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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一人坐着,一人站着,若非两人的气质决然不同,两人便是同一个人。
两个仇九,两种气质。
“你到底要怎么样?”邪魅的仇九问道。
端坐着气色平静的仇九望着他,手轻轻抬起,示意他坐下。邪魅的仇九撇了撇嘴,便坐了下来。
“说吧!”
“我们聊聊。”
“聊什么?”
“聊聊过去,聊聊人生。”
“嗤,屁的人生!你的人生就是一团糟,有什么可聊的。”
“是啊,想想我的人生确实是无比无聊平淡的!可是就算如此无聊,却也让人回味。”
“哦?”
“你想想,生命的本质是什么?”
“价值。”
“那什么是价值呢?”
“荣誉,权势,武力。”
面容平静的仇九点了下头,道,“应该是这样,这或许也是生命倔强的理由。可我想想,却似乎也不止如此。”
“那还有什么?”
“值得回味的东西。”
邪魅的仇九轻声一笑,不屑的道,“我也没发现你的生命里有什么值得回味的。对,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外乎是那段经历,平庸,惨淡,卑微,绝望。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对了,还有就是果决的处决生命的事迹。可你还在乎那处决生命的快感吗?如果你是第一次处决生命,或许还会心绪波动,可你处决了多少生命?正如刽子手一般,应该早已麻木了吧!”
平静的仇九垂下目光,似乎在思索。他道,“每一段经历,每一个人,都值得回忆。就像是故事拼图,将那清晰的画面摆在一边,然后将模糊的画面一点点缀上去。这过程如同生命的二次重复,其实很有意思。”
“小孩子的玩意儿,我还以为你在谋划什么惊天动地的局呢!”
“人生要么平平淡淡,要么惊天动地,二者不同,却也并非不能对比。平淡是真,也是福,我追求如此的生命,许多人也在追求。惊天动地太过高远,容易折断。”
“所以说你的心智是脆弱的。”
“没办法啊,谁让我只是一介凡人呢!”
“正因为你是凡人,所以才需要我来渡化你的生命,让你的生命变得多姿多彩。”
“我既然不追求多姿多彩,为何需要你来给我渡化呢?”
邪魅的仇九神色一滞,眸光凶厉起来。平静的仇九淡淡一笑,道,“但到底我们融合在一起,已经难以分割,所以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邪魅的仇九的神色舒展开来。“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所以我也在等你给我答复。”
邪魅的仇九用拳头抵着自己的膝盖,道,“你等到了!”
“我们不是敌人,”平静的仇九道。“我们是一体的,互相对抗并没有好处。”
“你的要求是什么?”邪魅的仇九道。
“完成我未完成的事情。”平静的仇九道。
“我本性没有那么善良,”邪魅的仇九道。“不然,这世间的道不可能分为两个。”
“那就由我自己去完成。”平静的仇九道。“完成之后,我就会消亡。”
邪魅的仇九盯着他。平静的仇九面无异色,无比的平静,甚至眸光让人内心里的私欲都战战兢兢,太过纯净。这就是本心!
“如果不是我,你已经倒下了!”邪魅的仇九道。
平静的仇九点了下头,道,“我的伤,我知道。”
一缕光在指尖旋起,如飞蝶,曼妙的飞舞。邪魅的仇九用手指拨弄它,让它在这黑暗之中飞的更高更远。长吸口气,他道,“我早就知道,你将那个道分离出去,便早已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只可笑我一开始天真的以为凭着自己的实力能将你碾压让你臣服。罢了,罢了,你能同时将我们两个纳入体内,便说明了你的不同。我向你臣服,也是你的实力!”
