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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江霁初第一次听谢寄提起绑架的事,他终于明白谢寄一直在和什么抗争。
绑架的事并非谢寄的过错,作为谢氏的继承人,谢寄本可以接手家业,幸福安乐、纸醉金迷,一辈子快活无忧。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可谢寄却偏与过往针锋相对,哪里痛往哪里撞,以变态到苛刻的标准要求自己,誓要将所有隐影都磨平。
江霁初此时无比责怪自己嘴笨,他该说点什么安慰谢寄,却着实没安慰人的经验,半天才道:“谢寄,你告诉我,无论发生过什么事,都不是我的错。”
说过的话半天又落到自己身上,谢寄失笑:“放心,我没有囿于过往,我只是不想忘记。”
江霁初:“你还有谢泉。”
谢寄舒出口气:“当初小泉病得严重,所有医生都说他活不了,还好他挺过来了,不然我都要去找座庙算一算,我是不是命中克弟。”
江霁初手指微动,似乎想要去碰身边的人,又在抬起的那刻强行止住:“是你救了他。”
谢寄摇摇头:“我只是帮忙联系医生,在病床边照顾他,他能活下来,可能是命大吧。”
想到谢泉的性格,谢寄背后忽然一凉。
如果昨晚那些话说给江霁初听,怕是好容易从鬼门关抢过来的小命又得给送回去。
谢寄开始给江霁初打预防针:“霁初啊,小泉这孩子有时候口无遮拦,如果他说的什么话不中听冒犯你,你可以跟我说,我这个当哥的教育他。”
江霁初不明白话题怎么忽然拐这么偏:“他会说什么冒犯我?”
谢寄:“万一,我是说万一,小泉病的时候没事儿干,就爱看些闲书。”
江霁初愈发迷茫:“他都看点什么?”
谢寄咽了口口水。
高冷剑尊追妻路。
流量歌手和霸道总裁的虐恋情深。
他爱他他不爱最后他爱他。
他冷静道:“一些非现实主义文学。”
江霁初似懂非懂:“他是你弟弟,我会让着他。”
谢寄一把揽过江霁初肩膀:“谁让你让着他了,你俩就差一岁,就是如果生气打人的时候别下死手。”
江霁初老实点头:“好。”
谢寄放下心,在人肩膀上拍了拍:“睡吧。”
可聊完下午承诺要说的事后江霁初还是没走。
谢寄不解:“还有什么事?”
江霁初正了正神色:“我刚冲过冷水,有点冷。”
谢寄:“我被子给你?”
如果谢泉在这儿,肯定要被自家亲哥气个半死,说不定还会以下犯上给谢寄上一堂声情并茂的教育课。
而江霁初只拿过被子,坦然道:“介意挤一挤吗。”
谢寄反应过来,他刚要同意,又想到江霁初可能喜欢自己的事,不由犹豫起来。
但江霁初一看就没什么感情经历,如果真的喜欢他,能这么自然地说要跟他同床睡?
见谢寄没立刻答应,江霁初放下被子:“介意就算了。”
谢寄下意识拉住人胳膊:“不介意,就是床太小,怕压撞到你伤口。”
江霁初往床上一躺:“你睡相一直很好。”
江霁初地举动实在是太过自然,仿佛当真心无杂念。
难道真的是思悠在忽悠冉元飞,江霁初对他的那点特殊仅仅出于友情,以及需要他帮忙通过第七层?
·
招待所的床只比单人床宽一点,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难免肉贴肉。
江霁初睡梦中翻了个身,正好朝向谢寄。
他在祭坛这些时日很少有睡安稳的时候,梦中惊醒已是常事,可谢寄的气味太令人安心,于是很快又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也是在夜晚。
海边风急雨骤,闪电一道接着一道,仿佛随时都要将天劈开个口子。
海水没过他的大腿,身上多处受伤,失血失温令他有些站不稳。
又一股海浪狠狠撞在他身上,他本该倒进海里——如果不是被锢着腰。
闪电的白光照亮眼前男人坚毅的侧脸,那上面被划出一道细缝,正在往外渗着血。
江霁初伸手将血抹去,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额前一凉。
男人将他的额发向上拢,低头吻了下来。
他清晰地看到男人眸中的挣扎与难过,也清晰地感觉到唇齿间的吻极其温柔。
那些尘封在过往岁月中的旧事被巨浪一同卷起,他好像知道男人为什么这么难过,又好像不知道。
他只能紧紧抱回去。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内,谢寄按时醒来。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闹得厉害,后半夜竟没遇到什么怪事。
他习惯性地就要起身,却觉得自己手臂格外的沉,甚至隐隐有些发麻。
侧目一看,江霁初的头竟半枕在上面。
谢寄:“?”
什么情况?
