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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师曦和离去后,舜音脸上笑容顿时散去,她立刻让人将府门关上,今日将军府闭门不见客。
她一刻也没有耽搁,直接往后院走,秋萍就关在那里。
粮草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现在该抓出内奸了。
路过前屋,郑恒庸和曲氏仍然在用力拍打着门扉,不断叫嚣着。
管家躬身走过来,赶紧问:“是否要把姑爷和曲姨娘放出来?”
“不必。”舜音脚下一刻不停。
墨醉白跟着她来到门边,却没有进去,看了一眼里面的秋萍,低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舜音抬眸看他,“不用回避,你现在既然是长孙家的女婿,就不必瞒着你。”
墨醉白看到她眼中强撑着的倔强和仿佛一戳就破的脆弱,轻轻点头,跟她一起走了进去。
秋萍坐在屋内,她已经年过半百,面容苍老,脸上带着笑纹,从穿衣打扮来看,日子过得不算贫苦,甚至有几分富贵。
她看到舜音便笑了起来,“您就是小小姐吧?长得这么标致,一看就是若儿小姐的女儿,她长得就漂亮,您长得更漂亮。”
舜音笑了笑,在屋里的椅子上坐下,“你伺候过我娘多久?”
墨醉白在她旁边落座。
秋萍看了眼墨醉白,墨醉白脸上的面具泛着冷光,看起来寒气逼人,让她微微发怵。
她咽了咽口水,赶紧邀功道:“奴婢十五岁就到你娘身边伺候了,她那个时候才五岁,奴婢一共伺候了她二十年。”
舜音端起茶盏,垂着眸子,轻轻撇了撇上面的茶叶,“她对你好么?”
“好啊!”秋萍来了精神,“小姐以前最信任奴婢了,经常赏赐奴婢,遇到好吃的东西也会跟奴婢分享,拿奴婢当亲姐姐一样对待。”
舜音抬眸,冷眼望去,用力将茶盏摔在地上,哗啦一声,茶盏四分五裂,正摔在秋萍脚边。
秋萍吓得心口乱颤,抖着声问:“不知贵人为何发怒?”
舜音厉声道:“你既然知道我娘疼你,为何还在她尸骨未寒之迹,将她辛苦生下的儿子丢弃!”
墨醉白惊讶看向舜音,嘴角绷紧,眉心渐渐蹙起。
秋萍全身猛地一震,吓得说不出话来。
舜音眼睛冷冷盯着她,“你这背信弃义的恶仆,这些年过得可还安心?”
秋萍眼睛心虚的转了转,硬着头皮道:“小小姐,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是不是有人在您面前嚼耳根子?奴婢只知道小姐当年生了个女儿,就是贵人您,当初还是奴婢亲手接生的呢,不可能有错。”
“我娘的确生了我这个女儿,可她还生了一个儿子,她当初诞下的明明是双生子!”舜音恨到了极处,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墨醉白将手覆在她的手上,安抚地摸了摸她的指尖,小心翼翼,莫名让舜音生出一种被爱护着的感觉,眼中神色渐缓。
秋萍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不确定舜音手里有没有证据,只能打死不承认,“没有!奴婢记得清清楚楚,小姐就生了您一个女儿!当时只有奴婢一个人在场,只有奴婢清楚小姐生了几个孩子,其他人的话都是假的,做不得真!您千万别被有些人挑拨离间,小心误信他人啊!”
舜音冷嗤一声:“你身上穿的蜀锦,虽然不至于价值千金,但也要不少银子,你相公只是一个普通衙役,月银只有几贯,他一季的月银也买不下你这身衣裳,你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秋萍冷汗岑岑,从舜音的话里就能听出来,舜音早就把她调查的清清楚楚,分明是有备而来!
她想起曲氏为了封住她的口,每年给她送一次的那些雪花银,咬紧牙关,打算死不承认,“是奴婢自己做些小买卖挣来的银子!”
“你平日都做什么,我派人一查便知。”舜音声音冰冷,“如果查明你所谓的小买卖没有给你挣过这么多银子,而你又不肯说出银子的来源,那么我只能断定是你相公贪赃枉法,派人报官依法处置了。”
秋萍知道自己相公手脚确实不干净,她暗暗想了想,衙役贪赃枉法顶多蹲几年大牢,可她如果把实情说出来,她的财路可就断了!而且长孙雄如果知道真相,一定不会放过她!
