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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大理寺那边传出消息,敬云郡王遇刺身亡的事情是他的岳父杨祷正和其家奴所为。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柏逐昔在皇寺里看了安和祝策下棋,看得她百无聊赖,只想睡过去。这消息传来正好让她解解乏,听来人徐徐说着事情始末。
敬云郡王痴迷佛法,常年住在佛寺不归家,便是不住在佛寺,也是三天两头往那边跑。杨祷正把女儿嫁给他之前就知道他有这习惯,但想着他到底给了自己女儿那么盛大的婚礼,又一向爱重她,便也没有过多在意这件事。
郡王妃自小长在深闺中,出嫁后自然以丈夫为重,心中常念着他,便时时去寺中陪伴。
那年春天下了场大雪,敬云郡王听闻城外霞光寺来了一位云游高僧,不顾春节应是阖家欢乐之时,跑去霞光寺找这位高僧论道。
说他痴,倒也真是痴,只是随后发生的事叫人听了无不唏嘘。
这样的日子,郡王妃哪里愿意自己一个人在家中,便也顾不得自己身子不便,硬是随他一块去霞光寺。这种天气,山路险滑,敬云郡王也没想着让人抬轿,非说走上去才是真的诚心。那郡王妃也是个痴傻的,没想着自己身子不适,硬是信了丈夫的话,陪他一步步往那山上去。
郡王妃摔了一跤,可怜当时她已有五月身孕,这一跤摔下去,孩子便没了。
没了孩子,郡王妃心中哀痛,神思忧虑。偏偏这种时候敬云郡王没有任何表示,仍是每天念佛,还不解了府中吃斋的令。郡王妃的身子没能很好的补回来,大不如前,整个人也因着孩子没了的缘故精神气短。
这种时候,敬云郡王竟还硬带着她去山上拜佛,郡王妃本就因着去拜佛害自己丢了孩子而难过,敬云郡王不安慰她便罢了,还拉着她去佛前说什么忏悔。
走这一遭让郡王妃受了寒,大病一场,很快便去了。
事情到此,敬云郡王本该留在都城为郡王妃守灵,却为了躲避朝堂斗争而远走江夏,对郡王妃的死毫无悔意。
杨祷正在知道女儿死因之后不止一次去找过他,并非要他偿命,只是希望他能够将葬礼办得体面些,该守的丧期守了,也不枉自己女儿同他夫妻一场。
只是敬云郡王说什么也不肯,还上书皇帝以年关时京中负责皇家丧葬的官员不在为由,找了一群和尚去念经超度。其实以他郡王的身份,那些人即便不在京中,也能很快被召回来。
他不是不能让妻子体面的走,只是不愿,因着他明白在郡王妃的葬礼上耗费太多时间,他便不容易离开都城。
杨祷正虽然恨,但他只是一个普通官员,背后没有可以倚靠的人,他没有办法对敬云郡王做什么。
然而他也是一个父亲,没有哪个做父母的可以无视自己女儿的死亡。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计划寻找机会杀了敬云郡王为女儿报仇。
他对佛法深恶痛绝,虽知此事并不是佛法的错,却也因着敬云郡王一向用佛法来做借口而怨愤。
在敬云郡王离开都城之后,他也以夫人受刺激为由回了老家,实则是派出自己的亲信跟着敬云郡王去往江夏,敬云郡王在江夏的所作所为他都知道。
他甚至派人去和矣栗族的首领交涉过,联系江湖人的方法也是他给出去的,但矣栗族首领深知自己一族人的性命在上人眼中比不得一位郡王,所以他百般忍耐,没有对敬云郡王下手。
杨祷正多方筹谋,终于等来了万佛会,明心寺住持本该前来都城。出发之前杨祷正让人在他饭食重下了药,住持无法动身前来,同时江夏官员为了缓和和矣栗族的关系,说动住持,让敬云郡王暂离江夏,所以敬云郡王成了此次明心寺参加万佛会的代表。
这样仔细的筹谋,柏逐昔都忍不住佩服杨祷正,他能忍,也能谋划,这样的人在辞官之前仅仅是一个金紫光禄大夫,可见他隐藏很深。
“你祖父还真是错过了一个人才。”她开口调侃了安,趁了安看她的时候很快将棋盘上的棋子取下来一颗。
了安眼睛都未曾从她脸上移开过一瞬,却还是从她袖口中拿出了那颗棋子,摆回原位:“你又怎知他不是卫都侯手下的人。”说着又落下一颗棋子,一局终了,将祝策堵得无路可走。
祝策垂下头嚎了两声,颇有些埋怨地瞧着柏逐昔:“你这手也不够快啊。”
柏逐昔翻了个白眼:“怨我有什么用,还想着你能赢他一局,分我点呢。”
他们下了这许久,祝策坚持要玩钱,却把身上的银钱都输了出去。这才打起了作弊的心思,想着让柏逐昔换换子,赢了跟她四六分,谁知了安这个人别的不知如何让评价,眼神倒是极好。
