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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戴着惨白的面具,长身立在月下。
“金、卯。”
金卯被吓炸了毛,紧紧窝在角落里,神情戒备的瞪着对方。
对方微微矮下身,看向他手中这团碎纸:“她在纸上说了什么?”
金卯往后缩了一下,没应声。
那温泠清润的声音说道:“怕我杀你么?”
金卯抬起眼皮:“所以你要杀么?”
“我不杀,只是你把阎王刺伤了,往后可能会有些麻烦。”
“士可杀不可辱,他该。”
对方轻笑一声:“你嘴上还有点金家人的影子,这很值钱。回答我,撞到你的女子在纸上写了什么?”
金卯闻到对方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不由捻着指尖。
“她说阎王就是贺寅,叫我快跑。”
“嗯,那你觉得呢?”
金卯拿后背贴着墙,没吭声。
对方直起身,顺手将他拉起来,轻轻给他拢了拢衣裳。
金卯低着头。
方才跑太快了,一下子坐下去,起来后腿肚子有些打颤。
对方以为他怕,后退半步:“天天往外跑,恐怕要让那三位名士担忧,抽点空多陪他们几天吧。”
金卯觉得他话里有话:“什么意思?”
对方忽然就走没影了,金卯心里怪怪的,大步朝寓所奔去。
隔着老远便看到一片火光。
东城人仰马翻,大火自寓所那边燎向四周。
金卯眸子一裂,扒开人群奋力往秦老家挤。
衙役们和三千营的士兵将寓所周边的妇孺肃清,正带着青壮年竭力遏制火势。
金卯抓住一个士兵:“看到秦老了么?”
士兵灰头土脸道:“不知道,还在救火……哎!你去哪?!那里面要被烧空了!”
金卯被士兵提溜回去,急得眼眶发烫:“我、我爷爷在里面!”
“里面没有人!”士兵攘了他一把,“离远些,别给我添乱!”
“小鸡仔。”周景舒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来,她背着一筐书,满头大汗的扯了金卯一把:“老师在这边。”
金卯高悬的心口终于落下去,快速擦掉眼泪,跟着周景舒来到另一条街。
他不知道,他马不停蹄路过那秋千院落时,人群后正有人看着他。
贺寅已经跟了金卯半天了,对方一直找的都是秦老他们,没找过他。
也没找过大花。
金卯是真的不在意自己了,对么?
这个念头刚起,心口就像针扎一般的疼起来,让人躲也没处躲。
“这没什么。”
贺寅笑了一下。
阿奴以前对他很好很好,他得加倍努力,不能让阿奴失望。
他心口上的刀伤不轻不重,所以只简单包扎了一下。
这会儿因为到屋里拿金卯的东西,躲火时扯到伤,就洇了血出来。
贺寅肺部有些闷痒,他低咳一声,避开大火打开抽屉,把属于金卯的东西全部装进包袱。
外面呼喊一片,吵得人耳朵发麻。
贺寅快速收拾好东西,大花在门口等他,刚长好的新毛被火燎得卷曲发黑。
“出去等我。”
大花不走,贺寅走哪它跟哪。
贺寅在它屁股上踹了一脚:“出去,去守着阿奴。”
大花咬着他的长袍呜咽一声。
他没再浪费时间,把大花丢开后就掮着一包东西径自跑去书房。
金卯送给他的桃花在书房里。
“九殿下!危险!!”
“快拿水来!”
“推倒邻墙!不要让火烧到其他民居,来几个人随我进去!”
