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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霁初自知《问山海》值不了五百万,抬价的人是看上他母家的权势,想借他攀附。
但谢寄不一样。
昨晚他离开时无意间和谢寄打了个照面,对方似是完全不认识他,而谢家的家世也不需要谢寄以这种方式接近他。
“谢寄……”
他缓慢念出名字,口吻熟稔,仿佛从前经常喊一样。
可江霁初确定,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他往里走了几步,来到另一画架前,掀开盖着的白布。
白布之下是尚未完成的一幅画。
雨夜,雷鸣,大海。
两个男人于海水中带着伤拥抱彼此,暧昧亲吻。
这是他最近画出来的东西,意境和画工有了新的进步,画的时候十分顺畅,唯一的问题在于,他画不出两个男人的脸。
对他而言,人像画已是手到擒来,可他迟迟没有画出两个男人的脸。
他画不出。
于是这幅画就被搁置,直到昨晚忽然有了灵感,可当他回到家,坐到画架前,明明已经涌至笔尖的灵感骤然消失,直到现在都没再找到。
江霁初提起笔,依旧不知道该落在何处。
“嗡——嗡——”
震动的手机打断江霁初沉想,他接通电话,画展那边出了点问题,主办方希望他过去一趟。
他答应过后将电话挂断。
画布上的两个男人还在雨中相拥。
罢了。
灵感强求不得。
江霁初盖上白布,孤身一人前往会场。
事情解决的很快,他离开会场时还不到下午两点。
外面天气正热,他想去买杯冰咖啡。
“小江,你怎么自己来了?”熟悉的声音从后面叫住他。
江霁初回过身,是Z市艺术圈子里有名的商人,还是省艺术协会的代表,厉天衡。
江霁初淡淡道:“解决一点小事。”
厉天衡走到他面前,熟络开口:“就说让你把画交给我,有什么事我找人就给你办了,省得大热天再跑一趟。”
江霁初没有说话。
予必有求,他不是傻子,看得出来厉天衡对他抱有想法,但他却对厉天衡没感觉,无功不受禄,特地绕开厉天衡送画参展,不成想还是撞见了。
厉天衡早习惯江霁初话少,没得到回应也不觉得尴尬:“遇见就是缘分,附近刚开了家咖啡馆,里面的甜点很好吃,我请客去试一试怎么样?”
江霁初婉拒:“厉总有心了,但我画还没画完。”
厉天衡:“画画又不在这一天两天,要是有工期你告诉我,我替你去延长。”
话说到这份儿上,一般人怎么也得给厉天衡一个面子。
可江霁初实在不想跟厉天衡有过多牵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是我答应朋友的画。”
厉天衡还要再说话,就听一道优雅的男声横插//了//进来。
“人家摆明了有事,厉总怎么强人所难?”
谢寄讨厌失控的感觉,尤其失控的是自己本人。
他决定趁早找出问题所在,驱车来到展有江霁初画作的展会,结果恰巧在门口看见厉天衡纠缠江霁初。
厉天衡,富二代圈里赫赫有名的人物,近几年已经摆脱富二代的身份,成了名副其实的厉总。
他跟厉天衡差不多大,两家生意不重合,只私底下见过几面,并且无比默契地看对方不顺眼。
眼下遇到厉天衡勾搭受挫,无论是出于落井下石的心态,还是身为一个热心市民的美好品德,他都该帮两句。
“人家摆明了有事,厉总怎么强人所难?”
不是冤家不聚头,厉天衡一见是谢寄,火蹭蹭就上来了。
但在江霁初面前,他还是装成一条大尾巴狼,假模假样道:“这不是谢总吗,谢总日理万机,怎么有功夫来画展?”
谢寄笑笑:“厉总不也日无暇晷,还有功夫打扰人艺术家清闲。”
厉天衡被驳了面子,又碍于江霁初在场不好发作,可他突然想起刚听到的传闻,转而问道:“听说昨晚谢总在拍卖会上当了冤大头,五百万买了幅五十万的画。”
谢寄笑意渐深:“画在不同人眼中有不同的价值,我就喜欢这类型,五百万买下《问山海》,还觉得低了。”
说罢,谢寄看向江霁初:“江大师,《问山海》是你的作品,你觉得我买没买亏?”
江霁初:“……”
他做错了什么。
“?”厉天衡脸刷地绿了,只觉自己情场首次遭遇滑铁卢,急忙跟江霁初解释:“你去参加昨天的拍卖会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小江,你画的画在我眼里那都是无价之宝。”
江霁初不咸不淡地开口:“承蒙厉总厚爱。”
厉天衡:“不行,小江,这事儿我真得给你解释一下,走……”
谢寄打断道:“厉总改天再解释吧,我跟人约好今天去看画,你总不能耽误我时间。”
厉天衡:“你跟小江去看画?”
