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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轻舟,一盏朦胧的灯,一个孤独的人,在夜幕寒江上飘忽,就像是幽灵一般。
江水滔滔,浪潮翻涌,轻舟顺流而下,颠簸不已。
而舟中的人,却是依靠在船舷上,满是颓废的望着那涌动的江水。
刺鼻的酒味,混杂着其他难闻的味道,仿佛凝固了一般,笼罩在舟中。
这是个颓废的男人。那昏黄的光映照在他的身上,显现出他整个人的邋遢与迷茫。如迷惘的幽灵,早已失去了人生的方向。本算魁梧的身材,也因为这种堕落而无声的枯萎下来。满脸的络腮胡子,将那粗犷的脸遮掩的模糊而沧桑起来。一双眼睛流露出那伤感的凄凉的光泽,却因为沉沦而变得浑浊。
夜里森寒,江上风大。
他就这样依靠在那里,船舷外的江水不时飞溅起来,落在他的身上。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紧紧裹着身体,只是这大衣早已因为许长时间的不清洗而失去了保暖御寒的效果。那大衣上快快痕迹,还有斑秃的样子,让人想起年老的样子。
身边一只只酒瓶早已空了,随着船的颠簸而晃动着。
江岸上的人已经远去,落在了身后。
他知道他们存在,但却不在意。他只是沉溺在自己的孤独世界里,怀念,想念,痛苦。
每个人都渴望幸福,都在追求幸福。
可是,许多人在追求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堕落了沉沦了,然后死去。
这条路,遍布着骸骨。
有人成功了,有人迷失了,有人半道放弃了。
路,在面前延展,给人选择,却让人踟蹰。
每一条路都意味着不同的结局,可是谁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
这便是所谓的命运吧!
他合上眼睛,任由脑海里纷乱的思绪去折腾,任由空空的躯壳被雕琢。他合上眼睛,只是让自己的灵魂飘得更远,更接近幻想的幸福,那柔软的温暖。那沧桑的脸,便露出了笑容。
随着流水,轻舟移动的很快,也飘了很远。
黎明的光照射在大地上,夜幕便慢慢退去。
当他睁开眼睛,便见到一艘大船横在自己的面前,一群穿着黑色绸服的人站在船舷上,冷冷的注视着他这条寒酸的轻舟。他呼出一口气,气息在面前化为白雾。他的身体僵硬了,骨骼如同麻木了一般。艰难的挪动身体,他抓起一只酒瓶,浸入江水中,然后大口的喝了起来。冰冷的江水带着点点酒的气味,涌入肺腑,让他整个身体都刺痛起来。
抹了一把脸,他站了起来,手中抓着一柄横刀。
那是一艘商船,十丈长,两丈高,木料坚硬,结构复杂。与轻舟相比,便若是庞然巨\物。穿着黑色绸服的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江风疾啸而过,只不过衬托的他们更加的冷酷。
他将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顺手一抛,那大衣便像一只飞鸟一般飞了出去。
江水滔滔,江风呼啸。
他将横刀驻在地上,浑浊的眼睛露出那讥诮的光芒。
“老鬼!”
他大声喊道。商船上一人面露怒色,斥道,“大胆!”
老鬼却将手一横,望着仇四道,“有任务。”
“我的任务?”仇四道。
老鬼点了下头,道,“你飘荡许久了,是时候为无名做事了。”
“谁给我发的任务?”仇四却道。“你?只怕你没有这个权利。你虽然贵为尊者,可到底不是我辰楼的人。”
“楼主呢?”老鬼神色一凝,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仇四。
仇四垂下头,道,“他们是大人,我不过无名小卒,大人发了话,我有什么可说的。”
老鬼冷笑一声,道,“东海,去刺杀一个人。”
仇四瞳孔一缩,抬起头盯着老鬼,内心却仿佛活了过来似的。
“东海?”
“没错,东海。”
“他们回来了?”
老鬼不言,江风在面前打着旋儿。仇四的心忽然乱了。
“无名的规矩,不要忘了,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该管的不要去管。”
老鬼说话间,身侧一人扬手一掷,一张纸卷着裂空而出,转瞬到了仇四的手里。
“明日,傍晚,任务必须完成。”
老鬼缓缓而又严厉的说着,而商船却是开动了,从轻舟旁边驶过。
仇四展开纸卷,上面赫然是一张面孔。熟悉而陌生。仇四的手在颤抖,纸卷随着风飞去远处。
“怎么会?”
