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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霁初“嗯”了声,但没动,洗把脸这种小事,谢寄也没管他,径自走向洗手间。
他从洗手间门口收回目光,与谢寄相处一一在眼前闪现。
拍卖会上匆匆一面,那时谢寄是商场上大名鼎鼎的谢总,稳重成熟。
而后画展前谢寄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替他挡下了厉天衡的纠缠,答应他去咖啡店喝咖啡,两人聊得还算投机,谢寄随和自然,叫人亲近。
昨晚谢寄遇鬼,被迫在他家留宿,面对潜藏的危险,谢寄一个普通人从容淡定,临危不乱。
今早两人打了一架,谢寄俊朗儒雅的外表下还有绝佳身手,他已经相信谢寄的说辞,谢寄不是风流之辈,是真想通过他腰上的小痣确认什么重要事情。
仅仅见过几次,每次的谢寄好像都不一样……
江霁初瞥向立在一旁的镜子。
他腰上的小痣,到底代表什么?
“有没有一次性牙膏牙刷?”谢寄忽然从洗手间探头,顶着被水打湿的黑色碎发向他询问。
他整了整衣摆,朝洗手间走去:“下面的柜子。”
·
Z市风雨未停,大早起天还是黑的。
谢寄被鬼魂困住,情况不寻常,杨远也没老实巴交地等房主开门。
他熟练地翻过墙头,又来到房屋前,在防盗锁上点了两下,锁便应声而开。
他一进门就看到断成两截的沙发,奇怪的是,除了沙发断了外,客厅没有其他打斗的痕迹。
杨远继续前行,路过一间开着的房间时下意识往里面看了眼。
和客厅一样诡异,除了床塌了外,也没有其他打斗的痕迹。
“你来了。”谢寄从拐角出现,身后跟着个刚洗完脸,袖子还没撸下来的漂亮青年。
杨远在谢寄的手机上见过青年的照片。
江霁初,《问山海》的作者,疑似谢寄对人家有想法的新锐画家。
他还敏锐地注意到,江霁初手腕是红的,上面有几道新鲜的指印。
如果是被鬼袭击,指印应该是其他颜色,比如黑色、紫色,江霁初手腕上的指印明显是人握出来的。
而他在别墅里只感觉到谢寄和江霁初的气息。
联想到坏掉的沙发和床,杨远悟了。
他试探地问道:“我是不是不该来?”
谢寄:“?”
杨远一瞥沙发:“挺激烈的啊。”
谢寄抄起手边的苹果就扔了过去:“都是鬼干的。”
杨远朝江霁初打了个招呼,手臂搭上谢寄肩膀,低声问道:“真没什么?”
谢寄:“你能不能考虑一下环境因素。”
“行吧,我是天师不是法官,”杨远松开谢寄,从口袋里掏出张名片递给江霁初,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但是这位小朋友,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报警,不行就给我打电话,我帮你转接姑姑姑父,姑姑是法官,她一定会坚持正义的。”
江霁初:“?”
谢寄表弟长得挺好,忙了一夜也不见疲态,桃花眼笑起来分外勾人,虽说是天师,却穿着件现代简约风黑色衬衣,下面是同色西装裤,整个一风度翩翩。
如果不知道是天师,还以为是刚从觥筹交错的酒会上退下来社会精英。
就是说的话让人听不懂。
江霁初接过名片,一脸不解地看向谢寄:“为什么要找你爸妈。”
“因为他脑子进水,”谢寄带着笑,眼睛微微眯了下,“杨远,你来捉鬼的还是来讨打的?”
杨远:“我那边刚收工,发现你出事就立刻赶来救你了好不好,有点良心。”
谢寄:“两码事,咱们挨个算。”
杨远:“行行行,先干正事儿。”
杨远一摆手,随意地在客厅看了几眼:“是只灵力很强的小鬼吧,嗯,还是个男孩子。”
进来后终于说了句人话的杨远顿时就有了高人风范,一开口就看出成了鬼的吴鹰是个小男孩。
谢寄:“灵力强不强不知道,但确实是个小男孩,说自己叫吴鹰。”
杨远:“他没有恶意,单纯想把你们困在这儿,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谢寄看了眼江霁初:“吴鹰好像是为了提醒我。”
记忆。
吴鹰想提醒他,他有一段失落的记忆。
杨远对他模糊的说辞不置可否,从外套里摸出张符纸:“叫出来问问就知道了。”
符纸被抛到空中,门窗紧闭的客厅里,符纸周围形成了巴掌大的风团。
风团越扩越大,谢寄可以看到其间的气流,但气流卷到茶几上时,最轻薄的抽纸竟一动未动。
杨远眸光一凝,低声念了句什么,最后重呵一声:“现!”
藏了整晚的吴鹰凝聚身形,挥舞着四肢被符纸吊在空中,又被杨远伸手一指,和符纸一起降落,双脚落到地上。
杨远问谢寄:“就他?”
谢寄还是第一次见杨远现场捉鬼,颇觉稀罕:“就他。”
杨远蹲在吴鹰面前,屈指在吴鹰额头弹了下:“还是个小灵童,乖,你为什么要缠着谢寄哥哥?”
