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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生病的人最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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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阮欣桐到底也没能去成丁洁家,沈彻载着她,半路直接翻进了路边的水沟里,车胎爆了不说,沈彻的额头还被擦破了,两人狼狈地徒步行了数里地才好歹找到家小门诊。

    阮欣桐全程黑着脸,沈彻那厮悲壮地拍拍车座:“上来,哥和单车都还能继续坚持。”

    坚持是不可能坚持的了,两人浑身脏兮兮的,阮欣桐买来给丁洁的东西摔在地上,散的七零八落。

    她翻出手机给韩劭打电话,可是响到自动挂断都没人接。

    此刻韩劭一行人已经吃完了饭正在打牌,手机突然响起来,韩劭抽牌的指尖一顿,狭长的眼角垂下来,表情无波无澜,他随手丢出两张二,不接,却也没挂断。

    “怎么不接电话?”辛哲坐他旁边,探头看了一眼,“软软,谁啊?”

    对面的周舟拧着眉从桌底下踹了他一脚:“黑皮,出牌!”

    “出就出,你蹬我干什么?”辛哲不服气地蹬回去,低头看牌,“不是,阿劭,你用一双二打人家的小六?”

    响铃持续不断,吵得人心烦意乱,韩劭掀开眼皮子,斜斜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冷,有些利:“不行?”

    辛哲被堵得哑口无言,朝他竖了竖大拇指:“行,就看你这把输得有多惨,出牌出牌!”

    话音刚落地,响铃停了,屏幕瞬间暗了下来,骤然安静下来的空气让人有些心慌,丁洁看看韩劭,又左右看看辛哲和周舟,低下头没出声。

    韩劭浅淡的唇片绷成一条锋利的线,他静默片刻,突然丢下牌站起身来,椅子被撞得往后挪动,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你们玩吧,我下楼买瓶水。”

    说完不管众人的反应,拿起手机就出了门,连外套都没穿。

    “喂,都不问问我们喝什么的吗?”辛哲慢半拍。

    周舟跟着丢下牌,为这个没眼力见的兄弟感到头疼:“喝个屁,洗牌,斗地主!”

    “凭什么是我洗牌?”

    “让你洗你就洗,废话什么……”

    下了楼,冷风瞬间扑面而来,寒气打着旋儿地往人的骨头缝里钻,韩劭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件薄毛衫就下了楼,脚上还穿着家居拖鞋,暗骂了一声有病,但也没有转身上楼。

    他划开手机,看见阮欣桐发来的微信:路上出了点意外,今天过不去了,改天再去看望丁洁,你帮我问好啊。后面跟了个灿烂的笑脸。

    韩劭盯着屏幕,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若不是亲眼所见,估计就真信了她的话,这是第二次了,阮欣桐因为沈彻而失约。

    风渐渐大了起来,枯枝碎叶被卷着飞上了天,带着令人生畏的力道,吹得人呼吸都困难。韩劭一动不动,任狂风在身后漫卷,他微微垂头,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

    路上有小孩被爸爸抱在怀里疾步快走,他伸出小手指向韩劭,好奇地问:“爸爸,他在做什么,难道不冷吗?”

    男人将他的小手塞进怀里,瞥了韩劭一眼,拍拍小孩的脑袋:“大概,是在伤心吧。”

    阮欣桐不知韩劭此刻的心理活动有多复杂,她只知道第二天上学,韩劭不理她了。

    照常接她上学放学,照常给她讲题补习,但多余的话却一句不肯跟她讲,连日常的牛奶都没有了。

    阮欣桐觉得有些不理解,如果是因为失约的事,她不是都已经解释过了么?

    “韩劭,这个题我不会。”阮欣桐下课后捧着练习册跑到后排,手上捏着支笔,眼巴巴地看着他。

    韩劭没有抬眼,只随手将练习册往前翻了两页,指尖落在其中一道题目上,态度冷淡,语气凉凉的:“跟第三题是同一类型,不是已经讲过了吗,你的心思到底有没有放在学习上?”

