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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河上此时已是画舫游船如织,灯火通明,丝竹声声,歌声悠扬。
青州城内有些地位或者有些钱财的上层人士,今夜都会或买或租一条画舫游船,附庸一下风雅。
南阳河河面上画舫游船如织,岸边也停着不少画舫游船,显然是这些停靠在岸边的画舫游船,还有某些重要的客人还没到齐。
当然,河上的画舫离不了城内各家秦楼楚馆的,今日各秦楼楚馆都将自己画舫粉饰一新,争奇斗艳。
今天中秋诗会也是青州一年一度遴选新一届花魁的日子,今夜亥时,花魁比试将在南阳河上的各大秦楼楚馆的连舫上举行。
今天这个日子,也是各家秦楼楚馆提高名气、招揽生意的的良机,各家秦楼楚馆的有望争夺花魁的红姑娘们,有的在抓紧最后的时间排练,有的则在跟那些才子名士词曲相合。
彩灯高悬、绚丽多姿的画舫游船上不是传来一阵阵欢笑。
秦楼楚馆的名妓们生存,最为依靠的是名气,当选花魁无疑是最好的提高名气的手段,可偌大一个青州,花魁毕竟只有一个,不是人人都可以当选。
其实秦楼楚馆的名妓们的名气,都是靠那些文人雅士捧出来的,所以跟青州有名的才子搞好关系,也是名妓们提高名气的重要手段。如果有出名才子给名妓们写首绝妙的诗词,名记们谱上曲子唱出来,无疑能够最快的打响名气。
至于那些才子文士,自然也希望自己的诗作,能被人传颂。这个时代没有后世那么多的传媒手段,青|楼传唱基本上是仅有的、也是最优的传媒推广手段。
这时的歌妓都有相当才华的,不是什么人的诗作她们都会不计良莠地传唱的。不入她们法眼的诗作,你求她们她们也懒得去唱,所以有时很大程度上,诗人还要有求于那些当红的名妓。通过当红名妓的传唱,也是提高自己自己诗作知名度,提高自己才子名气的重要手段。
这些名妓经常能出入豪门,接触权贵,如果她要是唱了你的诗词,再对某达官贵人介绍两句:“这是某某公子佳作,这位公子才学出众,文思敏捷,乃是一等一的人才。”这样就可能会把你的才子名气迅速传开了,或许你还会得到某些达官贵人的赏识、推荐,从而平步青云。所以,才子名妓二者是互利互惠的关系,才子名妓自是打得火热。
而且秦楼楚馆的名妓们如果从良,首选的也是那那些才子文士,而嫁给满身铜臭的商人则是她们最后、最无奈的选择。“宁为才子妾,不为商人妻”,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而才子们依靠自己的诗词赢得美人芳心,得以登堂入室,做入幕之宾,更或得抱美人归,在大宋绝对会被传为佳话。也许今晚过后,就会有许多才子佳人的风|流佳话流传。
要不要待会也去青|楼见识一下大宋名妓的风情?说不定自己抛首词出来还能赢得某个美人芳心,钟浩不禁自恋的想道。
不过看看身边的徐氏和婉儿,显然今晚自己是没机会去见识青|楼名妓们的风|流了。
……
钟浩三人辞别中年文士后,便沿着南阳河畔,一边游逛,一边在河面上寻找高得利兄弟租的画舫。
南阳河河面上的游船画舫实在太多了,三人废了很大劲儿,才从河岸边停靠的众多画舫中,找到挂着红红的“高”字灯笼的画舫。
岸边提着灯笼在等人的小栓子,也看到了钟浩三人,忙大声招呼道:“师公这边,这边……咱家的船在这呢!”说完,又忙飞跑过来迎接。
“给师公请安,师叔祖好,太姨奶好!”小栓子笑呵呵对钟浩三人行礼的道。小栓子是钟浩和高得利去城西灾民中挑得四个少年之一。因为知道钟浩一家也是从河北路逃荒过来的,所以和钟浩很是亲切。
今天中秋节,青州城的百姓都到海岱大街和南阳河畔参加诗会去了,位于梨花街的天然居,客人不多,高家兄弟索性直接歇业一天,给伙计们放了假,自己也趁机休息一下。
今天是中秋佳节团圆的日子,关门歇业,食客们自然也不会怪罪。
天然居雇佣的那两个跑堂伙计是青州城本地人,便回家跟家里人过节去了。小栓子他们四个是孤儿,又是典身天然居的,无处可去。高得利便带着他们出来,让他们今晚在画舫上帮闲,算是顺便让他们游玩放松一下。
“哎呦,我怎么又成太姨奶了?我有那么老吗?”徐氏听到和钟浩差不多大的小栓子叫自己太姨奶,不禁莞尔笑道。
“您还年轻,但您辈份高啊!”小栓子陪笑道。
“什么辈份高不高的,以后叫姨便是!”