如此合计一番,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当年的事说出来。
她咬紧牙关,无论舜音再说什么她都不再开口。
舜音又试探了一番,秋萍还是一问三不知,老奸巨猾,从她嘴里根本问不出话来。
舜音回想起来,上辈子她是让琉铮帮她找的秋萍,亦是琉铮从秋萍口中探知出了她弟弟的消息,不如让琉铮来审,或许可以问出消息来。
她没有再开口,安静地等着琉铮回来。
她刚才说了那么多话,早就口干舌燥,茶盏已经被她摔了,她正想喊丫鬟进来送茶,墨醉白就把他手里那杯茶递给了她。
“喝吧,我没碰过。”
舜音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忙了这么久,她是真的有些累了,正好喝杯茶提提神,毕竟等会可能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秋萍胆战心惊地站在屋子里,连大气都不敢喘,戴面具的男人目光一直冷冷地盯在她身上,令她双腿发软,心里直冒凉气。
琉铮是跟长孙雄一起回来的,长孙雄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沿路跟琉铮说着话,看起来心情不错,好像跟琉铮十分投缘的样子。
舜音将让琉铮帮她审问秋萍的事说了出来。
琉铮看向墨醉白,墨醉白微微点头。
舜音带着琉铮进了门,自己站在门边看着。
琉铮挠了挠头,对舜音说:“主子,您要不要先出去?等会的场面可能有些难看,我怕吓到您。”
“无妨。”舜音猜想琉铮可能是想威吓秋萍,她还不至于被吓到。
琉铮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那好吧。”
他转身朝秋萍走过去,一步步走靠近。
秋萍看着他白净清秀的面容,丝毫不以为惧,她趾高气昂的抬了抬下巴,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模样,反正一定不会开口说半个字。
下一刻,琉铮掏出匕首,直接插在了秋萍的手背上,利刃刺穿了她的手心。
秋萍尖叫声骤然响起,一阵一阵此起彼伏,鲜血从桌上淌下去,秋萍差点直接疼晕过去。
舜音扶住门框,错愕的睁大眼睛。
琉铮只问了一句,“想活还是想死?”
秋萍疼得眼冒金星,差点吓得尿裤子,声音尖锐地尖叫:“我说!我什么都说!”
舜音:“……”不愧是墨醉白的暗卫,还真是干净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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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萍既然肯开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舜音让人把她带下去包扎伤口,派人去把郑恒庸和曲氏叫过来。
一行人转至前厅,舜音将丫鬟和小厮都遣了出去。
墨醉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让官兵守在门口,不允许任何人进来,也不允许任何人出去。
长孙雄不明所以,“舜娘,你们弄这么大阵仗是做什么?”
舜音抬眸,沉声道:“外公,有几桩陈年旧事,今日您该知道了。”
长孙雄目光一动,疑惑地蹙起眉心,看向了惴惴不安的郑恒庸和曲氏,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跟他们有关。
郑恒庸强作镇定,还在摆父亲的谱,对舜音道:“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不但不顾念姐妹亲情,现在竟然还敢把我和你姨娘关在屋子里,你还要做什么?非要把这个家搅得鸡犬不宁才肯罢休么!”
“家?”舜音冷冷的笑了,满目讥讽,“何谓家?亲人住在一起,以诚相待才是家!这里对你来说究竟是家,还是你随时可以踩着往上爬的踏脚石?”
郑恒庸气恼地甩了两下袖子,“一派胡言!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墨醉白知道这是家事,也知道舜音应该憋了很久,所以全程不发一言,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只要有他站在那里,就没有人敢动舜音。
舜音低低地笑了两声:“父亲当真不知道我为何将你们关起来么?能把那么多官粮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到将军府里藏起来,还能没有人察觉,这间府里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长孙雄神色一震。
舜音红着双目,含泪抬头看向郑恒庸,声音里带着轻微的哭腔,“就是你啊,我的好父亲。”
长孙雄公事繁忙,大多数时间都住在兵营里,甚少有时间回府,连后院多了一个地窖都不知道。
想把这么多官粮运送到府里,不可能无人察觉,除非是府里主人安排的。
长孙雄目光惊诧,难以置信地看向郑恒庸。
郑恒庸心虚地后退一步,神色间露出慌张的神色,“舜娘,我是你爹爹,你就算再怨我,也不能在这种事上污蔑我。”
舜音满目沉痛,厉声质问:“师羲和为什么敢在没有官府批文的情况下直接来闯将军府?是因为他知道有你这个内应,你会给他开门!”