他消失了,黑暗中只剩下那个平静的仇九,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两人似乎达成了共识。天梯,黑暗,那悲戚的叫声。不断朝前奔走的身影停了下来。仇九的神色变得舒缓,眸光也没有那么锋利。他站在那里,一脚踩着上面一级石阶,静静的望着前方。没有了那凌厉的气势,更没有那邪魅的笑容,他平静而忧郁,如同那秋水。那悲戚的声音时而响亮时而低沉。他低声一叹,扭动手腕,喃喃的说着什么。
一道光从他的脚下向上蔓延。柔和的光,纯净而温暖。一级级石阶出现在视野中。在石阶的上方,有一条金色的小龙,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眸光瑟瑟,眼中带着泪水,嘴里发出那凄哀之声。他望着那条小龙,平静而忧郁的脸上拂过一抹笑意。
他走了上去,不疾不徐,不紧不慢。
小龙看着他,那小小的身子想要支起来,可是它的身体似乎太软了,没有骨头一样。它死了好几次,却都毫无改变。它只能趴在那里,望着他,用那哀戚的声音呼唤他。
石阶到它便是终点。柔和的光让整个空洞苍寂的时空,显得有了边际,有了温度。
他俯下身,双手缓缓的将它抱起。小龙感受到那温暖,小小的身子似乎在那温暖包裹下一点点的生长。他抱着它,轻轻的抚摸着它。光便从它的头顶开始,如一条光线,蔓延至它的尾巴。它扭动身体,身体柔软却有了韧性。似乎那光线,便是它的脊柱,然后由着这脊柱开始,生长出其他的骨骼。
他已经开始朝下方走去。石阶的上方,他根本没有去注视,似乎也没有兴趣去探寻。一级一级的石阶朝身后掠去。光不断的散开,洋溢在空洞的空间里。它探起脑袋,望着那黑暗的不断退去。
嗷——
它发出并不响亮的声音,他只是笑了笑,轻轻的摸了摸它的脑袋。
“以后可要好好听你外公的话,莫要再让他老人家担心了。你可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日子,他老人家可是差点倾幽冥之力为你复仇呢!好好的,路很长,等你真的羽翼丰满之后,为曾经为你付出的人,得到你的庇护。九黎,你可是一条真龙,是三界唯一的真龙,你的身上,可是肩负着龙族亿万年的责任,肩负着三界苍生的重担,莫要再游荡了!”
最后一级石阶,石阶前方是黑暗。
光只到这里,似乎再也迈不过去。
一片萤光闪烁的鳞片出现在他的手掌中,他将鳞片按在小龙的身上,小龙身体一僵,既而发出凄厉的叫声,然后从他的怀里挣脱出去坠入那黑暗中。它越来越远,声音越来越缥缈。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眸光深邃而平静,却带着无限的忧伤。
“再见了,九黎,我的朋友。”
一滴泪悄然从眼眶里滚落出来,顺着那瘦削的脸庞,滑落在黑暗中。
一座悬岛,在冥气翻滚之中伫立。
天地昏冥,死气沉沉,万物苍寂。浮岛悬空,底下的气浪如同海浪一般持续的翻腾滚荡。悬岛上一座塔楼参天,塔楼外可见到一盏盏猩红的灯笼,如同眼睛,灯笼也使得塔楼如同一只巨型的蜈蚣。在塔楼外,又有建筑数座,黑魆魆的,光线昏暗,不见人影。
在塔楼内,一间漆黑的屋子里,一双眼睛赫然睁开,炯炯有神,威武而霸气。气势瞬间涌现出来,让漆黑的屋子如同天雷激荡,轰鸣不绝。
“主上!”
屋外传来一道声音,屋内的激荡轰鸣便消失了。门洞开,一道魁梧的身影从屋内走了出来。在门口站着的是一个方正脸孔的男子,穿着紫色的长袍。
“属下恭迎主上出关。”
“勾离,冥界情势如何?”
“奈河和黄泉有异动,河水不时倒悬,不知为何?”
“不止奈河和黄泉吧?”
勾离眉头一剔,惊讶的望着魁梧男子道,“主上的意思是?”
“有人逆转阴阳,剥夺灵气,企图建立另一个冥界。天不容二日,山不容二虎,无论天地如何变化,冥界只能有一个。若是那人建造冥界成功,那么,我们这里又算什么?”
“竟然有这种事!”
“奈河和黄泉倒悬,便是阴阳逆转所致,似的灵气波动,地脉松动,两条河的力量都已外泄到了他处。”
“如此我冥界可就危矣!”
那魁梧男子端正的脸孔上却没有丝毫的担忧,一双铜铃似的眼睛射出那熠熠的光彩来。
“也该是到时候了!”
勾离呆了呆,道,“主上?”
“冥界不动,别人真不把我们当回事了!而且,那小子也该回来了,继续让其在外面,实在是让人不安啊!”
“啊?主上说的是公子九黎?”
“除了那小子,还有谁值得我担心!”
勾离苦涩一笑,正色道,“只是现下三界大乱,秩序破散,时空重叠,猎道者又蠢蠢欲动,诸神更是虎视眈眈,主上此时外出,怕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那男子道。“那人创造的空间虽然不过是伪冥界,却也是我冥界的地域,我不过是在自己的地域出行罢了,谁还能拿我怎么样?更何况,若是不展示一下我冥界的力量,别人还真不把我们当回事。接回九黎小子,算是顺势而为,真正要做的,是让那个人死了那条心!”