    阮欣桐其实没仔细看题,脸上讪讪的,但是如此一来,她连题都不敢问他了。

    之后再有不会的,就问同桌陆林远,陆林远被她一问,竟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讲解时尤其热情努力。

    “怎么不问韩学霸了?”杨诗琪见状有些不解,“陆林远这厮……”

    陆林远一推眼镜,寒芒闪烁:“我怎么了?我也是学霸,给你讲题绰绰有余!”

    “是是是,您是大佬您厉害!”

    杨诗琪冲他做鬼脸,气得陆林远想跳起来打爆她的头,自从二班出了个韩劭,他的威信简直直线下降。

    阮欣桐被逗得咯咯笑,笑完了又有几分惆怅:“我怕问的太多了,会惹他烦。”

    她低垂着头,笔尖在一道错题上点了点:“而且可能我问的都太幼稚了。”

    杨诗琪抬头往后看,恰逢韩劭跟梁辉抱着篮球从后门进来。

    韩劭一眼看见凑在一起讲题的阮欣桐和陆林远,眉心登时死死地皱了起来,他反手一扣,篮球砰的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课间嬉戏的同学受到惊吓,纷纷扭头看向他,阮欣桐也跟着回头,眼里有几分惊惶。

    梁辉抬手抱住球,震得手指发麻:“喂,突然发什么火?”

    韩劭垂下眼角,冷漠道:“吵。”

    杨诗琪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赞同阮欣桐刚刚说的话:“脾气是不太好,还是陆林远好些。”

    这天之后,阮欣桐跟韩劭之间的交流就更少了。

    冷战来的莫名其妙,有时候两人走在路上,彼此间一句话都不说,这也让阮欣桐直接忽略了韩劭的身体状况,直到某天课堂上,老师的授课一次次被一连串压抑的咳嗽声打断,她才惊觉韩劭的身体出了问题。

    阮欣桐心里自责没有早些发现,一下课就跑过去看他。

    韩劭向来强健悍厉,这次的病却有些来势汹汹,他头昏脑涨,强撑着精神跟阮欣桐对峙,即使到这个地步了,还是不肯先开口低头,就连不舒服也硬要压着。

    嘶哑的咳嗽声从胸腔里闷闷地带出来,他以拳抵唇,脸色苍白,看着竟有几分难以启齿的柔弱。

    “怎么咳嗽得这么厉害,是感冒了吗?”阮欣桐皱眉,目露担忧,“吃过药了吗?”

    韩劭慢吞吞地抬眼,黑眸沉沉的,抿着嘴角不说话。

    阮欣桐确信无疑了,这人肯定是还在生气,生气里还有一丝委屈?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呀?”阮欣桐有点儿着急,“你什么都闷着不说,别人怎么能知道呢?”

    “有必要吗?”韩劭沙哑地开口,自问自答道,“没必要的。”

    也许是生病的缘故,让他整个人有些自怨自艾,无比消极起来。反正她有事想到的人总是沈彻,她不会的题目自有人帮她解答,他的存在于她,实际毫无价值,所以说什么呢,什么都没有必要。

    他伏下身子,额头枕在手臂上,四肢阵阵泛冷。

    阮欣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跑回座位,拿杯子去打了杯热水放在他桌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韩劭,起来喝点水吧。”

    韩劭闭着眼没动,大脑昏昏沉沉的,很不舒服。

    他凝起眉头正要让她别吵,对方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极近,额头突然被人用手摸了一下,他身子猛地僵住,霍然睁眼,跟对方四目相对,对方眼里的担忧一览无余,有片刻的时间,他不知该如何反应。

    片刻之后,他突然大力挥开了对方的手,身子往后仰了仰,眉峰紧蹙着:“你干什么?”