“那可不行,那我岂不是比我师傅还高一辈了,我师傅不打断我腿才怪呢!”小栓子他们四个是天然居的学徒,高家兄弟自然就是他们的师傅。
小栓子提着灯笼引着三人上船。
高家兄弟租的这只画舫,是一艘中等大小的画舫。今日南阳诗会,租一艘这样的画舫,怕是着实不便宜。不过如今高家兄弟也算是薄有家资,虽然贵点,但还是租的起的。天然居重新开业这三个月,生意好得不得了,他们收入自然不少。
小栓子引着钟浩三人来到画舫的花厅内时,钟浩见花厅内已经有不少人,都在笑语晏晏的谈论着今晚的诗会。
高得利忙给众人引见钟浩三人。
高得利的浑家领着徐氏和婉儿去了花厅里间就坐。所谓花厅里间、外间,只不过是中间隔着一张镂空的雕花屏风,里外互相都能瞧得见。此时风气开放,理学还未兴起,男女之防远比后世明清时期要少很多。
花厅里显然阴盛阳衰,里间里莺莺燕燕、群雌粥粥,足有十几个女人,而外间里只有钟浩和高得利兄弟,再加上高得利的儿子小虎子,统共四个男人。
里面的众女大都是高得利浑家卢氏的闺蜜好友,此时正在花厅里间,一边喝着香饮子、吃着蜜饯果脯,一边谈诗论词、吟诗作对。
高家是商贾之家,卢氏所交的闺蜜也大都是商贾之家的女眷。但大宋人人皆有雅骨,况且这些商贾之家大都富裕,其女眷喜欢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倒也不算稀奇。大宋诗词之道大兴,此时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梦想中的如意郎君,可都是那些能吟诗作对的风|流才子。
钟浩几人在花厅窗边的小几围坐,就着各色果蔬菜肴,喝着“玉液清”,看着众女谈诗论词,倒也惬意——
花厅里间,众女议论一番今晚一些有名才子的诗词佳作,有了提议众女自己也作几首诗词,以和今晚南阳诗会的盛况。
众女纷纷思索,想要作首好诗词,出下风头。
徐氏和婉儿不会做诗词,但并不妨碍她们欣赏别人谈诗论词,在这盛会中感受一下诗词的风韵,也是好的。她们两人由卢氏陪着,坐在一个角落里,笑吟吟得看着众女谈诗论词。
这是,一个身着鹅黄色褙子、梳着龙蕊髻的圆脸姑娘,忽然道:“我有了!”
钟浩刚喝了一口酒,听到这么彪悍话语,忍不住“噗”的一口喷了出来。看那姑娘明显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打扮,怎么如此彪悍,你就算怀上有了,也不能这么大声咋呼啊,这儿还有男人呢!
不过钟浩马上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因为那圆脸姑娘接着开口道:“我这做了一首《鹧鸪天》,请各位姐姐给指点一下!”原来人家是有了一首词作。
圆脸姑娘朗声吟道:
“渚汉殷勤拱玉盘,婆娑桂影上疏帘,合当共对歌新曲,却谱离音出旧弦。
求好梦、梦难圆,西风过枕又生寒,可怜人似今宵月,一在江湖一在天。”
圆脸姑娘吟完,众女便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一个穿着浅蓝色襦裙的姑娘调笑道:“呀,馨儿妹妹这是孤枕难眠,急着想嫁人呢!嘻嘻,还一在江湖一在天呢?你那良人不是就在眼前嘛!”说着笑吟吟望向屏风这边的高得富。
高得利的浑家卢氏也调笑道:“还没成亲呢,咫尺便是天涯,你放心,等得富孝期一满,嫂子马上给你们操办亲事,可不能让长久的让馨儿妹妹‘西风过后枕生寒’,要尽快让你们同床共枕!”
那个被称作馨儿的圆脸姑娘,不由的含羞的娇嗔道:“嫂子,你怎么也调笑我啊!”
