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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间,容玉起先只是无声的笑。他浅浅勾唇,跟着颇无奈的摇了摇头,像是对待不懂事的孩子。接着那笑益发不可控,他的后背微微颤抖,肩膀随之上下起伏,竟不管不顾地大笑出声。
容玉就这样边笑边走,因连续数月的奔波,使他憔悴且邋遢:惨白的尖脸,漆黑的瞳仁,深陷的眼窝,再配上一身凌乱的鸦青长袍,行径又疯癫,活像一个吊丧鬼,路人见了无不主动避让。
那些萦于耳际的窃窃私语,跗于背上的八卦目光,他一点不曾理会。只跌跌撞撞行至一株合欢树下后,才停下来,拿握成拳的手重重地捶上树干。继而以黯哑阴柔的音色,逐个又轻又慢地咬字,自言自语道:
“蜜蜜呵,你要躲一辈子么。倘若你果真这样做,我自然也会奉陪到底。”
他怎么会因为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挫折就放弃呢?
容玉拧起的眉峰缓缓舒展,犹如被唤醒的猛兽,一扫之前的消沉不振,黑眸犀利如刃,泛着凛凛寒光,斗志昂扬。他心里已做好了决定:也罢,那么自明日开始,便从三十九州,挨个从头找起就是。
他自认想的通透,遂转身预备回府,盘算着向隐卫再交代一番,双腿却兀尔给人紧紧环抱住。容玉垂首,见稚童欢快喊道:“抓到你了,抓到你了。”接着迫不及待地扯下双眼蒙着的黑布,举目看向他。
大约未成想找到的是个陌生人,稚童脸上洋溢的笑还来不及止住,意识迟钝的慢了半拍,当下呆若木鸡地站定在原地。手臂仍然紧紧环抱着容玉的双腿没撒开,茫然无措地抬着头,神情困惑地同他对视。
那模样,像是讲堂上打瞌睡,给夫子抓包考问功课的学生。将醒未醒,脑里空空如也,卡壳一样支吾半天,愣是什么也没答上来。只急得满头发汗,别提多无助可怜了。
待反应过来以后,稚童立时飞快地后退一步,拉开了同容玉的距离。四下里又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不见同伴身影,于是逐渐变得失落不安,讪讪地有些欲哭无泪,扯着嗓子喊道:
“你们到底在哪里啊。”
这一声嚷的极为响亮,引得街上不少人纷纷侧目,不远处货箱架下跟着钻出几个年纪相仿的孩童,冲这边回道:
“傻子,我们在这儿呢,哈哈哈,真笨,真笨!”言毕,又齐齐冲他做了几个鬼脸,笑嘻嘻一哄而散。
稚童含着哭腔道:“我不和你们玩了,不公平不公平,你们欺负我看不见。我找哪里你们就躲开哪里,我怎么找得到嘛!”
闻言,如凉水覆盆兜头浇下,容玉一个激灵,不觉恍然大悟,是他糊涂了。
他在明,李意欢在暗。
她既打定主意躲他,怎会不对他加以防范。想来先前他所做的诸多努力,就如被蒙了眼的稚童一般,都被她尽收眼底。而自己却还傻乎乎地一往向前,不怪被耍得团团转了。
当真是关心则乱,爱太执着,恨太浓烈,都会让人失了清明。容玉轻轻叹息一声,旋即一手扶额,闷闷地笑个不停。他今晚已笑了许多回,但唯有现下这回,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惬意且放松。
然而,一旁遭伙伴取笑的稚童,本就满腹委屈。看到容玉这个样子后,便以为他也是在嘲笑自己,直接“哇”地一声哭出来,向他控诉道:“坏人,坏人……”
见状,容玉忙不迭收住了笑。虽然找李意欢的事有了头绪,现实摆在眼前,凭他千般本事,如今都是一个蒙了眼的瞎子,他若要摸索着硬找,自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
是以:唯有以利益惑她,以危险逼她,以谎言诱她,使她自己主动现身,方为可行之道。
他很快便想到一样筹码,李意泽是她的牵挂。届时李意泽的封王宴上,她不可能在他这样重要的场合上缺席。再有,明帝必然借机为其赐婚,而萧淑妃等人一定会从中作梗,她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李意泽被算计。
其中该如何布局,还需仔细思虑周全。
但此刻看着哭闹不休的稚童,容玉头皮发麻,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因除了李意欢以外,他最怕的就是小孩子。见不得他们哭,亦不擅同他们打交道,那些凌厉的手段,放在他们这儿,通通都是摆设。
要怎么哄一哄才好呢,容玉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