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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弗朗给出的确是个好办法,祝策背靠着府衙,周源又不拦着他,事情自然进行得顺利。他做事靠谱,柏逐昔自然也就闲下来了,也逐渐减少跟他见面的次数。
她无事可做,侦侦和阿查虽然被家里人宠着,却也不可能每天都来陪她,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闲得发慌。她甚至闲到只能去西水巷听曲打发时间,不过心境好像变了许多。
以前去西水巷听曲是件快活事,西水巷的姑娘们个个盘亮条顺,身段妖娆,声音也好听。她去过的次数并不多,每次都觉得心中舒坦,钱花得也痛快。
现在花钱虽然也痛快,但总觉得那些姑娘看着没有从前那么赏心悦目,声音也不如从前好听。去了几次便不想再去,是以西水巷好几家花楼都为着失去了一位挥金如土的大客户而难过。
她已经搬回黑山石住,远垂渡旁边的小院给了刘烔,他现在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忙,再像之前一样家里码头两头跑实在赶不及。
离开远垂渡的事情他们没有多言,对外只说是萧济之给远垂渡施压,加上朝廷介入,她也怕麻烦,便赶紧走了,算是甩了这一摊子事。其实外人并不在乎她在或是不在,如今大家日子都不怎么好过,自保尚难为,哪里还有心情管别人是死是活。
天气渐渐热起来,寨中各处蚊虫也多了起来,她每天无事的时候就去帮着储爷捣那些驱虫的药粉来洒在各处。随时闻着身上手上都是一股子草药的味道,她也不嫌,还各家各户走着。
寨中只有她的院子是没有蚊虫的,院里种的花,檐下挂的草药,博山炉里燃着的药香,每一样都让蚊虫不敢靠近这院子。
她从不关注自己院中有些什么东西,现在才慢慢有了心思好好看看这个院子。在每一个她根本不会在意的角落,都藏着许多惊喜,连地灯都是她喜欢的形状。
在旁人看来或许有些怪异的狸奴灯,乖巧趴在地上。她从前只知道院子里有不少地灯,只是从未低下头来仔细看过,她抚着那颜色有些褪落的石雕,眼泪不自觉便滴了下去。
“我以为在你们眼中我是云霄,原来,我一直都是我自己。”
成为别人或许比成为自己要简单一点,但要承认自己是别人,一直都是这世上最难的事。恰巧她一开始就能接受自己作为另一个人存在于世,她来黑山石的时候,云霄已经消失。那时候大当家总是对她说她和云霄有多像,不是长得多像,而是她跟人打架时那股自信又嚣张的气焰。
她听多了那样的话,看多了大家对她的好总是带着别样意味,每个人都试图将对云霄的感情转移到她身上。这本是件悲伤的事,但她不在乎,她不在乎自己在世上活着是以谁的身份,也不在乎大家把她当作谁。
只有对别人毫无要求的时候,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一切。于是她接受了云霄,接受了一群本与她毫无干系的人。
一直以来她都把云霄和柏逐昔两个身份看得毫无差别,在接受大家对她的示好时,她也会告诉自己,这些本该属于云霄,自己就是云霄。所以无论面对寨中其他人也好,还是面对大当家和大夫人,她都尽心扮演着云霄。
她以为大家眼中的她,就是云霄。
只是她不知道大家是什么时候变的,是什么时候把她当作柏逐昔而不是云霄来对待。
如今想来,从一开始她就不是以云霄的身份存在于世上。云霄气她占了自己的身份,气她以自己的名义享受自己家人的爱护,她自己也是这样以为的。却不知从一开始,她就是她自己,不是任何人,也没有占了谁的命运。
“蹲地上看什么呢?”