烧断的屋架不断掉下来,贺寅躲开从空中坠下的火龙,用力拍开烧得正烈的百宝箱,心口上有液体不断涌出,湿润的黏住衣襟。
他终于拍开那大箱子,飞快拿出琉璃盒。
兀地,他眼前一黑,身子往下忽沉。
眼看就要倒进火里,贺寅匆匆摁住百宝箱借力站好。
低头时才发现心口上有一大片血。
失血过多导致的眩晕在他踏入大火时就已经发作了。
这会儿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四肢如灌铅一般,昭示着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贺寅提了一口气,调动全身机能往外飞跑。
然而,他跑到一半时身体却突然僵住了。
指节陡然以不自然的弧度蜷曲起来。
贺寅心头一跳,断梁直直向他砸下来。
那病魔找来了。
病发得来势汹汹,没给人半点反应的机会,他僵扑倒地,怀中还紧紧抱着金卯送给他的东西。
“砰——”
大花突然窜进火海,用身体撞开即将落在贺寅身上的断梁。
噼里啪啦的坠砸声不断涌入耳朵,烈火几乎烧到了他的身上。
大花呜咽一声,不断蹭掉他身上的火,咬着他的衣裳拼命往外拖。
贺寅艰难的掏出袖子里的画屏春。
他不能死在这里。
阿奴还在等他。
……
“轰——”
整个屋子在大火中塌裂。
“殿下!”屋门口,三千营总督被垮塌的屋宇震倒到石阶下,他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声,脸色煞白。
那可是九皇子,对方死在这里,他拿什么向陛下交代?
“井水被舀干了!快,去其他地方找水!九皇子还在里面!快——”总督手下的小千总厉声大喝,带着人奋力扑火。
大火猝然窜上九霄,除了天降甘霖,没有任何东西能止住这火势。
在这种局面下,九皇子生还的可能性……为零。
莫总督嚎啕大哭:“啊!!!我他娘怎么这样背啊!”
这下好了,九皇子死了,他全家是不是得陪葬啊?
干他娘的!
不如跳进去一起死了算了!
莫琴捶胸顿足,然后就往火里跑。
他身边的小兵拉住他。
“总督大人三思啊!不如小的替您受死吧,您是小的衣食父母,您若是死了小的也不活了!”
莫琴深深感动了一把,又转过去拉住那想替他寻死的小兵。
他平常对部下极其严苛,稍不满意就拳打脚踢,但人家竟然要替他死。
可见人生就他娘的是一个巨大的操蛋。
这时,后街的人跑过来。
“总督,找到九皇子了!”
莫琴一把丢开小兵,连滚带爬边跑边问:“还有气么!”
贺寅心口上的伤灼裂开了,郎中正在给他洗伤口。
除了心口,他浑身上下都有不同程度大小的燎泡,看得人脊骨发麻。
他昏迷过去了,手里却紧紧攥着一个包袱并一个琉璃盒子。
莫琴用力抠了一下,没抠出来。
这时,听到消息的萧抟风尘仆仆的赶来,不可置信的望着那床上的人。
他怒极反笑。
为了一个妖精,把自己弄成这样,值么?
眼睛一动,看向贺寅手中攥着的包袱,狠狠磨了磨后槽牙。
皇位不要,销金窟也不想要了,放着偌大的江山不管,偏偏瞧得上几件破烂。
九皇子何时这般寒酸?
萧抟正要把这些东西抢走扔掉,莫琴端着汤药进屋来了,瞟了萧抟一眼。
“萧子明,你不去戍边,在这里偷鸡摸狗做什么呢?”
“这点破物件还不值得老子动手,小白脸,你手上那是药?”
“不然呢?”莫琴郁闷脸坐到贺寅床边,把汤底的红糖搅拌搅拌,化得差不多了,他才撬开贺寅的嘴巴准备灌药。
萧抟把药拿走,冰着脸拿银针试了试毒。
莫琴直看得两眼生火。
“我干你大爷!连我都防着,你还是不是兄弟!”
萧抟寒声道:“昨夜大火来得蹊跷,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防。”
站在门口的天王老子:“……”
赵虎看了看陛下的脸色,不咸不淡说道:“主子,萧二爷忠心可鉴呐。”
萧抟:“……”
两人跪下口呼万岁。
元和帝接过药碗,面色阴沉的看了看贺寅身上的伤。
“好啊,这鬼打墙打了挺久,也该撞到南墙了,好好的人非要去招惹小太监,呵——”
“朕只听过太监哄着皇子,没听说皇子反过来哄太监,荡个秋千都能给你一耳光,你体面么?”
元和帝望着漆黑的汤底:“赵虎——”
“奴婢在。”
“去秦老那问问金卯,他是不是要把朕的儿子弄死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