荡的力量,无孔不入。焚风猎猎,大殿在一种近乎虚幻的光焰之下,一点点的幻化。
大殿不空,却是倏然间聚集了无数的魂影,密密麻麻,呆若木鸡。
一道道火柱,在大殿上呈圆形跳跃起来。
鲜血在地面流淌,砍伐之声,不断的响起。
龙吟凤鸣,虎啸龟唳,宛若跨越时空,穿梭而来。
祭奠。
过去的祭奠,仿佛时空挪移,强行塞入了现在的时空。
只是,那刀斧之光,那凄厉惨叫,那绝望容颜,化为了如今的虚幻,还有那密密麻麻的虚影。
深坑,可怕的力量纵横穿梭,将甲胄之士斩为烟云。
静月、君步行、王凯之等人已是如逃窜的老鼠一般,在坑洞里闪烁。王凯之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一股刃气贴着地面而来,眼看着便要将其斩为两半,王凯之急忙旋身而起,一股沛然之力从掌心里涌了出来。
静月横移数步,忽然扭身避开,一股气流唰的一声从她身侧掠过。她不敢松懈,在凹凸不平的坑洞边缘躲闪。远处的君步行已是浑身是血,一条臂膀齐根被斩断,他狰狞着面孔,近乎疯狂的躲闪反击。可是,他的敌人却无声无息。
轰!
坑壁突然倒塌,黑压压的身影站在外面,一双双黑漆漆的眼睛,冷酷的望着深坑。甲胄,刀兵,战士。坑洞内的力量,旋即朝它们斩了过去。静月瞥了一眼,急忙滚地而出,旋身落在数尺高的坑壁下。力量落下,那些甲胄之士却是毫发无损。王凯之长吁口气,叠步而起,便要朝外面扑去。
可就在这时,深坑天井传来了怒吼。
黑压压的甲胄之士猛然一动,竟是一齐冲入了坑洞,而后借着那天井,长身而起。天井很深,一眼望不见尽头。可是,这些甲胄之士却是腾空而飞,如那喷薄而出的水流。
天井中,一口巨鼎,拦住了去路。
巨鼎内外,烈焰喷薄。
那怒吼之声,却是从那巨鼎中传出。可即便巨鼎拦在那里,那甲胄之士却是没有丝毫的迟疑,径直冲了过去。刀兵寒,甲胄森森,他们如撞击星球的陨石,要将那巨鼎撞碎。
湍急的水流,即便在蜿蜒的溪中,也能将岩石山岳,冲刷的面目全灰。他们便是这湍流,便是要将面前的重重关隘,撞的支离破碎。因为他们是王的战士。王不死,战士重生,战意冲霄。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