五婶走进院里,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递给她一封信:“你阿姊让人送来的信,瞅瞅你这一身泥,赶紧进去把衣服换了,我给你洗洗。”五婶一边唠叨着,一边拉她往屋里去。
“你啥都好,就是不太听话,我明天去城里给你挑个机灵的丫头来。你非要一个人住,邋遢得不像话……”
五婶还在絮叨着,就被柏逐昔抱住了。
“五婶,你真好。”
真的真的很好,寨里的每个人都对她很好,可是她没能将弟兄们带回来,让大家心中添了许多伤痛。她不知道要怎么赎自己的罪,即便没有任何人怪罪她。
五婶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这也没发热啊,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柏逐昔笑嘻嘻地松开五婶,被五婶杵了额头:“赶紧去换衣服。”
“那可先说好,我不要丫鬟。”不等五婶吼她,她便溜进了屋里去。
她自己确实生活不好,但是再让丫鬟来伺候她,她也懒得跟人培养感情。再者说,在哪能找到侦侦和阿查一样的丫头呢。
她始终记得她们来她院里的第一天,见到她的时候不是跪下去给她行礼,而是像认识了好多年一样。那时她刚喝了一夜酒,正躺在床上宿醉醒来,头疼得厉害。侦侦看了她一眼,便去了小厨房,阿查收拾好一屋子乱遭,给她端了水来。
侦侦煮的姜茶极好,放了蜂蜜,甜到她心坎中去一般。待她喝了姜茶,洗漱完,俩人才端端行了礼,叫她姑娘。
大夫人想见她一面,所以让她去北川寺,她其实不太爱跑,去了了安也不在。大夫人又实在凶得很,说什么她若是敢不去她就带着孩子们回黑山石来住。这样的威胁,柏逐昔还是怵。
轻车熟路,直接进了了安的院子,他仍然不在,倒是大夫人在里面等着。
柏逐昔开了门,引她进去:“阿姊你怎么到这来了?”
“那个小和尚带我进来的,让我在这跟你见面。”
“了幸啊,他人呢?”
“带我过来就走了。”
她轻轻哦了一声,神情有些落寞,本想着抓着了幸问问他大师兄最近到底在干些什么。现在看来,了幸也有意避着她,加上之前元棠对她的态度……
“想什么呢,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大夫人拍了拍她,将她从思绪种抽离出来,“一天天的就知道出神。”
“您方才说什么?”
大夫人冲她翻了个白眼,又气又无奈,手指杵在桌面的契约上:“我让路平儿给你备了栋新宅,知道你素爱躲着人,宅子在北园。里边的东西也都置办得差不多了,什么婆子丫头都是我亲自挑的,保管叫你用着顺手。”
那一摞地契房契看得她眼花:“给我买宅子作甚?”
“不然叫你住到王家去?咱们是不算什么高贵人家,但别人有的你也要有。常思法师这些年怕是也没攒下什么钱,好在咱们也不缺。我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俩备好,等你俩婚后就什么都不用管,吃喝玩乐便好。
“我也知道你不喜欢那些花头,平常所述的多少抬嫁妆咱就不弄了,那栋宅子和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嫁妆。到时候也不必进王家的门,直接让他给你接过去。”
大夫人把那些地契房契拿过来一张张跟她说着那些东西在什么位置,听得她脑瓜子嗡嗡的。
“谁说我们要成亲了?”她终于反应过来,忙制止了大夫人继续念叨。
“不成亲你把他带回家过年?说起来我今天过来也没见到他,你们吵架了?”
哪有吵架的机会,她自己也许久没见过了安了。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落在大夫人眼中就是小夫妻吵架之后的小矫情。
她笑着,把那一摞契书塞到她怀中:“今天咱就不说这个事了,这些契书你收好,就当是我闲来无事给你置办些产业。”
“对了,我还带了个郎中过来,让他给你瞧瞧身子。”大夫人根本不听她的意见,只依着自己的心思走。
她自来便知道大夫人是这样的性子,也只得先放下辩驳的心思,任大夫人揪着那郎中给自己检查身子。她手搭在垫枕上,头无力的趴在身上,只觉得这郎中动作好慢,诊脉而已,拖得她想睡觉。
若是往常,这般慢动作的郎中,大夫人一定会让人把他拖出去打一顿。
“我妹妹的身子怎么样了?”
郎中悠悠收了手:“很好,之前的药效果不错,那味避子汤可以停了。不过娘子年岁到底也不轻了,若是想要孩子,还是要抓紧些才好。”
他又写了一张方子,说是有利于怀孕,让她照着一日三餐喝。柏逐昔看他时不时捋胡须,真的很想把他那一把胡须剪了,然后再将这方子塞他嘴里。
谁说她想要孩子,谁说她想要成亲……嗯?成亲?好像也是个不错的事。
看大夫人这兴冲冲给她准备嫁妆的样子,又想着元棠对她的态度,了安在做些什么她似乎也有些眉目了。
“傻子。”她轻轻锤了锤桌面。
大夫人正在看那张方子,被她锤桌面的声音惊到:“怎么了?”
“无事。”
这应该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