勾离抿了抿嘴,思索片刻问道,“主上欲要带多少人出行?”
“全部!”
男子眸光如刃,音声铿锵的道。勾离心中一动,立时挺胸抬头道,“卑下领命!”
钟声响起,在悬岛上飘扬。晦暗苍寂的悬岛,倏然间飞出一片片的身影。这些身影面色激动,一个个穿戴齐整手握刀兵,纷纷聚集到了塔楼之下。一面面黑色旌旗招展,有人在那里高声呐喊。而后,便听得一声轰鸣,悬岛消失了。
吴天呆呆的看着坐在地上的人,一时间失了神。只见到地上那人,赫然便是一个总角的孩童,身上肌肤光滑稚嫩,如同初生似的,身上更是不着片缕。此时,孩童坐在地上,面上露出痛楚之色,仰头望着吴天。
这里怎么会有个孩子?
这个孩子是谁?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望着孩童那娇嫩的面孔以及那圆圆的眼睛里荡漾的泪水,吴天的内心里升腾起无数的疑惑。当孩童哭泣起来他才缓过神,连忙蹲下身,道,“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你撞到我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你撞疼我了。”
“我向你赔不是,你看看哪里受伤了吗?”
“没有,就是有点疼。”
看着孩童那天真的样子,吴天心中的阴翳倒是淡了不少。先不论这孩童到底有何特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凭着他的纯真,却也让这混乱的时空显现出一丝丝的温情。他伸手欲要扶他起来,孩童却是一撇嘴露出嫌弃之色,道,“不要,你手脏。”吴天看了看自己的手,无奈一笑。孩童虽然纯真,但赤裸的身躯却不知在哪沾上了不少的污垢。
“好吧,我不碰你,你自己起来。”
孩童坐在地上,道,“我疼,不起来。”
吴天呆了一呆,哑然失笑。而此时,前面不远处突然间卷起滚滚烟尘,烟尘之中如同有千军万马,气势凶猛。吴天神色一凝,再看向孩童,心里却是担忧起来。他急忙一把将孩童拽起,手中赫然出现一柄长剑。孩童先是不悦,既而似乎被吴天手中的长剑吸引,便伸手想去触摸那长剑。
可这时候,尘烟已近,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吴天抓着长剑带着孩童旋身而起,长剑一挥,寒光疾驰而出。
烟尘将其笼罩。在昏暗模糊之中,隐约有无数的身影张牙舞爪扑来。杀意!滚滚荡荡的杀意!吴天一咬牙,长剑纵横,化作一道道光亮在烟尘之中飞舞。剑光疾驰,剑势呼啸。一道道身影化为灰烬。孩童在吴天身侧似乎并未感觉到凶险,只是觉得好玩,便拍掌大笑起来。
嗤的一声,一条藤蔓破土而出,擦着吴天的臂膀而起。
吴天的臂膀出现血痕,痛楚瞬即涌遍全身,孩童啪的一声从他手里脱落砸在地上。密密麻麻的如螣蛇一般的藤蔓贴着地面朝孩童扑了上去。吴天忍着剧痛,旋身而落,千万剑光,在孩童的周身绽放。嘶吼、咆哮,液体飞溅。那些烟尘中的身影更为暴戾的冲了上来,一下子撕扯住了吴天的身体。吴天身体一旋,人已是被抛了起来。
孩童在哭,哭声洪亮,竟是从那嘈杂刺耳的音声中脱颖而出。
人在半空的吴天先是一片眩晕,既而被那哭声震醒。无数的身影趴在了他的身上,撕扯着他的身体。他身上已是血肉模糊。痛楚如江河之水汹涌滂湃。只是,那小孩有危险。他咬破舌尖,腾身而起,威势将趴在身上的身影震飞,两柄剑,一长一短,化作那飞龙舞蹈。剑光驰骋,纵横捭阖。他如疯子,在那纷乱之中狂舞。
虚空一声炸响,无数光缕四散而开。
一条模糊的河流,赫然出现在虚空之中。
当那河流出现,四面八方的身影骤然一滞,如突然间被抽走了半数的力量。河流传来奔腾的水声,还有尖锐痛楚的叫喊。整个时空黯然失色,深深的苍死及寂灭,涌现出来。可就在这时,一道寒芒突然间在半空中斩落下来。轰!模糊的河流,被斩为两半,狂暴的气息,宣泄而出。
“不!”
一声绝望的呐喊,从九霄之上传来,凄厉悲痛,响亮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