商船在岸边停下,岸上早有一群人在等候。老鬼从船上下来,便翻身上了一匹白色的骏马,冷着脸对在身后候着的人道,“都给我警醒点,如今不比从前,什么妖魔外道都有,别不但害了自己的小命,又给我惹麻烦。”
“是,大人!”
老鬼骑着马卷起尘烟疾驰而去,身后的那群人各自翻身上马,却是朝北面去了。骏马嘶鸣,马蹄铿锵,飞溅的尘烟,在衰草上空飞扬。一个时辰后,老鬼便来到了十数里之外的一处茶寮。进入茶寮,有人在等着他。
茶寮很简陋,却是能挡风寒。
此时茶寮没有几个人,各自都默默的喝着茶也不言语,使得茶寮无比的寂静。
老鬼来到年轻男子的面前,那男子点了下头,他便在对面坐下。
这是一张熟悉的面孔。老鬼不知道,这张面孔到底有多少,似乎如幽魂一般存在任何一个角落。这张面孔让老鬼欣喜,也恐惧。
“你很忙?”对方问道。
老鬼端起茶杯,茶杯袅娜着水汽。老鬼点了下头,轻轻啜饮一口。
“无名现在一片混乱吧!”那人道。“幕后大佬已经数月音信全无,十二楼楼主怕是担心了!”
“你知道什么?”老鬼放下茶杯,问道。
那人淡淡一笑,却是喝起茶来。桌上有几样小菜,不过已经凉了。
“那便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出来?”老鬼问道。
那人朝外面望去,一片萧瑟,满目冬天的场景。他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情况怕是不好。”
“若是,”老鬼斟酌着道。“若是那人出事了,无名会怎样?”
那人收回目光望着老鬼那强自镇定的样子,轻声一笑道,“这个你就不要想了,那个人若是真有那么容易死掉,那么在龙门城的秘境时他便已经死了,不可能还能活到现在。那个人,可是应劫之人啊!”
“应劫之人?”老鬼呆了一呆,露出迷茫之色。
那人道,“所谓应劫,便是与上古有莫大渊源之人,这样的人可非同小可,不是你我这样的人所能觊觎的。不过,他创无名,立十二楼,怕也与此有关。秘境虽然闭合,不过他们总是有办法出来。他们一旦出来,只怕是天翻地覆了!”
老鬼浑身一颤,想到自己遇到的妖魔。
“那不是乱了吗?”
“没错,大乱,乱的一塌糊涂。”
两人沉默下来。茶寮光线暗淡,无处不显得森冷。虽然有炉子在旁边,可老鬼还是觉得冷的可怕。
“今日之约,是有什么吩咐吗?”老鬼心里盘算着什么,低垂着头,顺嘴问道。
那人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在老鬼的面前,老鬼吃了一惊。
“这是答应你的。”
是一本书籍,封面已是残破,纸张泛着旧色。老鬼心里一动,急忙拿起来翻看,面色也随着那些纸张的翻动而飞快的变化着。不一会儿,他将书籍收入怀中,满怀激动的望着对方。
“多谢。”
那人给自己倒上茶,道,“你为我们做事,我们也不能亏待你,更何况往后的日子会很难过,你若是不能提升实力,便不能满足我们的要求。好好修炼,争取在他们回来之前能提升至少五成的实力。”
“我一定会努力,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嗯,喝茶吧,这天气太冷,喝点热水也好驱驱寒。”
“嗯。”
老鬼离开不久,茶寮内的其他人的身影一晃,便齐刷刷的消失了,只剩下吴天一人坐在那里优哉游哉的喝茶。
“好茶啊!”吴天叹息道。“只是往后怕是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的话音一落,身影便消失了。随着消失的,还有茶寮。大地幽幽,天寒地冻,无数草木在风中瑟瑟发抖。
老鬼径直进入了山林。幽幽山林,森寂冷峭。老鬼似乎对这片山林很熟,很快便来到了一处山洞。将马匹拴在一棵树下,他便步入了那山洞中。山洞很长,寒气喷涌而出。老鬼越走越快,很快便消失在拐弯之处。只是这时候,山洞内却传来了野兽怒吼的声音。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不一会儿,在一方天然溶洞内,可见到一只庞大的怪物被八根锁链锁在其中。老鬼看了它一眼,却是朝着旁边走去。那怪物见到老鬼便挣扎起来,嘶吼,咆哮,挣扎,铁链发出如要绷断的声音。
