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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孙抱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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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抱朴走在前面,没有回头。而东方白因为心中莫名的隐忧,一直尾随着他,从紫微广场走到穷街陋巷。

    “请等一等!”东方白鼓起勇气,追上了他。

    “你已经胜了,还来作甚?难道是想来羞辱我这把老骨头吗?”

    孙抱朴脚步不停,语气冰冷。

    东方白想起之前招揽了凌凡的经历,又想起这人三年前都没人要,如今无缘决赛,更不会有人收他了。自己若是朝他发来邀请,不是于人于己都有好处吗?

    他便真诚地说道:“孙前辈想岔了。我是想邀请您加入我们大威德门的,我派虽然刚成立不久,但……”

    话还没说完,他便被打断了。“你果然是来羞辱我的!”孙抱朴尖厉地叫道,“我堂堂一介道人,难道竟要一个野鸡门派来收容吗?”

    东方白知道他心中不快,耐着性子说:“孙前辈何必如此,大门派虽有大门派的好处,但有时候,却未必有小门小派来得自在。”

    “怎么,你以为我没地方去,跑这里施舍怜悯来了?”

    孙抱朴霍然转身,讥讽地看着他,“实话跟你说吧,邀请我的帮派多的是,什么回龙帮,安稳教,要多少有多少。你那个野鸡得不能再野鸡的大威德门,就那么小猫两三只,也好意思说出口?

    ”

    “人贵有自知之明,还是趁早回去撒泡尿照照自己吧!老夫也一把年纪了,没工夫陪你们和泥巴玩。”

    他言语极尽刻薄之能事,仿佛是想为自己挽回最后一点颜面。东方白一则被他说得有些不舒服,二则是知道此人一心想往大门派钻,自己是决计不能让他动摇的,遂也不愿意多费口舌,叹了口气,无奈地走了。

    孙抱朴独自回了客栈,他白发苍苍,形影相吊,无端显出几分孤苦。

    赶走了东方白,他失魂落魄地坐在桌边。那桌上放着一个包子和一碗水,他一口气将水喝干,用力地咳嗽起来,直咳得满脸通红,涕泗横流。

    孙抱朴打了一辈子的初霁城。他没有背景,没有权势,有的只是一颗渴望出人头地的心。

    五十岁以前,他都只是个不起眼的炼气士,运气也不甚好,在论剑中往往挺不过五轮即败北。而门派遣人来考察,通常都是从第六七场开始看起,他没有被录取,也是理所应当的。

    天无绝人之路,五十岁之时,通过自己的努力,加上机缘巧合,他上升为道人。这下总该有机会了吧!孙抱朴不禁欣喜若狂。

    然而老天爷却跟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当年的初霁城,他的签运十分之差,第一轮即遇到了本次论剑的冠军,自然早早地被打回了老家。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孙抱朴在抽签这件事上格外的倒霉,接下来他又参加了好几届初霁城,每次都会在前五轮遭遇冠军,而无缘接下来的比赛。此中滋味,也确是不足为外人道。

    年近花甲,总该放弃了吧?可是孙抱朴偏不!他仍怀着满腔的执着,毋宁说,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一辈子的希望都押在了上面,为了保持那百分之十的招式加成,他终生未婚,终生吃素,到头来孑然一人,难道就要倒在这临门一脚吗?

    不,决不!他为之奋斗了一生,没有了初霁城比武,他的人生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六十二岁那年,他实力大增,也抽到了一个好签,一路过关斩将,闯进了八强、半决赛、决赛。

    看来不光是被门派挑中,连冠军也近在眼前了!孙抱朴喜出望外,然而不知怎的,决赛那天他却突然上吐下泻,竟是不能继续比赛了。

    其实他也不想弃权的,但难忍的腹痛却大大影响了他的发挥,连凝聚真气都几乎不能够了。然而忍不住的后果——当众失仪——那可是天大的事,有可能永远地被门派拉进黑名单!

    孙抱朴只有忍痛放弃,他心道,好歹是个榜眼,虽说不如状元,总该有门派朝他递来橄榄枝了吧?

    然而他左等右等,却什么也没有等到。他哀叹,他流泪,他不甘心!他爬上了高耸入云的两忘峰顶,他要质问关永年这个东道主,为什么没人要他!

    可惜的是,他甚至没见到关永年,迎客的童子告诉他,关掌门微恙,见不了客,但是却特意传话给他,说他实力很强,只可惜没拿冠军;若是下次拿了冠军,准有人要他。

    他又满怀着希望,苦练了三年。多少个春秋,他忍不住偷瞥放纸鸢的稚子,多少个冬夏,他独自蜷缩在漏雨的茅屋里。

    他从羡慕别的孩子可以玩耍,到羡慕那孩子也有了孩子,再到羡慕他有了孙子。但当别人问起时,他却总是说:“什么都比不上初霁城!”