曲氏赶紧在旁边插嘴,“舜娘,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们偏心你姐姐,但你也不能这样泼脏水给你的亲生父亲啊!别说我们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事,就算这府里真的有内应,那内应也不一定是我们啊,再说了,官粮曾经在将军府出现过的事你们又不能说出去,不然你们要怎么解释官粮现在是在乌峦山上发现的?”
她的语气里隐隐含着威胁,他们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就是认准了他们无法追究到底,也认准了他们根本不敢声张官粮是在将军府发现的。
“死不改悔……”舜音轻轻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底只剩下冷漠和坚定,“这件事可以暂时不追究,但十六年前的事,该一次清算个清楚了!”
曲氏面色一白,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郑恒庸不知道舜音在说什么,只想快点将官粮的事揭过去,立即问道:“十六年前什么事?”
舜音看向曲氏,一步步逼近,眼神锐利如刀刃,“你害得我娘血崩而亡,又将我弟弟抛于荒野,这些年来你鸠占鹊巢,住着我娘的府宅,跟我娘的相公同榻而眠,让你的孩子享用我弟弟该享用的一切,你夜里可会惊醒?”
曲氏一下子跌坐在地,惊恐地看着舜音,恨不能直接晕过去。
长孙雄猛地站了起来,虎目圆瞪,双手颤抖,“舜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恒庸急忙道:“爹!您别听她瞎说,我看她就是失心疯了!若儿亡故的时候,我与曲氏尚不认识,她岂会害若儿!我与若儿只有她一个孩子,她又哪里来的弟弟!”
舜音神情木然地看向道貌岸然的郑恒庸,反唇相讥,“父亲,您究竟是什么时候养的外室,您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郑恒庸全身一下子僵住,仿佛被下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甚至不敢回头去看舜音的眼睛。
时隔多年,他本来以为这件事早就已经瞒天过海,再不会有人发现,却不料有一日竟然会在舜音口中听到这些话。
“谁是外室?哪里来的外室!”长孙雄仿佛窥见了阴谋的一角,往日的种种在脑海里浮现,如走马观花一样,最终定格在郑恒庸把曲氏带进门的那一日。
当时他们还是寡妇和救命恩人的关系,一路恪守规矩,一前一后走进将军府,曲氏低垂着头,郑恒庸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多看她,态度冷淡。
曲氏怎么会成了郑恒庸养在外面的外室!
墨醉白站起身,扶住长孙雄颤抖的手臂,低声劝慰道:“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您切莫太激动,岳母还等着您给她做主呢。”
墨醉白三言两语就让长孙雄镇定了下来,他毕竟久经沙场,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会轻易倒下。
他重重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下,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舜娘,你慢慢跟外公说清楚。”
“您见几个人就知道了。”舜音拍了拍掌心,冰兰带着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走了进来,分别是一男一女。
曲氏和郑恒庸看到他们,瞬间面如死灰。
舜音垂目,居高临下地看向地上的曲氏,“你们曾经是住了十几年的邻居,你不会不认识他们了吧?”
长孙延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趁着门打开连忙跑了进来,蹲到曲氏旁边,“娘,你怎么坐在地上?”
曲氏看到儿子,像是恢复了些力气,顿时振作起来。
她不能倒下,她如果倒下,她的儿子就再不是贵门公子了!
她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含笑朝站在堂下的老妇人走了过去,“这不是李伯和吴婶么,你们怎么过来了?你们上次要跟我借银子,我虽然没借给你们,但一直记挂着你们,你们别怪我,当时实在是有些周转不开,不过你们也不至于亲自找过来呀,莫非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恨上我了?”
