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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佛会耗时近两月才结束,都城直接从秋天入了冬,这里的冬天和武陵不一样,来得又快又猛。风呼啸着席卷都城的每一个角落,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能躲在院墙里烤火的都选择不出门,一时间,这座城市安静了不少。
虽说万佛会受敬云郡王的影响没能像往常一样大肆宣传,但敬云郡王的死无异于另一种传扬方式,是以这万佛会该受到的关注一点没少。
万佛会结束之后,各地寺庙的僧人都要陆续离开皇寺,回到自己的地方去。这是一贯以来的规矩,怕僧人之间相互勾结,也怕他们聚在一处说出些不适宜在都城传播的话。
只有皇寺首座备选人所在的寺庙能够留下来,等首座之位敲定后,再决定他们真正的去留。这次被留下来的是北川寺和明心寺,虽然了安和待冬在这场事故中备受瞩目,但不能否认的是他们的个人能力都极为优秀。
觉明自然是属意了安,他清楚了安的能力远非待冬可比,只是拿捏不准了安的意愿,只能让待冬也留下来。
他先去找了觉正说自己的意思,其实这件事一早他们就提过,了安在佛法上的成就在近年的佛门弟子中最为耀目,他很早就向了安的师父提过将他送来皇寺。
只是当年了安的师父并不愿意,后来他圆寂,了安留在北川寺为他守墓,就再没提过此事。如今得了这机会,觉明哪里愿意放过,多番劝说觉正,让他帮自己留下了安。觉正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道这事应该由了安自己来决定,他只能帮着问问了安的意思。
谁知他去院中将事情一讲,了安还没说话,了幸先叫了起来。
“快答应啊大师兄!皇寺首座欸,以后你就是皇寺住持,多好的机会啊。”了幸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声音又粗又哑,却还是叫出了一种尖声来。
他的想法倒也不过分,是常人都会有的。
皇寺首座,这个身份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现在就这么大喇喇的摆在他面前。只要应下来,他在大濮就真的成佛了,他会成为所有人眼中真正的得道高僧。以他现在的年纪,能取得这样的成就,实在是不可多得。
了幸兴奋得快要晕过去了:“大师兄,你一定要接受,一定要。这样的福气不是谁都有的,不论旁的,皇寺中多少古籍孤本别处都没有……”
他絮叨着,说入了皇寺有多少好处,又说了安在北川寺这么多年所求,如今就在眼前,实在应该抓住这个机会。了幸说得兴起,却被觉正大师喝住。
“是否留下,听自己的心即可。”觉正一向对了安宽容,了安也不需要他操心,他心态成熟,行事稳妥,从来都知道对自己来说什么是正道。
觉正领着了幸去觉明处,剩了安一人在房里,他让了安想清楚到底要不要留下来。
了安并没去想要不要留下来,对如今的他来说,这是个不需要思考的问题。索性拿了一本书,坐在窗前翻看。
窗户从外面推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又很快被关上。
了安起身拿起搭在椅子上的披风过去给柏逐昔系上,不知她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冻得鼻头通红。看她在那往手上哈气,不停地搓,额前碎发上还挂着点冰茬子。
他低头看了一眼,十指通红。
“又跑去临枫楼了?怎么就这么迷那里的鱼。”
他实在有些不明白,柏逐昔为什么会被那里的鱼吸引,不过是几尾鲤鱼。北川寺里也养了许多,她从没表现出喜欢来,不知那临枫楼的鲤鱼有哪处不一样。
“天气冷就少乱跑,小心受了风寒,我可不能时时守着照顾你。”系好披风后,了安把她拉到几案边坐下,把熏炉里的炭火拨得更旺了些,拉着她的手伸过去取暖。
柏逐昔看着他细心的样子,笑着凑近他:“你不乖哦。”
“休要胡言。”了安只顾着给她暖手,没注意她的表情,不过她时常便说些浑话,他早已习惯。
“现在寺中都在传觉明大师留你做皇寺首座的事,我这一路过来听到的都是这个消息。”她还是笑眯眯的看着了安,谈不上生气,更像是调侃。
了安抬手在她额上敲了一下:“莫听他人语是非。”
“这不是是非,你也不是他人。”
“那你怎么看?”
本来他不在乎这个事情,可是听柏逐昔这么说,他便想要知道她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
很少见她这么认真的思考一件事情,似乎是要把各方面都权衡到位。她一想事情就啃指甲,拉都拉不住,指甲啃得又秃又短,还美其名曰短指甲才干净。
半晌,才放下手指开了口:“挺好的,你要是喜欢就留下来吧。”
“你当真这样想?”