“江大师说了要给朋友画画,赶工期,”谢寄指指自己,“就是给我画的。”
厉天衡看向江霁初。
战火中心的江霁初眼睛一眨,照片夹在他画架上的男人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答案。
江霁初神情寡淡,坚定地选择了谢寄:“是,我之前答应了谢总。”
谢寄本就是来帮江霁初解围,如今当事人配合,他更肆无忌惮。
他虚虚把江霁初往自己身侧一拉,直接带着人和厉天衡拜拜:“厉总你慢慢忙,我去跟人看画了。”
厉天衡:“?”
走远几步后,谢寄问道:“你怎么来的?”
江霁初:“开车。”
谢寄睁着眼说瞎话:“我车司机开走了,劳驾顺路捎我一程?”
江霁初看得出谢寄帮他解围,加上这位谢总昨天五百万买了他的画,他又从谢寄身上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感觉。
知恩图报也好,满足私心也好,江霁初难得主动地询问:“不知谢总接下来有没有空,我想请谢总喝杯咖啡。”
谢寄正有此意。
他这趟出来就是为了调查昨晚开始的失控,既然江霁初主动开口,他自然答应。
他们并排前往江霁初停车的地方,江霁初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辆自行车从旁冲出来都没注意。
谢寄忙一把把人拉回来:“小心。”
高中生大约赶着上课,车骑得飞快,头也没回。
二人因突如其来的插曲靠得极近,谢寄视线略一下滑就能看见江霁初白皙的脖颈。
谢寄知道江霁初长得好,但当脖颈送到眼前时,他有了一种超乎于欣赏之外的冲动。
谢寄悄悄搓了搓手指,颇为正人君子地忍住了,只低声提醒:“想什么呢,不看路。”
正值春末夏初,两个人衣服穿得都不算多。
江霁初后背挨到谢寄胸膛,他不习惯跟人离这么近,本该立刻拉开距离,但又清楚地感知着身后心脏的跳动,一下接一下,透过肋骨与布料与他共鸣。
江霁初:“谢谢。”
江霁初的走神只是个意外,接下来一路上车都开得很稳,载着谢寄来到一家僻静的咖啡店。
他先是对昨晚谢寄买画表示感谢,而后因为不擅交际,再也找不到新的话题。
短短几句交谈,谢寄对江霁初性格了解得更加深入。
正如他之前所料,江霁初就是一个蜜罐子里养大的艺术家,和谢泉差不多,不过没谢泉那么活泼率直,心思也有些重,但没坏心眼。
总而言之,是个各方面都挺不错的青年。
见江霁初词穷,谢寄接过聊天的主动权:“江大师……”
江霁初只是小有名气,自认万万担不起大师的称呼:“谢总叫我名字就可以。”
谢寄从善如流:“霁初。”
江霁初:“……”
他以为谢寄会和厉天衡一样叫他小江,或者叫江先生一类。
他们只见过两面,叫霁初其实有些过于亲近。
可意外的是,他并不觉得厌恶。
谢寄:“我昨天看了你的一些画,《问山海》的风格对你而言似乎比较特别。”
江霁初喝了口咖啡,沉默片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画《问山海》。”
谢寄做出个愿闻其详的手势。
江霁初眸中流露出真切的困惑:“我确实不知道,像是某种灵异现象,当我放下笔时,《问山海》就已经完成了。”
谢寄:“所以你觉得它是个沾神碰鬼的烫手山芋,索性捐出去卖掉。”
“不是想处理烫手山芋,”江霁初定定看着他,“我只是冥冥之中感觉到,它就该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里。”
谢寄靠在椅背上,不着痕迹地瞧着江霁初,判断江霁初的话有几分可信。
如果江霁初所言为真,那江霁初很有可能和他遇见了同一种情况——脱轨。
有一个成天钻研风水堪舆的表弟,谢寄对鬼神之说还是抱有几分敬畏和几分相信的。
他相信所谓“冥冥之中的感觉”。
江霁初“不受控制”地画出了《问山海》,并听从冥冥之中的感觉,把画送到拍卖会。
而他也因为冥冥之中升起的念头,把画买回了家,从而发现自己状况不对,出来寻找答案,又恰巧碰见江霁初。
两个从前毫无交集的人因为一幅诡异的画作,坐在歌曲沉缓旖旎的咖啡厅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