听见她说钱,了安将放在身旁的钱袋子拿起来塞到她手中:“你要钱,都给你就是了,何必去帮着旁人来坑我。”
一句话,撩得柏逐昔双颊通红,喜不自胜般笑得灿烂。
祝策实在听不进去这两人如此肉麻,也不想看他拿从自己这赢过去的钱哄姑娘,忙站起身来出去找了幸玩,了幸多好啊,年纪小又好诓骗,还不会跟着姑娘来洒狗粮。
她抛了抛钱袋,沉甸甸的:“以后你要是被赶出北川寺了,就去天桥底下摆个棋局跟人赌,一定能成一代赌神。”
“不赌也能养活你,”了安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如今这事也了了,你可以安心回武陵了吧。”
她收好钱袋,侧身躺在他腿上:“我等你。”
了安没回话,只轻轻叹了口气,手搭在她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像哄猫一样。
“你说敬云郡王是真的痴迷佛法吗?”柏逐昔突然抬起头来问他。
她不信敬云郡王对郡王妃所谓的真心与爱护,那样一个人,满心都是自己,每走一步路都算得满满当当。不管是妻子还是什么人,对他来说或许都只是保命的棋子。但他那样痴迷佛法,柏逐昔又觉得或许他对满殿神佛总还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了安沉思了一会儿:“许是骗人骗久了,自己也信了吧。”
真正诚心礼佛的人,不是非得去寺里,也不强迫身边的人都信拜,敬云郡王一开始只是把佛法当成一个幌子来蒙骗旁人,时间久了自己也分不清真假。或者说他打一开始久没弄明白,所谓佛法到底是为什么而存在,大家又是为了什么而信仰。
“那你呢,跟我在一起到底还是背弃佛法不是吗?”
“当然不是,”了安眼神笃定,弯下身在她侧脸印下一吻,“我的佛,在我心中。”
世人如何看的不重要,他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便好,他没有背弃他的佛,佛自然也不会背弃他。他要离开的,只是尘世间的一扇门。
这件事说起来到底还是敬云郡王自己的问题,即便皇帝有心偏袒,也堵不住外面悠悠众口,所以只下令秘密处决杨祷正和动手杀人的齐巳。至于杨祷正的夫人,已经疯了,便放她在杨府,由老管家照看,不进行处罚。
“你去见湘儿一面吧。”了安劝她。
柏逐昔却是一脸漠然:“没必要。”
说完便进了屋去睡觉,门也不开。了安也无奈,他知道柏逐昔不是个残忍的人,但她又从来不把话说清楚。即便是面对他,她也总有那么多心思,不肯将心中所想原原本本讲出来。
她心中烦闷,毕竟是自己引杨府入瓮,齐巳因此而亡,湘儿失去了自己心中所爱。她自觉对不住湘儿,所以不敢见她。
齐巳在见到那枚玉佩时大概就已经知道了她的目的,但那日她引齐巳去小院,用那两个拜佛的人来引出齐巳心中的恐慌。在那个院子里,齐巳是有机会对她下手的,即便杀不了她,但齐巳最终还是没有动手,顺从地离开了都城回到杨家。
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她想不清楚。她一向只会用自己的观念去揣度人心,但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哪能个个都被她猜透。
另一边,因为徐甫朗一直拖着大理寺的人,护住了矣栗族,最终等来真相大白之时。矣栗族和江夏府衙关系缓和,矣栗族首领对此表示非常感谢,并希望通过徐甫朗见上柏逐昔一面,他自然知道矣栗族能摆脱嫌疑是柏逐昔在其中帮忙。
徐甫朗这件事情办得不错,皇帝很是高兴,赏了许多东西过去,他仕途可谓一片大好。
只是这样一位前程似锦的官员,也有自己烦恼的事,他往都城传信,打听柏逐昔,特意说明此案是她在其中助力。收到的回应却是这个案子能破是因为镇军大将军和大理寺卿通力合作,才查到了杨府头上破了案。
至于柏逐昔,都城中根本没有这号人。徐甫朗不死心,但帮他的人甚至将各府后宅的名单给了他,的的确确没有柏逐昔的名字。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梦中有个人在驿站帮他解了围,告诉他拖着大理寺的人,等真相浮于水面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