江霁初发现杨远和谢寄有点像。
不是指容貌,而是说话的语气,他没见过谢寄在工作上的样子,但两人相处的时候,谢寄表现得总是很温和,容易让人产生信任。
吴鹰他想往谢寄的方向跑,但额上贴着的符咒让他无法动弹,两颗眼珠拼了命地扭向谢寄,大声喊道。
“谢叔叔!谢哥哥!”
“你要完成他的心愿!”
“封疆!”
“自由!”
“祭……祭……”
“他为了你在……”
“生死……”
吴鹰每说到关键的地方,喉咙像被东西卡住,双眼淌出血来,话却怎么都脱不了口。
杨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要再说了!”
吴鹰却不管不顾,大声对谢寄喊道:“生死簿!你快记……你快记起来!”
最后几个字因破音变了腔调,成了鬼的灵童竭力一吼,客厅如狂风过境,连地面都在震动,所有的摆件叮叮当当坠落在地,电视和玻璃齐齐炸开,头顶的水晶灯也发出脆响。
谢寄往江霁初身上一扑,带着人避过飞溅的吊灯,杨远也向后一跳,未被波及。
可吴鹰头上贴的符纸却火烧般燃尽,吴鹰也如灰烬般消散灌进别墅的风里。
谢寄:“吴鹰呢?”
杨远沉着脸:“没了。”
江霁初:“没了是指魂飞魄散?”
杨远捻了地上一点余灰,眉心皱起:“没有魂飞魄散,但就是没了。”
谢寄不太了解风水玄学,试着用自己的知识体系解释:“你的意思是,吴鹰没彻底消亡,但我们再也召唤不出来他。”
杨远应了声:“这事不简单,谢寄,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人了?”
谢寄在商场上叱咤多年,不可能没几个仇家,但一时间也想不出有谁能做到这种地步。
窗外风雨依旧,但不再是谢寄来时的荒芜景色,别墅群在雨中依稀可见。
吴鹰消失后,鬼打墙也结束了,只有满室的狼藉证明发生的一切不是错觉。
谢寄站在原处,一语不发。
吴鹰临消失前的喊话让他更加确定自己丢失了记忆。
封疆、自由、他为了你在、生死簿、你快记起来。
吴鹰竭尽全力突破限制,付出了消失的代价,就为了向他传达这几个关键信息。
封疆。
自由。
他为了你在。
生死簿。
每一个字他都认得,可却记不起任何相关内容。
寒风令室温大幅下降,谢寄深吸了一口凉气,觉得有些冷。
他需要查明和思考很多事,别墅显然不适合。
“我们先离开吧,”谢寄对江霁初道,“把你家弄成这样子,抱歉,我会负责赔偿。”
江霁初:“不用,刚才谢谢你。”
谢寄:“嗯?”
江霁初指指碎掉的水晶吊灯,如果不是谢寄保护他,估计他脑袋得给砸流血。
谢寄笑了笑:“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有危险,回头我让秘书把钱转给你。这儿也不能住了,要不然你收拾收拾去我那儿凑合几天?不愿意跟我挤的话,我在别的地方也有房产。”
江霁初犹豫了下,还是道:“没关系,我去和爸妈住几天就行。”
江霁初坚持,谢寄也就没多劝,他知道江霁初和父母关系很好。
谢寄又看向杨远,却见对方对着吴鹰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
谢寄:“你发现什么了?”
杨远像是没有听到。
谢寄:“杨远?”
谢寄:“小远?”
两次呼唤后,杨远终于起身:“嗯?”
谢寄:“你在看什么?”
杨远神情困惑:“说不上来,先走吧。”
江霁初谢绝了谢寄要载他去父母家的好心,独自留在了别墅。
他得先收拾一层的画。
江霁初绕过几块碎玻璃,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入画室的锁孔。
他一动就发觉不对。
画室没锁?
江霁初推门进去,画室和他昨晚离开前一样,他最担心谢寄看到的那幅画也待在原来的位置,没有被移动的痕迹。
谢寄懂分寸,不会没事儿往他画室跑。
他掀开白布,随意地拉了小板凳坐在画前。
叫吴鹰的鬼魂明显是向着谢寄的,所作所为都有其目的,那么吴鹰让谢寄来自己家,是为了什么?
“你快记起来!”
记起来,代表谢寄有所遗忘。
江霁初伸出根手指,快而轻地砸画中谢寄的脸上点了下,就像今早谢寄触碰他后腰的小痣。
他自己都不清楚后腰有颗小痣,谢寄怎么会知道?
他之前从没见过谢寄,后来也没有熟悉的感觉,拍卖会上他更没从谢寄眼里看到疑惑或熟悉感。
可他们之前真的不认识吗。
眼前这幅尚未取名的雨夜图是根据不知何处而来的灵感所画,他本以为前晚的梦是由画而来。
真的如此吗?
又或者所谓灵感才是错觉,它来自于记忆中某个被遗忘的角落,所以才能真实到无以复加。
“谢寄……”
江霁初闭上眼,忍着羞赧回忆梦境的后半截。
与这几日见到的谢寄都不同,他仿佛做了什么错事,从而激起了谢寄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怎么求饶都没有用,直到他哭累了,谢寄才难得显出平时的温和,抱着他轻柔地亲吻。
梦里的谢寄,似乎比现在要年轻个两三岁。
两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