“是啊,这是你的事业,这么好的机会干嘛要放过呢。”
“你就没有一点……”了安看着她,顿住,叹了口气,把她手扯了过来继续煨在炉子前面,“算了。”
她的想法本来就和常人不一样,用一般人的思维来理解她反而会跑偏,干脆不去在意她说的话才是最好的。
即便如此安慰自己,了安还是觉得有一点委屈。
柏逐昔笑着把手抽回来,捧住他的脸揉了揉:“你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对任何一个成年男性来说都算不得夸赞,他听了也不会开心。
“我说认真的,只要是你喜欢的事情,就去做,不用管我是怎么想的。我不能用我的想法来绑住你的脚步,你要为自己活着。”
用一个人的脚步去绑住另一个人,那算不得什么爱,她不要做这样的人。不管了安选择留在这里,还是跟她回武陵,她都希望那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不因着任何人而改变,更不会因着她而改变。
她是个习惯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方向的人,但她不希望了安是这样,她本孑然,为了他留在一个地方或是去往另一个地方都很容易。但了安不一样,他不止有自己的理想,还有家人。
就像她在决定查清敬云郡王的案子时所说,她只是她自己,旁人却有许多的身份。
了安很认真的理着她耳侧的头发,顺手捏了捏她的耳垂,然后俯身亲了过去。她的脸还有些冰凉,温热的唇瓣覆在脸上,让她觉得有些痒,心里也是。
“我自然是为我活着,我的理想和我爱的人从来都不冲突。”
柏逐昔身子往后,与他拉开距离,双手抚上脸颊:“不害臊。”
她红着脸,了安却是一脸正经,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许是屋子里炭火烧得旺了些,她脸上的红晕一直没能降下去。了安就那么拉着她的手在熏炉前认真地烘,直到她手上的冰冷一点点降了下去,手也变得柔软。
“对了,”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出去那么久也不是光看鱼了,还带了个东西回来,她在怀中掏了半天,才掏出一条红绳来,“手给我。”
不知道她又来了怎样的心潮,了安乖乖将手伸了过去。
她把了安的袖子往上面撸了撸,露出戴着念珠的手腕来,将那条红绳绑在了他腕上。
“我在临枫楼门口看见一位大娘在卖手链,虽然好看,但都长得一样,不够特别。”
“所以你就让大娘给你扯了条绳子?”
“对啊,虽然我不会编,但这绳子也好看。喏,给我系上。”她拿了另一条递给了安,露出手腕来让他给自己系。
她总是搞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了安早已习惯,不过是条绳子,她想系便系着吧。他的手要灵巧些,系了个万字结给她。
柏逐昔晃了晃手上的红绳,没掉,仰起头来甜甜笑着:“你给我的念珠是找不回来了,这条红绳我会一直戴着的。”
是啊,他曾给过她一串念珠,只可惜在战场上掉了。或许不是掉了,是换了她一份平安吧。
了安伸手去揉她的脸:“那你可要少吃些,胖了勒手。”
“你真是变了,从前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可是嫌弃我吃得多?”
“不多,还可加倍,我都抱得动。”了安将人抱起来往榻上去,看这阵势,今夜他们仨是不会再回院里。
当夜了安就去见了觉明大师,见他深夜前来,觉明还以为他是来答应自己。只是那激动的心情在听他讲完话之后彻底冷静了,他不经想要看看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觉明自然也知道柏逐昔的存在,他实在不愿放弃了安这棵好苗子。
“你再想想,我这也没那么多规矩,你便是在寺中安家也是可以的。”
有佛心的僧人易得,但一个能力出众又年轻的僧人难寻。同出北川寺,觉明也不是那种墨守陈规的人,只要了安愿意留下来发扬佛法,别说他在寺中安家,便是他要在寺中生个孩子,觉明都愿意给他养着。
只是这样的诱惑并没能打动了安,他还是拒绝了觉明。
“都城没有武陵那么自在,且我如今的心思,留下来也是难以服众。师叔倒也不必担忧,待冬也是极有见解的人,日后定能为师叔分忧。”
“但你知道,我终究还是更属意你,那些经文,再没人比你译得更好。”
“不过是译书罢了,我虽不在此处,却也会专心做事,不会叫师叔失望。”
觉明说不过了安,又见他目光真诚,便又想起方才在这屋子里同觉正说的话。
觉正笃定了安不会留下来,让他不要再费这个心思,他只当是觉正说话不够周全,劝不动了安。如今才知道哪里是觉正说话不够周全,了安心里装了更重要的东西,说什么话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