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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沈大人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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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泠回头,看到向她走来的沈宴。她往后站了一步,雪白长裙裹着纤娜身段,胸脯饱、满,腰肢细直。她靠在门上,本应风姿动人,但因为手中累赘的花盆,还有堂上穿过的风,碎发拂面,双肩颤下,显得几分萧索。

    沈宴经过她身旁,在刘泠完全没察觉的情况下,从她手中接过了花盆,回身进屋。他面容冷峻,眼皮不动,除了这个动作外,刘泠根本看不出他有释放善心的意思。但沈宴恰恰对她释放了好意——且是在经过了昨晚那种情况下。

    “那个小孩送的,”跟在沈宴身后,刘泠忽然想跟他说点什么,“我昨天在街上碰见他,他许是做了什么坏事,花光了身上钱,怕家中人责怪,就走了歪路,想射箭套些好物回去卖乖。但是摊主使诈,他输得一塌糊涂。我无意碰到他,就顺口提点了他。他刚才送花来谢我。”

    “这些都正常,”沈宴看她的目光,是真切的不解,“可你为什么要帮他?”不仅帮,还把自己置于千夫所指的境界。昨天初见,刘泠在街头被众人嘲讽;而那个她帮忙的小孩,却胆怯地溜出了人群。若非今日小孩出现,被沈宴看到,刘泠恐怕永远不会说出来这件事——他将一直误会她在街上射箭,纯粹是自己出风头的缘故。

    刘泠侧眼,漫不经心,“大概被猪油蒙了心。”

    “你总是这样?”青年语气僵硬。

    刘泠没有听出,“哪样?”

    “毫无准备,便释放爱心;猝不及防,就被人冤枉。然后一声不吭,承受所有斥责和不理解,一点也没有解释的打算。”沈宴冷冷看着她,“人逃遁,你无所谓;人感激,你还是无所谓。你一直这样吗?是谁教你变得这样?”

    刘泠对上沈宴的眼睛,他眼中神情复杂,带着压抑和欲语还休,甚至包括几分恼怒。为什么而恼怒?她吗?她让沈宴生气了?当沈宴用这种目光看着她,狼狈涌上心头,伤疤被硬生生扯开。那鲜血淋淋,洒下无数,抽痛感阵阵。

    刘泠眼睛骤然疏冷,“闭嘴。”

    她指甲掐肉,用手上流出的血,替换心头那血,才勉强控制住自己胸臆中飞起的暴虐情绪,“关你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和“关我什么事”是世上最无情的两句话。所有的瓜葛,都可以由此区分开来。感情的冷暖,也从中窥得一二。如果你和我没什么关系,就不要管我的事,我也不乐意你给指手画脚。

    刘泠当着沈宴的面,无情地关上了房门,没有一丝与他分担的意思。而沈宴本来也不在乎——他并不喜欢揭人疮疤,当日发现刘泠有轻生念头,沈宴尚且没有激动地去质问刘泠;眼下这点儿事,又哪里值得他开口?

    事有反常,不过是情非得已。

    第二日再去敲刘泠的房门,长乐郡主的脸色依然很难看。沈宴无所谓,让她伸手,给她腕上戴上一只碧绿游龙镯。绿色婉光照眼,刘泠怔了怔后,惊喜抬眸,“你送我的定情信物?”

    刘泠浮想联翩,心中暗笑——沈大人真是一个骄矜过度的人。明明是送镯子给她道歉,还压根不提昨天的事。他的心这么向着她,她自然舍不得为难沈大人。

    “……”在她亮晶晶直勾勾的眼神下,沈宴把那句“送你”咽下,淡定改口,“只是暂时借你,记得还。”

    “……”她还是应该想想怎么为难沈宴!

    玉镯当然不是刘泠想的那样,沈宴送她,是想给她身上留个最后保单。长乐郡主不食人间烟火,昨天见面时,沈宴就已经注意到,她身上干干净净的,耳坠手链一概全无,大约是换了钱去讨生活。只她高高在上,不会计较,恐怕被人骗了钱也不在意。沈宴已经为她备好了马车,也准备了金银之物,为防万一,他还给她准备了一只镯子。并特意告知刘泠价格:镯子可抵普通百姓一年的生活用度,你若身无分文,拿去换钱就是。

    刘泠皱起了眉,“什么意思?你不护送我回去?”

    “嗯。”沈宴言简意赅。

    刘泠疑惑,“我们广平王府的人,现在跟锦衣卫一起吗?”

    “嗯。”

    “我现在是要去跟我的人手汇合吗?”

    “嗯。”

    “沈大人是不是也要去找锦衣卫?”

    “嗯。”

    “那……其实我们是同一个方向?”

