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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一处热闹去吧,不必陪了我们老人说无聊话。”纪夫人嘱咐了丫头伺候好姑娘,又叮咛了几个姐儿事事需谨慎,自个儿笑着进了八角凉亭,同一群贵妇寒暄起来。
候府的花园是绕着湖池而建,湖内一处湖心亭,在葱绿中隐现。园内假山嶙峋,长廊环绕,偶有曲径通幽,偶又柳暗花明,园内有一座透明的美轮美奂的花房,还有一处半山坡上的竹园,真真切切的叫做:一径抱幽山,居然城市间。
婧珠再怎么克制,依旧不能抚平此时激动的心情。放眼望去,步步是景,处处入画,原以为纪府花园已经够大了,没曾想山外有山,楼外有楼。
前头一群姑娘笑得正开怀,话题兜兜转转的也离不开被围在中间的明艳女子。
众人见纪家姑娘来了,纷纷转身互相福了礼。在这里的都是显赫人家的姑娘,平日来来去去的,自然都是熟识的。
被众星拱月的是老候爷的孙女,名唤灵络。其生母是皇后的嫡亲妹妹,候府世子的正室夫人,不夸大地说她生来便是含着金钥的,不仅被世子夫人宠着,被老候爷宠着,就是圣上皇后也是喜爱不已,才刚满周岁便被圣上封了慧灵县主,自小便常常出入宫廷,和几个皇子一同玩到大。这等身份,谁不想去攀附结交一二?
灵络回头,看到了水灵秀气的纪家姑娘,大姑娘娉婷绰约,五姑娘六姑娘秀外慧中,而七姑娘却与众不同。穿的一身冰丝料的暗花裙,奢华却低调,身上不多的饰物,华贵却不俗,将其点缀得恰到好处,配上那一副难有的云容月貌,往这人群里一站,瞬时脱颖而出,通身灵气恍若天成,不禁多了几分赞赏。
灵络冲纪家姑娘点了点头,语笑嫣然“:我说哪来的落沉仙子,原来是纪家的姑娘啊。”大伙儿见县主称赞也纷纷附和,其中自然也不乏一些吃味的,尤其是见到身份地位与自己差无几却样貌出众的纪七姑娘,嫉妒心油然而生。
声音婉转悦耳,落落大方。这个慧灵县主虽是个候门娇女,却又没半分贵女架子,爱说爱笑,做事总不拘一格。缨宁对这灵慧县主多了些好感。
“见过县主,请县主的安。”纪家几个姑娘甩了甩帕子,礼数做的周全。
灵络倒不在意“:不必拘礼啦,咱们都一般年纪,也无长辈在旁说词,大的便叫姐姐,小的便叫妹妹吧。”
“络姐姐总是这般不拘小节,平易近人,怪得这些姐姐妹妹都喜欢同你亲近。”说话的是右侍郎家的小姐。
灵络笑笑也没回应。她自来对这些恭维的话左耳进右耳出。自小她便被捧为掌上明珠,除了五个哥哥,她是府里唯一的姑娘,自然集宠爱于一身,从小到大听多了讨好捧人的话,倒也觉得真不真心不是从嘴里说出来的。
“大伙儿一早过来,站了许久定是乏了吧,我叫丫头们备些茶水吃食,咱们去六角亭坐坐?”