    他掏出一面铜镜,因为很久没有磨洗了,那镜子几乎只能照个人影。这是他母亲送他的,在他第一次打初霁城时,他母亲说要注重仪容,就把自己唯一的嫁妆给了他。

    看着镜里模糊的倒影,他老泪纵横,他是为什么要打初霁城呢?

    一开始是为了出人头地,再后来是为了光宗耀祖,再后来是为了双亲的期望,再后来是为了母亲的遗愿,再后来……是为了什么呢?

    他记不清了。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吟诗,以此来宽慰自己。

    一开始他会说些“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之类的,后来改成了“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然而去年他不说了,因为头发全白了,难道要问“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吗?

    他有一种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嘛,机械地拿起那个包子,那是他的早饭。老年人胃口不佳,今日的比赛又早,他便没有吃早饭就上场了,心想着回来再吃也是一样的。

    现在这个包子已经凉透了,孙抱朴节约惯了,也不想浪费,虽然食不下咽,也就这样掰成小块,一口口地吃进嘴中。

    吃完包子不久,剧烈的腹痛把他拉回了现实世界。惊愕,茫然,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可他却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现在想念哪句诗了:

    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

    *****

    晚上,天刚刚擦黑,叶采就给东方白带来了一个消息:孙抱朴死了。

    东方白手中的书掉在地上,不敢置信地问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千真万确!现在半个城里都传遍了!”叶采发挥着她包打听的本事,绘声绘色道,“他是自绝经脉而死的,是自杀,不过他死后,因为大小便失禁,弄得整个屋子都是……呃,那个,太不光彩了。”

    “又拉肚子了?”风以烈奇道,“这人怎么年年都拉肚子,是肠胃不太好吗?”

    东方白叹息了一声:“所以大家知道了吧,我早上用试毒符并不是小题大做,确实有人投毒,想要暗害选手。”

    叶采若有所思:“你是说,这孙抱朴去年也是被投毒了?”

    这时,众人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倒不必杞人忧天,这投毒只针对他一个人,投不到你们头上。”

    东方白转过身,却是柯绍,

    他一身白衣胜雪,手持折扇,依旧是一副逼王模样。

    东方白不禁问道:“太师伯,何以见得呢?”

    “此毒名为腹泻丹,也就是个加强版的巴豆,人级修士亦无法解。他们的目的也不是要害死谁,只是想让孙抱朴进不了决赛罢了。”柯绍施施然道。

    “他们,是指谁?”东方白追问道。

    “还能有谁?”柯绍冷笑一声,“若是这老头子一路拿了状元,却又没人收,又当如何?——肯定得东道主来收啊!不然连状元都没人要,这初霁城论剑还有存在的意义么,这让东道主的面子往哪搁?”

    东方白直觉得背后发冷:“你是说,两忘峰为了让他不拿冠军,就给他下药?三年前和今年都是如此?”

    柯绍道:“信然。”

    他的语气淡淡,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同情。

    东方白哑声问道:“太师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比你早一点吧,怎么了?”

    柯绍不以为意。

    “那你为何不阻止?这是黑幕!”东方白低声道,“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关我屁事。”柯绍冷漠地说,他坐在长几边,轻摇折扇,嘴角泛起一丝凉薄的笑意,“哈哈,这世间又何止一个孙抱朴?每届初霁城,参与者有数十万之众,被录取者不过数千人。有多少人汲汲营营一辈子,却仍被拒之门外,到头来一无所有。修仙本来就是靠天赋吃饭,不然你以为呢?”

    “可他的天赋,已经比许多门派里的人要强了!”东方白反驳道,“名门正派养了许多道士,炼气士,怎么就容纳不下一个老道人了?”

    柯绍斜睨了他一眼:“人家有好爹妈,好叔伯,这姓孙的有吗?”

    孙抱朴当然没有,所以他只能拥有比别人强出许多的天赋,或者极好的运气,才能杀出一条血路,出人头地。

    “是世道不公。”东方白喃喃道。

    “自盘古开天地以来,世道从来不公,你怎么好像今天才知道一样。”柯绍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若是一个失败者,这么说说也还罢了。你身为幸运儿,就不要作势感慨了吧。”

    东方白沉默着,不肯再说话了。

    柯绍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振作一点,明天就是决赛了。我还等着你夺魁,再把秘密透露给你呢。”

    东方白这才想起了柯绍之前所说的,若是他拿了冠军,就告诉他一件事。

    “有什么事不能现在说吗?搞得神秘兮兮的。”东方白郁闷道。

    “还不到时候嘛,”柯绍合起折扇,朝上戳了戳,作高深状,“天机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