    “嗯。”

    “嗯嗯嗯,你只会应床吗?!”刘泠的脾气从来称不上多好,“既然同一个方向,同一个目的地,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

    “我们不同路。”

    “哪里不同?”

    “郡主走官道,”沈宴语气不紧不慢,“我走山路。”

    “……”刘泠无言以对。

    好想揍他!

    可她打不过沈宴。

    刘泠深吸口气,让自己强露出一抹僵冷的笑,“山中空气清新,环境幽静,沈大人武功又这么高,我很期待和沈大人同行。”

    刘泠不光这么说,还以雷厉风行的速度,驱逐了马车和车夫。在沈宴面前,她轻笑着把包袱一丢,拍拍手,示意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

    沈宴费解地看着她,他眼睛里写着“你的病无可救药”几个大字,说出来的话倒还挺客气,“郡主,风餐露宿不适合你。”

    但不管适不适合,刘泠都决定跟随沈宴。当刘泠死缠烂打的手段使出来时,沈宴真是对她毫无办法。他总不能把一个娇滴滴的姑娘,真的丢下不管吧?那不是他沈宴的作风。

    他绷着脸,拖着这个累赘一起走。

    当天入了山林,沈宴带路,刘泠跟随。刘泠是真正的天之贵女,这样的路,恐怕她自己从没走过。日头暴烈,山路崎岖,路途陡险。沈宴多少次回头,看到刘泠站在枯黄落叶堆,衣裙上沾草屑,面容自有细汗。

    金灿日光照着她玉面,他一回头,恰时风拂发丝,横掠少女面颊、眼眸。沈宴不禁伸手,刘泠冷淡的面容软化,望着他的目光如星河万千。身后野花遍开,她站在山木花间,烂漫灿然。

    “沈大人……”刘泠的语气拖得意味深长。

    “别自作多情,”沈宴淡道,“你发上有虫子,我给你取下来。”

    “……我不信。”

    沈宴摊手,把一条可怕的虫子示人,换得刘泠面色煞白,被他和虫子惊得连连后退,恶狠狠瞪着他。过了好久,她唇角微翘。

    “沈大人,我累了,你能抱我走吗?”

    “……”

    “不能抱?背也行啊。”

    “……”

    “这也不行?你看,我手都受伤了。”

    沈宴无语地看着她向他伸出的纤长玉手,骨肉匀称,修长优雅,一丝伤痕也没有。他忍了忍,抬头看天,“太阳落山了,可以休息一晚,明天再动身。”

    刘泠不解,“不是说山林过夜很危险吗?为什么要休息?”

    当然是因为依照刘泠的状态,赶路会得不偿失。

    “山林过夜自有与众不同的美,常人难知。”

    刘泠生了兴趣,“沈大人能指给我看吗?”

    沈宴俯眼,对上她映在金色光芒里干净剔透的眸光。少女专一地望着他,像把整个世界都寄托在他这里。信赖,期待,坚定不移。

    沈宴将目光移向天空时,心跳才平缓了些。他道,“好。”

    “怎么看?”刘泠问。

    “等。”

    那就跟沈大人一起等吧——

    远岫孤峰,清霜已醉。不知名的花草漫山遍野,更有植被筋骨嶙峋,雾淞包裹。乃是千年之袨色,万载之苍姿。火红的太阳像一轮火焰,向蜿蜒的林中跌落。沈宴拉着她的手,指给她看,碰触红日的轮廓。飞鸟被惊起,从林涛中向空中飞起。

    刘泠一惊,向后退步,撞入沈宴怀中,并称不上温暖,却很安全。

    天边被映得火红,暗从中滋生。沈宴慢条斯理地告诉她,等天完全黑下去,大概要多久。

    “这些树和鸟……”

    “你要‘一一’讲给我听?”

    “嗯,”沈宴稍顿,斜看她紧盯他的发热眼睛,“别想有的没的。”

    “……哼。”

    雪松、枫杨、苏铁、柳杉、千头柏……

    雪雁、灰鹤、仓鸮、小鸨、山鹧鸪……

    他的声音低缓,抬手,在虚空中,隔着或远或近的距离,指给她看。她在他的声音中,沉迷其中,去领略大自然所赋予的无与伦比的美。在他的讲述中,最后一道阳光褪去,幽兰色的光芒笼罩群山,四野混沌,苍莽群峰如投怀抱。

    刘泠不自觉地望向沈宴。他站在山石上,飞鸟从他脚下的山木中腾空飞起。青年在光影中,眼睛沉默,鼻梁高挺。四周景物全都模糊,只有他最清晰。

    他最好看,这是真的。

    世界如此安静,没有言语能形容刘泠此刻的欢喜和涩然。

    远处暗下的林木中,数位黑影从中闪身而出,向沈宴扑去——

    刘泠瞪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