舜音只想冷笑,曲氏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妄想倒打一耙,她说这些话,分明是在暗指李伯和吴婶是因为她不借钱,所以才心中记恨她,那么李伯和吴婶接下来要说的话就不可信了。
吴婶惊讶的摆了摆手,“我们不曾跟你借过钱呀!我们十几年不曾见过你,连你现在成了将军府的夫人都不知道,哪里会跟你借钱。”
曲氏笑了笑,正想辩驳,舜音却没有给她机会,直接对李伯和吴婶道:“你们不用理会她,把你们知道的直接说出来就行。”
墨醉白抬了抬手,江非直接挡住曲氏,不让她靠近李伯和吴婶。
曲氏急得团团转,“他们跟我有仇,一定会胡乱编排我,你们不能只听他们所言,而不听我解释,这是要冤枉死我么!”
舜音冷冷看向她,“你不用急着辩解,这只是开始,后面还有好几个人等着你呢。”
自从她重生回来,她就一直暗中派人调查郑恒庸和曲氏以前的事,还分别派人去了他们以前的家乡,当真是收获不小。
初时的惊惧过后,曲氏已经镇定下来,她双手不断绞着手里的绣帕,脑中思索着对策,可这样来势汹汹的舜音实在让她发憷,她不免生出了一股无力回天之感。
舜音看向李伯和吴婶,耐着性子询问:“你们可认识他们二人?”
李伯和吴婶看了看曲氏,又看了看郑恒庸,一起点了点头。
“当然认识。”老妇人指着曲氏,“这个是我们邻居家的大女儿红芝,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旁边那个是他远房的表哥,她当初就是跟着她这位远房表哥离开了我们村子,据说她远房表哥是位大才子,从小就会读书,以后能有大出息,红芝她娘说他们日后是要成亲的,红芝能跟着他享福。”
郑恒庸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阖动,似乎是想要辩解什么。
长孙雄直接一眼扫过去,将剑拍在桌子上,声音比往事都要低沉,“你们什么都不要说,听他们说。”
他久经沙场,是在刀光剑影里活命的人,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听到他的话,郑恒庸立刻把嘴闭严。
曲氏看着那把寒芒毕现的利刃,双腿发软,脸色逐渐变得青紫,一声也不敢再坑。
墨醉白沉默地看着舜音,看着她脸上的坚定、无惧,还有眼尾轻带的一丝脆弱和痛苦,对自己这位新婚的小娘子又有了新一步的认知,她比他想的要坚强。
短短一天,他已经看到了很多面的她,面对难题时的聪颖、面对刺杀时的镇定、面对至亲犯错时的又爱又恨,还有偶尔的调皮,无疑每一面都是闪闪发亮的。
舜音沉着声音,继续问:“红芝跟着她远房表哥离开后,还回去过吗?”
“回去过。”老妇人的相公回忆道:“当时她是大着肚子回去的,村里人问她有没有成婚,她一直笑而不答,大家都偷偷说他们是无媒苟合,红芝还没有名分,当时传得沸沸扬扬的,红芝没待几天就走了,从那以后就再没有回去过,后来把她家里人都接走了,据说是她表哥飞黄腾达,要带着他们一家人去享福了。”
舜音问:“您可记得当时是哪一年?”
老妇人的相公没有停顿,对答如流道:“是乾安九年的事,我记得特别清楚,当时我家小孙子刚出生不久,红芝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孩子过满月,我还给他们家送过红鸡蛋。”
长孙雄脸色渐渐铁青,按时间推算,那个时候长孙若儿正怀着孩子在家里辛苦养胎,曲氏竟然也在那个时候怀了孩子!瑶芸跟舜音同岁,当时曲氏肚子里的孩子分明就是瑶芸,原来瑶芸是郑恒庸和曲氏的亲生女儿!
长孙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怒不可遏地瞪向郑恒庸和曲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们怎么敢瞒天过海这么多年!”
曲氏立刻开口辩解:“将军,这件事是误会!我当时肚子里的确怀了孩子,可那孩子不是恒庸的!是我那个死去相公的,这些邻居不了解情况,您别听他们瞎说。”
长孙雄气得用鼻孔出气,“郑恒庸是你远房表哥总不是假的吧?你是跟着他离开村子的总不是假的吧!”