大家听县主这么说,自然纷纷点头附和。缨宁也松了口气,自上午卯时便开始折腾,到了候府小心翼翼,磕头贺寿,一路腰背挺得直直的,一上午下来,早就渴了乏了,默默跟在一群姑娘后面莲步慢行。
现下这个时节,满园花菊郁金黄,最多的品种是泥金香,更有那紫龙卧雪,朱砂红霜,瑶台玉凤的菊中珍品。灵络是个爱花的,花间走过,信手就撷了一朵,将要往头上戴,似又想起什么,转身唤缨宁上前来,插在发鬓间,人比花娇,遂满意地点了点头“:花儿就该配美人儿。”
缨宁不意灵络能想到自己,许是县主平时日被恭维多了,初次见到个寡淡的,倒还更入眼。
“宁姐儿再美,也美不过县主去,县主往那花间一站,定能把它们比下去。”这声音一出,纪家几个姑娘一愣,竟是一直沉默的珠姐儿在说话。
因着纪家姑娘的风采,谁还能注意到一旁衣着平平打扮平平的婧珠。众所周知纪家有四位姑娘,两个嫡的两个庶的,怎的又冒出了一个,看着是同纪家姑娘一道的,却又不似主子小姐,大伙儿猜不出她是谁,也无意知道她是谁,遂也无人问起。婧珠这一出声,大家才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她身上。
从进了这花园,见到了出身高贵的灵慧县主,一身柳黄逶迤曳地长裙,一头华丽玉翠,婧珠瞬时觉得就被比到尘土里。
再看看在场的姑娘们,个个光鲜亮丽,出身不凡。就拿纪家姑娘来说,几个姐儿都被县主夸赞了一遍,唯独她被忽视了,尤其是七姐儿,来到一群争奇斗艳的女儿间,依旧脱颖而出,令人羡艳。她不能再沉默下去,所谓好话不嫌多的,就算结交不了灵慧县主,认识几个世家姑娘也是多个机会多条路子。
灵络倒不吃她这套,反而转头问了缨宁“:你们该不是一道的吧,据我听到的看到的,纪家姑娘都是落落大方,举止端庄的,倒还真不知这位姑娘同纪家什关系。”她最恨捧高踩低了,这一看就是个不地道的,遂故意这么说,聪明人都听得出来县主暗指她小家子气。
婧珠窘迫得脸都绿了,听一旁有人窃窃私语,只觉别人都在笑话她马屁拍到马腿上了。从进了候府一路过来她都有样学样,生怕被人说成乡野丫头,原以为大家将她看成是纪家姑娘,没曾想原来自己竟是个笑话。
“她是珠姐儿,名唤婧珠,从云城来的,按年纪算是我姐姐,与我们一同住在府里。”别的缨宁倒也没也多说,众人一听就明白了,云城水患谁人不知,定是来投靠的。
“你们都是心善的。”对缨宁说完,灵络又扭头对婧珠说了一句“:你该感恩戴德才是。”她自来便是想什么便说什么,喜怒都放在脸上的。
婧珠再不喜也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是,纪夫人和纪小姐的恩情我自然不会忘的。”
见着婧珠倒还识趣,灵络也无意纠缠,怡然自乐地赏起花来。大伙儿又一路说说笑笑,就像啥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婧珠只觉得自己身世不高,被人瞧不起,想攀个好前程的心思愈发重了。
进了六角亭入了座,人三三倆倆地聚着,各自说着话。
“缨秀妹妹你可算来了,她们都围了县主巴结,就差捧上天了,好在有你,正好陪我说说话。”拉了纪家二姑娘偷偷说话的就是那个被逼婚有情郎的赵三小姐,名为赵芸香。因着瘟疫缘故,今岁算是个灾年,遂婚期被推到了明岁。今日好不容易求了父亲出来,候爷大寿自不会请不入流的人家,赵老爷倒也不怕。
“明岁六月你便要出嫁,今后咱们聚少离多,我定要好好备份大礼。”缨秀有些不舍。
“你可别说了,嫁不嫁还不一定呢……”香芸还未说完,便被缨秀捂了嘴。
两人朝着无人的角落挪了挪,“:姑奶奶,这可不是你说了算,千万别胡来,这是关乎你一辈子的事。”缨秀劝道。
“我就是知道这是关乎我一辈子的,才想得透彻。”香芸眼睛放光,似乎看到了点希望。
“好姐姐,无论你要做什么,我定都支持你的,只你万万要小心才是,弄不好便声名狼藉了。”缨秀忧心忡忡。
“我晓的……”香芸沉默了,似乎下了大决心。
缨宁看着二姐儿与赵姑娘躲一处说话,自个儿便同五姐儿六姐儿一处坐着喝茶,只见婧珠虽靠着六姐儿坐,身子却不断往县主那边靠。县主身边围了人,好位置早就被占了,婧珠隔了两个人,随时想同她们说上话,不时插嘴附和一句,却也无人理她。
纪家五姑娘倒有些急了“:瞧瞧她,这般按耐不住,大家都知她是同我们一样从纪府出来的,没的被人家看笑话,连带也瞧不起我们了。”
一笔写不出个纪字,纪家姑娘平日出门都处处小心万事留意,生怕一个出错,连带其他人都要被看低,要被京中哪个长舌妇传了去,将来择个好夫婿都难,几个纪家姑娘都是从小被调教过的,品性个个都是好的,没的突然掉进了颗老鼠屎。
“大家都知她是投靠来的,我们只管行端坐正,这孰正孰歪,大伙儿明眼都能瞧出来。”缨宁倒不屑为这种人伤神。
婧珠在灵络那自然得不到什么好处,又同身边的沈家姑娘攀谈起来,沈家姑娘倒也好风度,婧珠问了,她都答上几句,许是家里教得严,不准冷脸对人。婧珠对着沈姑娘越发殷勤,最后连香囊都给许下了。
吃了半盏茶功夫,前头下人来报,大皇子代圣上送礼来了,候爷命姑娘们都上前厅去迎迎。
这个消息一来,一下便在一群贵女中炸开了锅。
世子夫人携了一众贵妇急急忙忙也过来了,“:赶紧准备准备,大皇子就快到门口了,都赶紧去前厅迎着。”又见灵络不慌不忙地喝了最后一口茶,赶忙拉过她的手“:就数你贪玩,赶紧带这些姐儿们上前头迎着。”话间满是宠溺。
候府大堂内,众人齐齐候着,老候爷也被人搀起,只听到一声鸭嗓高报“:圣旨到!”
