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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寅:“……”
他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哥哥,这个贺寅是谁?缘何骂他?”
“砰”的一声,金卯用力盖上盖子。
“一个冤家,至于骂他的原因,当然是他该骂!”
“……”少年诚惶诚恐的,“那也总该有个理由吧,他惹你生气,你得叫他改啊。”
金卯丢开匣子:“他占了我的便宜,还想让我给他打理家产,改?他对自己满意得很!”
倒也不是。
偶尔还是很自卑的,比如现在。
少年不疾不徐的说道:“哦,意思是他把他的家产都交给你管么?那说明他很信任你啊·,在我们那边,只有媳妇才能管家。”
“譬如我,我就是把名下的财产都交给媳妇管的,我连私房钱都交上去了,虽然他看起来不是很欢喜……”
金卯郁闷道:“那是两个概念,我又不是他媳妇。”
你是。
“我只是个宦官,与他……尚且要被世人诟骂,今番受了这些东西,那就是越俎代庖,往后他娶了妻,要把我抓出来清算的。”
那楚家的女儿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呢。
金卯望着洒入门窗的月光出了会儿神。
少年轻声说道:“他怎会娶妻?他把家产都给你了。”
金卯抱起匣子:“伴君如伴虎,我承受不起。”
他去厨房揣了一块糖,将匣子交给等候在院子里的长史。
向众人说道:“诸位请回吧,往后莫要再来找我了,在其位者谋其事,咱家只是个厂役,万不敢担此重任。”
长史心里咯噔一声,颤巍巍道:“金公公,王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您不管小的们死活了?”
金卯:“这又是哪里的话?”
长史泪汪汪道:“王爷出远门前告诉小的,必须把东西交给您,您若是不收,他就要把大家都辞退,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耗不起啊!”
“是啊是啊,金公公,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一家九口都等着小的养活啊——”
“小的要给儿子准备嫁妆!”
“小的外面欠着一屁股债……”
“小的——”
金卯滋毛了:“打住!他去哪里了?”
长史擦擦眼角不存在的泪:“公公,王爷约莫是去南楚抓海寇去了。”
金卯眨了眨眼。
南楚么?
于是金卯费了点神,把王府的账务处理了,看账本时顺便把王府的财产底细摸清。
他敛着爪子,轻轻在算盘上拨了一下,就从府库上拨了一千两捐给孤老院,两千两给惠民药局……
他只差把王府的银子全部捐完,这才收起算盘。
那口恶气出了一半,金卯暗暗哼了一声,将这群人打发走。
月上中天,他揣着一包点心来到隔壁。
张望片刻,问那黑暗中的人:“你没让家仆留下来么?”
对方说道:“我喜欢安静。”
金卯抿了抿唇:“喜欢安静的人半夜钻墙洞?你可是吹了我一脸灰呢。”
“……”
真记仇,隔了几夜的灰都要捉出来鞭打一下。
这可怎么办呢?
心上人爱记仇,只能哄啊。
少年轻笑道:“这是我的不是了,晚间给你讲故事做赔礼,好不好?”
金卯无语的掀了掀上唇:“我多大了还听故事?”
“我二十了还向媳妇讨糖吃呢。”
金卯顿了顿:“咱们有可比性?”
少年低笑道:“没有,我不记仇。”
“……”金卯把刚拿出来的点心严严实实的揣回怀里。
黑暗中,少年看着他被夜色模糊的侧脸,慢慢凑过来。
温热的气息扑在颈侧。
“哥哥,你带了什么?好香啊。”
金卯一脸漠然的把凑上来的人推开。
“什么都没带,今早迟到了,被减了半月俸禄,穷得要讨口了。”
“哥哥贪睡了么?”
“不,是你打乱了我的常规作息,叫你把家仆留下来你非不留,犟什么?麻烦邻居是很礼貌的事么?”
少年用脑袋轻轻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他该是刚发过病,声音有些乏力疲软。
“就是想和你说话,哥哥,糖呢?”
金卯坐在床沿上,手揣袖子里,晃了晃脚。
细声道:“没钱买糖了。”
“你不是说,那个贺寅把家产给你了么?”
金卯:“捐了。”
“……”少年气息突然就不大稳当了,声音都拔高了一度:“捐了?捐了多少?”
“大半。”
大半,语气相当轻快愉悦。
贺寅:“!”
啊啊啊!
宝贝,你把钱捐了,我拿什么养你?!
毁灭吧!
他颤着手,想把金卯狠狠揉两下,快碰到对方了,又缩回去。
然后又伸手,到半途时用力屈起手指,深吸一口气。
“心情好些了么?”
金卯留给他一个背影:“还行吧。”
还行……吧?
咱家都快被你败光了,就一个还行?
要不要把铺子里的绸缎全部搬来,给你撕着玩?
贺寅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扯扯金卯的袖子。
“哥哥,糖……”
半夜,金爽悄悄推开门。
“殿下,太子去南楚了。”
贺寅用手盖住墙孔,华丽音色浅淡冷漠:“叫大家藏起来。”
“是。”
“将她的头扔给陛下当寿礼。”
“是——”
贺寅冷笑道:“知道我说的是谁?”
“……不是太子么?”金爽反应了一会儿,连忙改口:“属下知道了,这就去杀了君贵妃!”
贺寅轻声道:“千岁侯的方子,可找到了?”
金爽觉得自己要是实话实说,这颗脑袋也会一并呈到御前。
“正在全力以赴!”
“哈,是、么?”
金爽闭了闭眼,凌然道:“殿下且放宽心,趁这个机会让阿奴好好认识你,属下们会尽快找到方子!”
贺寅笑了笑:“着急什么,孤又不会杀你,去吧。”
你说不杀的那些人,坟头草都长了三丈高了!
金爽捏着汗闪出门,脚一歪,趴在院墙上冲隔壁瞅了几眼,学了一声夜莺叫。
“砰——”
重物砸在门上,金爽连忙溜了。
小气鬼,他哄自己的弟弟睡觉也不行?!
*
天气渐暖,东方刚亮开,燕子叽啾的轻啼就从外面传来。
贺寅抬起僵硬汗湿的手,敲敲墙:“你醒了?”
对面的人没回答他,只在墙上敲了两下。
穿衣的窸窣声从墙孔中传来。
贺寅放下手:“外面花开了么?”
金卯系上腰带:“城南的桃花都开了,城北只有一株梨花先开,这几日下冻花雨,你身子可好?”
“我有糖吃。”
金卯笑了笑:“昨夜发病了?”
“嗯,我一点都不疼,是不是很厉害?”
“按时吃饭,走了。”
少年虚弱道:“春天好看么?”
“你没见过?”
“我在生病啊。”
金卯对着墙孔说道:“我给你带。”
“带什么?春天么?”
“对。”
少年笑了起来:“好,我等你。”
午后,他昏睡醒来时,发现窗外插着一束桃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