    反应有些大,阮欣桐明显愣了下,他张了张唇,想解释“别靠太近,会传染”,但阮欣桐却转身走了。

    喉结缓缓滑动,他将那句话艰难地咽了下去,喉咙干涩到刺痛,很难过,难过到想哭。

    阮欣桐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已经上课了,韩劭头疼得像要裂开,就连梁辉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摇了摇头,看见老师进来了,阮欣桐走上讲台,抬手指着他的方向,跟老师说了几句什么。

    直到阮欣桐收拾好书包,走到跟前,韩劭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阮欣桐靠近他小声说:“你发烧了知道么,我帮你请假了,送你回家。”

    声音很轻,很温柔,他不由自主地跟着站起了身。

    韩劭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她自然架不动,梁辉自告奋勇,一起将人扶着出了校门。

    阳光很明亮,仿佛包裹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糖,看似很温暖,却都是假象,风刃贴着头皮削过来,冷酷又无情。

    指望男生自己主动戴帽子围巾那几乎是不可能的,阮欣桐下意识抬头去看韩劭,韩劭的视线也正落在她身上,嘴唇有些干裂泛白,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连衣角都失了几分生气,眼里有些别扭,有些脆弱,也有些想要贪恋别人的温暖和迁就,他自己不知道,却让阮欣桐看得心里一揪。

    她把围巾解开,递给缩成一只鹌鹑似的梁辉,梁辉夸张地跳开,连连摆手:“我不冷我不冷,你自己戴着。”

    “不是给你的,你帮韩劭戴上。”阮欣桐道,“他发烧呢。”

    “……哦。”

    几乎是同时,韩劭冷着脸拒绝:“不用。”

    然而病人没有说话权,梁辉跟阮欣桐站在统一战线,三下五除二将围巾紧紧缠在他脖子上,韩劭心里恼火,这种被人当成弱势群体的感觉非常不好,他一把挥开两人的手,埋头大步向前,边粗暴地扯着围巾。

    “韩劭,你别闹脾气了。”

    “你闭嘴!”

    韩劭很烦,强行把围巾戴回阮欣桐身上,把她往梁辉身边一推:“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带她回学校。”

    “我自己回我自己回。”阮欣桐忙道,“还是让梁辉送你吧。”

    韩劭的状态很不好,她有些不放心,打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几盒感冒药,也不知什么时候去买的,说着就要让梁辉帮他带回去。

    “说了不用!”

    手里的药盒哗啦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好远,几人一下子都安静了,阮欣桐看着韩劭,眼里的光忽然黯了下去。

    韩劭握紧手指,下意识朝前走了一步:“我……”

    “对不起,我是哪里惹你厌烦了,所以让你这么生气么?”阮欣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出的话带了点颤音,“但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我很难过。”

    韩劭眼里露出一丝愕然,但阮欣桐没等他说话,径自将围巾解下来塞进梁辉手里,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

    “呃。”梁辉拎着围巾,看着转身就走的阮欣桐,又看看脸色难看的韩劭,无措地挠了挠头,“你们两个,吵架了?”

    韩劭没说话,那不是他的本意,他想。

    也许人在生病的时候,情绪很容易就会失控,脾气也会变得特别暴躁无常,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怎么样都不满意。

    但他并不想跟阮欣桐吵架,也不想让她难过,一点也不想。

    “你跟个小姑娘凶什么呢,看,弄得人家都害怕了。”梁辉语带调笑,“等回去好好跟人家道个歉吧。”

    意外的,韩劭竟然应了一声,他缓缓蹲下身子,将散落的药一盒一盒捡了起来,顺便捡回了自己崩散的理智,心里暗骂自己果然病得不轻,屁大点的事,到底矫情什么呢?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次,是他不对。

    阮欣桐的心情也有些低落,她闷闷不乐地埋头往学校走,走到校门口时突然发现阮东来的车停在外面,她来不及疑惑,立刻兴奋地迎了过去:“爸!你怎么来啦……”

    车门咔哒一下打开,阮欣桐的话戛然而止。

    阮东来伏在方向盘上,声音很轻很压抑,但阮欣桐还是听到了,他在哭。

    阮东来听到喊声后飞快地擦了一把脸,转头看着阮欣桐,甚至没能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个时间阮欣桐不在教室,眼圈红得吓人。

    “桐桐,爸爸带你回家。”

    阮欣桐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在脑海中一闪即逝,她感到手脚有些发冷,站在原地没动,声音艰涩地问道:“爸,怎么了?家里出事了吗?”

    阮东来张了张口,深吸一口气,把阮欣桐拉上车,替她扣好安全带,尽量稳住声音道:“没多大事,就是你哥,不小心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