这只怪物很大,有着八条腿,每条腿都有丈许的长度。一颗硕大的头颅却有着密密麻麻的眼睛,每一只眼睛仿佛都能望穿一个时空。铁链深深嵌在它的身体里,那赤红的身躯遍布着织网一般黑色的经络。
老鬼步入溶洞深处,便许久没有再见到他的身影。那怪物似乎也挣扎累了,便匍匐在地上不动弹。许久,老鬼重新出现,飘然落在了怪物的面前。怪物猛然受惊便要起身,可是老鬼却电闪而过,忽然飞到了它的背上,一掌按在了它那柔软的脖颈上。
“不要挣扎,不然你会更痛苦,我只要你的血,等我有足够的能力,我便会将你放出来。”
老鬼说话间已是一刀刺入了那柔软的脖子,黑色的血液喷溅而出,老鬼张开口迎接着。
怪物想要挣扎,可老鬼的话似乎触动了它。
老鬼喝了许多血,肚子都胀起来了。
他的身体在变化,衣服碎裂,赤裸的躯体生长出一条条的经络,胸腹位置,一颗颗宛若碎石一般的斑点不断的跳动着,就像是蠕虫。他伸展开四肢,运转体内的气息,调动肌肉、骨骼,让力量在每一寸肌理中弥漫。
充沛的力量,让人如重生一般。
他长啸一声,从怪物身上飞腾而起,一拳轰的砸在了溶洞壁上。
山石崩碎,溶洞摇晃。
可怕的气流在溶洞内急窜。
老鬼落在地上,扭头朝怪物望去,瞳孔中,一道道光晕飞快的消逝。
“很快的!”
他咧嘴一笑,身体却是飞快的消逝。那怪物匍匐在那里,仿佛被老鬼的变化惊呆了。
天地昏冥,阴沉肃杀。一群黑衣人在林中等待。忽然,凭空一道身影在众人面前闪现出来。这群黑衣人纷纷跪在地上。
“参见尊者。”
老鬼落在地上,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道,“仇四不可靠,上面的命令是以他为饵料,钓出仇九,由我们将其击杀。”
“喏!”
夜深,四下里一片寂静,寒风吹动衰草,远处的茅屋瑟瑟发抖。
暗道的光便在前面的路上静静的流淌着。
仇四朝茅屋走去。
距离东海不过二十里的路程。可是命令却是催着他。
那道面孔,是仇九。
上面居然要他刺杀仇九。他感到震惊。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让自己去杀他?他们不知道自己和仇九的关系吗?而且仇九为无名已经做了许多,为何还要将他击杀?
他想不通。很多事情他都想不通。
他忽然怀念起跟在仇九身边的日子。
上面下命令,仇九安排,自己跟在一旁行动。
那时候,他基本不用去考虑什么,只需要行动就行。
可是不知不觉间,他和仇九越走越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身边便不再是仇九了。
门被打开,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来。仇四将一锭银子递过去。
“借贵处休息一个时辰。”
“大人请。”
炉火,热酒,菜蔬。仇四一连喝了十碗热酒,只觉得自己身体如那燃烧的木炭一般燃烧着,一张脸涨的通红。可是,他还没有醉,至少思维还是清晰的。仇九的面孔,小莲的面孔,交织在脑海里。那痛苦,便如锉刀,不断的锉着他的心。
推开门,狂风扑面而至,他踉跄走了出去。
黑漆漆的天,黑漆漆的大地,让人无比的渺小孤独。
望着那从面前延展开来的道路,他无比的迷茫。
条条大道,何处归途?
他有选择吗?他能回去吗?山林,木屋,湖泊,倩影,两个人的宁静生活。他还能拥有吗?
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睁着双眼,他大步朝前走去。他没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