曲氏哑口无言,心虚地望向郑恒庸。
郑恒庸咽着口水道:“父亲,我跟红芝的确早就认识,若儿不在后,我房中寂寞,又没有人照顾舜娘,我就是觉得家里缺个女人,而她老实又听话,所以我才把她带回来,只是当时我怕您不同意,才隐瞒了她的身份,在此之前我们绝无暧昧关系,那个孩子真的不是我的。”
舜音冷道:“不急,还有人证。”
冰兰很快又带了一位妇人进来,那妇人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圆润,嘴角长着一颗媒婆痣。
她看到郑恒庸和曲氏便笑了起来,“老爷、夫人,原来你们是将军府的贵人啊!当初看你们宅院不大,我还以为你们就是一般的富商呢!”
她见郑恒庸和曲氏脸色变得难看,一点回应也没有,不由‘诶呦’了一声:“你们是不是不记得我了?我是小姐的奶娘啊!你们女儿呢?是旁边这位姑娘么。”
她笑眯眯地看向舜音,“小姐出落的愈发漂亮了,长得比小时候要好看,你小时候,我照顾过你整整一年呢!”
“我不是你的小姐。”舜音神色淡淡,“你确定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你口中的老爷吗?”
妇人打量了郑恒庸片刻,郑恒庸侧头闪躲,妇人就围着他转,笑着点头道:“是,没错,老爷那个时候虽然经常深夜过来,但我记性好,绝对不会认错的。”
舜音又问:“你照顾过的那位小姐叫什么?”
“叫……”妇人想了想,“叫瑶芸!郑瑶芸!是老爷亲自取的名!当时夫人私下总偷偷跟我抱怨,说老爷忙,对小姐不上心,连取名的时间都没有,一直拖到了小姐满月才有名字。”
舜音转头看向曲氏和郑恒庸,“你们还有何话说?”
郑恒庸和曲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给长孙雄磕头。
郑恒庸沉声道:“父亲!我就是一时糊涂啊!我的确是先有了红芝,可我来到京城后对若儿一见钟情,情难自抑!我知道您若知道我房中早就有了女人,定然不会让我跟若儿喜结连理,所以我才撒了一个谎,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这几十年来,他每天都在害怕这件事曝光,自然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说词,只肯承认自己是见色起意,不肯承认自己是早有预谋。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曲氏,曲氏立刻道:“将军!是我求恒庸将我养在外面的,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果离开了他就没有活路了,恒庸念着跟我有一段露水姻缘,不忍见我流离失所,才把我养在外面,让我做了他外室,当时恒庸就是出于仁义才这样做的,他成婚后就很少来看我了,对我早就没有感情了。”
她心里清楚,只有保住郑恒庸,才能保住他们一家人的荣华富贵,所以愿意把错处都往自己身上揽,只求长孙雄不要怪罪郑恒庸。
郑恒庸重重扇了自己一耳光,露出恰到好处的悔恨神色,“都怪我当时一时鬼迷心窍,才做出了这样的事,我实在是喜欢若儿喜欢到无法自拔了,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啊!”
他说的情真意切,好像做这一切真的都是因为喜欢长孙若儿一样。
舜音低低地笑了起来,满目讥讽,“父亲,您对娘亲当真是好有感情啊,有感情到在跟她成婚不久就跟曲氏有了女儿。”
长孙雄恍然大悟,更加怒气上涌,“你竟然敢背着若儿去跟你这个外室厮混!”
“我……”郑恒庸嘴唇哆嗦着,声音越来越低,“我当时就是一时喝酒误事,不小心有了孩子……”
舜音觉得可笑,“那你后来把曲氏带进府,隐瞒她的身份,又跟她生了一个儿子,这一步步算计,难道也是喝酒误事吗?”
郑恒庸辩无可辩,顿时气急败坏起来,他有火没地方撒,只能拿舜音出气,“我怎么说也是你父亲,我只不过是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而已,你至于这么对我么!”
舜音沉痛地看着他,声音冰冷,“你不止错在养了外室,还错在管不住外室,放任你的外室去找我母亲!”