丫鬟急急为老候爷铺上了蒲团,屋内众人纷纷下跪。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朕以钦承宝命,绍缵鸿图,霈纶綍之恩,诞敷庆赐。镇国侯荣有战伐之大功,佐先帝之重臣,眷怀良切,喜逢七秩,特赐丝绸百匹,黄金千两,锦带一条,盼延年益寿,君臣偕乐。制诰,元武十二年之宝。”
老候爷伏地感激涕零,奉上双手接旨。
传完圣旨,大皇子便携寿礼进了门,大伙儿又是一阵跪拜。老候爷对着圣上的赏赐又嗑了磕头。
大皇子除了圣上的赏赐,倒还带来了另一物件,“:候爷大寿,我代父皇恭贺老候爷松鹤长春,福寿无疆。”
老候爷感怀“:圣上恩德无以为报,老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炎禹忙上前虚扶,笑道“:老候爷严重了,以你的功劳绝对当得起。此次前来,我母妃还有一事相托,灵慧县主许久未入宫中,她甚为想念,特命我送来一把绢扇,此乃钱塘上贡之物,宫中只得三件,除了皇后母后那两把,再无人配得上此扇。”
打开镶玉锦盒,扇面流光溢彩。盘金刺绣,绣线光亮,垫绣立体,鲜艳饱满,是工艺及高的双面彩绣。
绣面之名贵,工艺之高超便是缨宁也从未见过。底下姑娘们个个惊叹不已。
老候爷有些意外,平日灵络进宫也多在皇后的长春宫,何时得贵妃娘娘这般惦念,随后想想倒也不足为奇。
素来皇子中不乏自相残杀之事,为的便是那一方宝座那一手遮天的权力。历代多有太子年幼夭折或早年丧命,多出自权争阴谋,令在位者痛心不已。自太祖皇帝起便不再设太子,圣上将遗传亲嘱写于黄绢上,搁于宝匣内,放置金銮殿的正大光明匾后头。
因着本朝不立太子,储君之位众多纷议。立嫡立长向来是众心所向,大皇子虽不是嫡子,但却占了个长字,大皇子生母聂贵妃圣恩眷宠,将来继承大统也并无不可能。皇后育有两子,六皇子为皇后所出,算是正统的嫡子,五皇子自幼过继养在皇后膝下,也算个嫡子。剩下的几个皇子,或过于年幼或生母位份低或资质平庸倒没多大可能。
大皇子求慕之心溢于言表,而皇后乃灵络县主亲姨母,镇国侯乃是朝廷重臣,周家是当朝旺族,谁娶了周家姑娘,谁便如虎添翼,大权在握。众人也纷纷猜测这周家是必要出个皇后的。
世子夫人喜出望外,却见女儿有些不情不愿的。
看他人羡慕,灵络却烦恼不已,大皇子已不是第一次送来东西了,是真情流露还是权势手段,灵络不置可否,况且她心不在此,所属另有其人。
“络姐儿,还不赶紧谢恩。”魏氏见女儿发愣急急提了提醒。
“谢贵妃娘娘赏赐。”灵络规规矩矩地福了福礼,脸上并无喜色,底下人叹道不愧是县主,如此沉的住气。
炎禹看灵络的目光意味悠长,他多立名目赠予她名贵物件,却也总猜不透这个小人儿喜欢的是什么。
如此一番下来,已到已时三刻,府内摆宴百来桌,分内外席,男席与女席由屏障隔开来。院内搭戏台,请了京都最红的名角唱的小生,唱了台‘满堂春’,众宾客觥筹交错,热情高涨。
缨宁往旁桌瞄了眼,只见灵慧县主自斟自饮,与一旁宰相千金自说自笑,全然也看不出刚刚发生过的事,看来也是个不寻常的女子。只同桌的珠姐儿从入席后便一副心不在焉,不知在寻思什么,遂嘱了一旁的余婆子好生伺候着珠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