江霁初也悠悠转醒,坐起身打了个哈欠:“早。”
男人的尊严让谢总用另一只胳膊撑起身体,镇定地回了句早安,仿佛无事发生。
江霁初本该迅速清醒,可昨晚的梦让他有些难以脱出,加上有谢寄这尊大佛在侧安全感十足,整个人看起来迷迷瞪瞪的。
谢寄打趣道:“做梦了?后劲儿这么大。”
江霁初无意义地“啊”一声。
谢寄:“梦见什么了?”
江霁初静默片刻:“一些妄想。”
谢寄:“你还有妄想,说来听听。”
江霁初把谢寄探过来的头推开:“洗漱,干活,早点出去。”
·
其他人和陈存商量好,今天一起去东边峡谷除蛇,谢寄谎称江霁初生病,二人没参与。
昨晚他们遇上紫蟒闹出不小动静,天色又黑,众人都以为江霁初是受了伤,也没多问。
谢寄让谢泉帮了个小忙,又给他和思悠两个红果揣兜里,断崖下红蛇多,带着红果不会成为第一攻击目标。
等众人离开后,谢寄要做些准备,难得没下厨,让江霁初下了两碗面条,趁这个机会收拾好东西,吃完后找了个背包背上,也一起出了门。
村民和闯关者一起去除蟒,本就安静的村子更是难得听见非自然动静。
谢寄不确定除蟒队伍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只能尽快调查。
陈存作为村长,家里没比其他村民好多少,也就屋顶搭的茅草更厚,平时没怎么收拾过,里面乱糟糟的。
家具大多纯手工制作,用的自然是山上的福秀树,漆都没刷,摸上去还有毛刺。
谢寄和江霁初翻箱倒柜找了一圈,只能从简单的村长工作记录中确认关卡里的年代比现实要早。
他们没找到村志,倒是找到一本族谱。
陈是大姓,也不知道确有其事,还是陈家村祖上贪慕虚荣,最顶上那位竟是历史上的名人。
谢寄似笑非笑地翻看族谱。
名人在的地方离陈家村少说也有一千多公里,也难为嫡系一脉跑这么远留下后世子孙。
陈家村穷归穷,香火却一直没断。
根据陈家村的规矩,男孩一出生就能上族谱,死了就用黑笔划掉。
一般来说,越穷越生,越生越穷。
这里与世隔绝,谢寄进村后见到的女性比男性少了近一半,可见村里不待见女婴,但生育率却奇迹般稳稳当当。
除开因落后导致的高死亡率,每年平均出生的婴儿数量以及同比增长率比现实城市都要高一大截。
按这个数量来看,陈家村每位女性都得生十个往上。
得是什么样的身体才能扛得住。
谢寄把族谱扔到桌上,面色不虞:“我原本以为陈家村涉嫌拐卖妇女,限制人身自由,违背妇女意志强迫发生//性//关//系,但情况比我想的还要糟糕。”
江霁初:“你是说人口结构异常?”
“穷的地方不爱养女孩,城市里还能送福利院、送别人收养,我们不提这种做法对不对,但在陈家村,被弃养的女婴只有死路一条,”谢寄点头,“我们在陈家村见到的也多是男孩,村子女性少,又怎么维持这么高的生育率?”
江霁初也早有猜测:“陈家村不是完全与世隔绝,它和外界存在一条被拐妇女的输送链。”
“不止,”谢寄叹气,“我国孕产妇死亡率整体在18/10万左右,农村则能达到19/10万,陈家村医疗技术显然更差,死亡率也会更高,何况还不把人当人,往死里生。照每年孩子增加数量,村子里现存的受害人根本不够。”
有风穿堂而过,将老旧木窗“咣”地砸到墙上。
窗外天际一碧万顷,山间林木郁郁葱葱,好一派闲适僻静的世外桃源。
村民想要传宗接代,不懂也不管自身的劣质基因,只觉多子多孙才是福气。
女婴都是赔钱货,从小养到大费钱又费力,还不如双手一掐扔到河里清净。
等男婴年龄大了没老婆怎么办?
没关系,可以从外面买。
买来的女人不满意就打,打得像昨天上午谢寄见过的女人一样,不敢跟外人说话,连名字都不敢报,一见男人就哆嗦。
强//奸或者打到愿意生,生到买家满意为止,如果不堪受辱、打人时下手重了、因生孩子死了,那就继续买。
陈家村的生育率绝非一家两家能带的起来,整个村子甚至可能不存在帮凶,全部都是施害者。
一个女人势单力薄,常年被囚禁看管,体力不支,地形不熟,村民狼狈为奸,要怎么才能跑出这重重山障。
听完谢寄的猜测,江霁初直犯恶心:“可他们哪儿来这么多钱买受害人?”
谢寄曲起手指在床头附近敲了几下,发力掰开一块木板,他掏出里面藏着的册子:“一家钱不够,多家一起凑。”
江霁初:“别家凭什……”
他话未说完就意识到原因,人性中的恶令他遍体身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