郑恒庸眼睛睁大,猛地看向曲氏,“你去找过若儿?”
曲氏自是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使劲摇了摇头,连声否认,“我没有,老爷,你别听她瞎说,她就是恨我,想离间我们的感情!”
舜音冷眼看着他们,命其他闲杂人等都退了下去,抬头看向琉铮,“把人带过来吧。”
秋萍已经包扎好了伤口,面色却仍旧苍白,她从门外走进来,像做贼一样左右看了看。
曲氏见到她,脑子‘轰’的一声,神态几乎崩溃,她冲过去攥住秋萍的胳膊,用力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你我素不相识,你不会说不该说的话吧?”
她背对着众人,神情变得狰狞,语气隐隐带着威胁,“你如果敢冤枉我,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秋萍自然害怕,可她看了一眼琉铮手里的剑,又看了一眼长孙雄桌子上放的长刀,权衡利弊之下,她还是更怕他们。
最可怕的是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他刚才经过她身前的时候,压低了声音,明明确确的告诉她,如果她敢说谎,他会让她再也无法离开京城,就连她的家人,也都别想活。
秋萍听过传闻,戴着银色面具的人是九千岁,九千岁是长孙家嫡女的夫婿,位高权重,心狠手辣,如果他想除掉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她咽了咽口水,很快在心里做出了选择。
“曲姨娘,你我十六年前见过,奴婢怎么会不记得你?”秋萍用力甩开曲氏,跪到了长孙雄面前,痛声道:“老将军!秋萍当年做了错事,这些年一直悔恨不已,秋萍现在已经知错了,请您饶秋萍一命!”
长孙雄低头看着她,咬紧牙关道:“说清楚。”
秋萍擦了擦眼角,“说来话长,不知您是否记得,当年小姐即将临盆之时,正巧边关有敌军作乱,陛下连夜派您去边关平乱。”
“我记得。”长孙雄沉声开口。
当年他本来想看着长孙若儿生产,可是事出突然,他不得不去往边关,他没来得及好好跟长孙若儿告别,再回来时,他与长孙若儿已经是天人永隔,这是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他当然记得。
秋萍继续说下去,“您启程之后,小姐心中担心您,一直坐立难安,便带着奴婢去庙中祈福,我们去的时候很顺利,回来的路上,我们却遇到了一个人。”
“何人!”长孙雄厉声追问。
秋萍看向曲氏,“正是这位曲姨娘。”
郑恒庸震惊地看向曲氏,满目错愕。
曲氏发疯一样冲过去掐住秋萍的脖子,状似疯狂,“你闭嘴,不要胡说!”
她知道只要当年的事情曝光,长孙家就再容不下她和她的孩子,就连郑恒庸都不会原谅她,她宁可跟秋萍同归于尽,也不想让秋萍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
秋萍眼睛翻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江非直接上前卸了曲氏的胳膊,曲氏疼得尖叫出声,手上再用不了力气,只能松开秋萍,被江非抓到一旁,江非咔咔两声又将她的胳膊正了回去,曲氏疼得死去活来,嘴唇发青,再动弹不得。
秋萍倒在地上,连连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
长孙雄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沉声道:“说下去。”
秋萍声音咳的有些哑了,却不敢耽搁,继续说了下去,“曲姨娘当时还是姑爷的外室,她拦住了小姐,告知了小姐她的身份,还不断央求小姐让她进门,说她已经给姑爷生了一个女儿,想让女儿认祖归宗,小姐受不住刺激,情绪太过激动,羊水当时就破了。”
郑恒庸怒不可遏,一巴掌扇在曲氏的脸上,“谁让你去找若儿的!”
曲氏捂着脸颊,痛哭出声:“还不是都怪你!你对长孙若儿越来越好,去我那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你只会让我等!我们的女儿生下来后,你根本没抱过她几次,你只知道惦记着长孙若儿身子弱!”
郑恒庸对长孙若儿一直是曲意奉承,可他们成婚后,她却看得出来郑恒庸渐渐沉浸在温柔乡里,快要忘记了初衷,所以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直接去找了长孙若儿。
她知道长孙若儿是千金小姐,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事实证明她做对了,如果长孙若儿还活着,这些年郑恒庸就不会只对她的孩子好,而忽略了长孙舜音,男人就是这样,最禁不住女人的耳边风。
郑恒庸手指颤抖地指着她,又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知道惦记着后宅那点事!”