前段时间,钟浩听高得利说过高得富定了一门亲事,想不到就是眼前这个馨儿姑娘。钟浩对一旁的已经红了脸的高得富笑道:“得富这媳妇很内秀啊!”
高得富望着馨儿姑娘一直傻乐呢,听到钟浩的话,道:“嗯嗯,馨儿做得词真好啊!”
高得利笑骂道:“你倒实在,别人没夸的,你自己倒先把自己媳妇夸上了!”
……
有了馨儿姑娘开头,很快便又有几个姑娘做词出来了。
钟浩一一听了,觉得这些女子做得诗词,虽然女儿气十足,但大都写得颇为唯美,意境清幽,还是颇有韵味的。
这时又有一个额头留着齐刘海,穿着一身湖绿色对襟褙子的姑娘,站起来在花厅里间的中央朗声吟道:
“长相思,短相思,揉碎花笺不作诗,露沾桂树枝。
星笑痴,月笑痴,犹问伊人知不知,风摇杨柳丝。”
“咦”,待钟浩隔着镂空的屏风看清那姑娘的面目时,忍不住发出惊讶的一声。
声音刚出口,钟浩便知不妥,忙转过脸去。
不过已经晚了,钟浩那一声惊呼,早已惊动了那个穿着湖绿色对襟褙子的姑娘。那姑娘一看到钟浩,不由的柳眉倒竖,走到屏风前面,冷笑道:“呦,这不是钟大才子嘛,怎么,我这首《长相思》做得不好?”
“苏姑娘才气高绝,这首词做得是极好的!”
这个穿着湖绿褙子的姑娘,正是那次郑嬷嬷要给钟浩介绍的相亲对象—苏员外家的大姑娘苏小桃。其实她就额头上有几个小麻子,齐眉刘海儿遮盖下来,根本看不到,而她上次拿着擀面杖追杀张屠户家的小三子,是因为张屠户家的小三子出言调戏在先。钟浩只是拒绝相亲也就罢了,但钟浩却把她说成是一个满脸麻子、举止粗鲁的姑娘,这让苏小桃不由对钟浩恨得咬牙切齿。
每次钟浩从槐树街走,苏小桃总是对钟浩一副横眉冷目、作势欲打的样子。钟浩自知理亏,见了她都是躲着走,可是没想到在这碰到了。
“那钟大才子刚才怎么一脸不屑的样子?”
“在下没有啊!”
“就有,我看你刚才的表情就是看不上我做得这首词。你倒是说说,我这首词哪里不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这事儿没完!”
钟浩不禁无语,这不是胡搅蛮缠吗?你哪只眼看到我对你的词不屑了?
不过钟浩还真拿苏小桃没有办法,对于这种胡搅蛮缠,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钟浩只得绞尽脑汁,寻找这首词的可改之处,微一思索,还真让他找到了,当下钟浩清了清嗓子道:“嗯,苏姑娘这首《长相思》小令,做得清新脱俗,意境唯美,端的是不错的。不过桂树枝和杨柳丝都为树木,似有重复之嫌,且露水沾在树枝上难以看见,也少了些美感,不如改为海棠或是秀菊这类花枝,如此少了重复之嫌,也更觉美感。”
“露沾海棠枝,风摇杨柳丝”,苏小桃微一沉吟,发现按钟浩说的一改,还真是更好一些,当下瞪了一眼钟浩,嘴上依旧不饶的道:“哼,你也就会纸上谈兵,有本事你也做一首词来听听!”
“在下哪有苏姑娘这番大才,在下打死都做不出啊!”
“哼,就知道你做不出来!”苏小桃气哼哼的回到里间。
众女不禁围着苏小桃问这问那,打听八卦,还不时瞥钟浩一眼,笑着调笑一番,钟浩不禁更加尴尬。
“师公,你今晚没有作诗吗?爹爹说师公最厉害了,怎么会做不出诗来你!”小虎子看着钟浩,等着一双大眼好奇的问道。显然他听到了钟浩和苏小桃的对话。
小虎子梳着两只垂髫小辫,长得虎头虎脑,很是可爱。钟浩摸着他的小脑袋,语重心长的谆谆教导道:“小虎子啊,师公告诉你,这世上最得罪不起的便是女人啊,以后你就明白了!”
“可是我觉得娘亲很好啊,我得罪了她,她都不舍得打我!”
“咳咳咳……呃,快看烟花。”
花厅窗外响起无数的爆竹声,透过窗便看到无数的烟火在天空绚烂绽放,中秋诗会的重头戏—花魁大赛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