曲氏哼笑了一声,“我是只惦记着后宅那点事,你倒是图谋大事了,可你如今年过半百,不也一事无成吗?”
郑恒庸脸色难看至极。
舜音看了秋萍一眼,秋萍不敢耽搁,断断续续的往下说。
“那里是一片荒地,远近都没有人家,马车和护卫又等在山下,奴婢只好扶着小姐进了附近荒废的破庙里,奴婢生过孩子,对生孩子的事多少了解一些,能照顾得了小姐,曲姨娘当时也跟了进去,就不远不近的看着我们,当时情况危急,奴婢没有时间驱赶她,只能先帮着小姐把孩子生下来。”
“小姐每看曲姨娘一眼,心中就难过一分,她一边忍着疼,一边流着泪,好不容易才把孩子生了下来,可孩子出生后,她就血崩了,奴婢当时吓懵了,根本来不及去山下求助,小姐就已经香消玉殒。”
长孙雄老泪纵横,抬手捂住了面庞,“我苦命的女儿啊!”
郑恒庸第一次听说长孙若儿生产时候的真相,即使是铁石心肠,也忍不住动容,回想起当年初见时如花般美丽温柔的女子,分不清心中是后悔多一些,还是怅然多一些。
舜音强忍着眼中的泪,质问秋萍,“我娘当初生下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长孙雄和郑恒庸面露不解,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却不约而同的想起她刚才质问曲氏时,匆匆说的那‘弟弟’二字。
长孙雄神色猛地一沉,目光如炬的看向秋萍。
曲氏面如死灰,像不敢听一样,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长孙延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感觉到父亲的眼神比往常都要冰冷,他趴到曲氏身上,害怕的哭了起来,曲氏和郑恒庸却都无暇理会他。
秋萍身体抖了抖,颤颤巍巍地开口:“小姐先生下了一个女儿,紧接着……紧接着又生下了一个儿子,其实小姐生下的是一对龙凤胎。”
隐藏了十六年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屋子里的人全都变了脸色,大家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遍体生寒。
室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嗓子都像被堵住了一样,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舜音出声打破平静,继续问下去:“然后呢?”
秋萍含泪低头道:“小姐只来得及匆匆看孩子们一眼就过世了,奴婢当时慌了手脚,正想抱孩子下山去找人,曲姨娘却突然冲过来,将奴婢拦了下来。”
“她当时说了很多,予以奴婢好处,用姑爷威胁奴婢,说姑爷会帮她,还说如果我敢说出真相就别想活命,她让奴婢将小姐生了双生子的事隐瞒下来,只把小小姐抱回长孙家,隐瞒小少爷的事,对外只说小姐生了一个女儿,不许说还有一个儿子,让奴婢偷偷把小少爷处理掉。”
秋萍痛哭起来,擦着眼泪道:“奴婢当时太害怕了,将军不在家,小姐已经不在了,家里只剩下姑爷,奴婢怕如果不按照曲姨娘的话做真的会被灭口,所以只能照做。”
郑恒庸震惊地看向曲氏,“你竟然想要害死我的孩子!还胆敢隐瞒这么多年!”
曲氏这些年一直在他面前表现的温柔小意,像依附于他的菟丝花一样,柔弱又无依无靠,他从来都不知道曲氏竟然这么大胆,敢背着他做这么多事。
曲氏哭哭啼啼,“你是入赘的女婿,如果把老将军的亲男孙留下,老将军一定会把长孙府里的一切留给他,到时候连你都不能继承长孙府的一切,更遑论是我们的孩子,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啊。”
郑恒庸震惊地站在原地,脑海中匆匆想起这么多年的筹谋和算计,他竟然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长孙雄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他愣愣坐在那里,一瞬间苍老了很多,即使在战场上,他也不曾像这一刻这样难捱痛苦过,秋萍的每一句话对他来说都心如刀割。
郑恒庸双目通红,倏然用力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曲氏瘫软在地,脸上一点血色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