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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有想到,素来沉默,总是让人觉得很隐忍温柔的赵婉画,会这样二话不说,上来就给贵枝一巴掌。
可是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不敢轻视站在那里的赵婉画,这姿态不卑不亢,甚至看着还有几分果敢坚毅。
贵枝捂住自己的脸,几乎是凶狠地看着赵婉画,她扭过头就哀喊了一声,“夫人,”
“闭嘴,”卫子夫只觉得自己是颜面丢尽,她看都没看贵枝一眼,只是死死地看着赵婉画,一声压低的轻笑从她喉咙里冒出来,竟然让人觉得有几分毛骨悚然,“你叫什么名字?”
赵婉画微微一低头,“妾身赵婉画。”
卫子夫咬着牙,将这三个字在心里念了许多遍,最后点点头,“走。”
她是在招呼贵枝以及后面的侍女走,可是贵枝不甘心,她眼底带着几分疯狂之色,“夫人——”
“啪!”
卫子夫扬起手,一点也不留情地落下,这贵枝怎地这么不识相,这里根本不是她们应该久待的地方,果然陈阿娇的侍女都跟她一样没脑子!
贵枝完全想不到卫子夫竟然也会给自己一耳光,她愣住了,很想不通,眼泪到了眼眶边,看着卫子夫的冷脸竟然又吓了回去。
“还愣着干什么?净会在这里丢人现眼,走。”
卫子夫一拂袖,转身就出了这让她心烦意乱的酒肆。
到了外面,上了肩舆,卫子夫看到贵枝还在哭,不由得不耐烦道:“你哭什么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欺负你了呢。”
贵枝惶恐极了,一下跪在肩舆下面哭泣:“娘娘,是贵枝错了,是贵枝不听话,您饶恕贵枝吧……娘娘……”
卫子夫那葱根般的手指伸出来,掐住贵枝的脸蛋,笑着左右摇晃了一下,“贵枝,跟了我,你是不是很委屈呢?”
“不,娘娘,您是我的恩人,是我不该不听您的话……”
跟在卫子夫身边有半年多了,她当初因为与陈皇后的侍女旦白有隙,所以投奔了卫子夫,并且还帮着卫子夫算计陈阿娇,不管是诬陷陈阿娇巫蛊之祸,还是假称陈皇后让卫子夫跪针毡,都有她一份功劳,可是她同时也很了解卫子夫,卫子夫表里不一,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她害怕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被卫子夫弃之如敝屣,甚至杀人灭口!
卫子夫拉了她一把,却让她起来:“这次出宫是我没有考虑周到,那一杯酒楼姓赵的太嚣张,敢拂本宫的面子,本宫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放过他们?你且起来吧。”
贵枝颤颤地站了起来,然后站到那肩舆旁边,卫子夫懒洋洋地倚进去,却挥手让人回宫。
不过总算是知道了那一杯酒楼的虚实,漂亮的丫头不过就是那个叫做阮月的,不过如果论心机手段,似乎还是那个叫做赵婉画的丑八怪要厉害一些。然而她最记挂的,还是那给她设下语言陷阱的主父偃。
“有意思……”
她慢慢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却是轻笑了一声。
而在一杯酒楼之中,众人看着赵婉画,竟然是惊诧了许久才敢上去高兴地叫喊起来,解决了这么个麻烦的人,简直是意外之喜。
众人围着赵婉画说些话,而赵婉画却似乎是不习惯这样的场面,有些拘谨,不过因为众人不吝惜溢美之词,听得人很舒服,她慢慢地也露出了笑容,竟然也让人觉得那脸上的疤痕不是那么可怕了。
齐鉴抱着剑看着这热闹的场面,不知道怎么地也傻笑了起来。
只有主父偃,那表情还是惯常地古怪着,他刮了刮自己的鼻梁,扫了一圈,却看到阮月站在人群之外,捂着自己的脸,看着站在人群中的赵婉画,脸上表情数番变幻,竟然带出了几分刻毒来,可是她一转过头来发现主父偃正在看她,像是吃了一惊一般微微长大了嘴,却一抹自己脸上的泪痕,转身跑开了。
他一皱眉,自己不是这酒肆之中的人,也懒得管这酒楼里奇奇怪怪的恩恩怨怨,他甩甩袖子,竟然直接向着陈阿娇所在的房间走去,她还坐在那帘子后面。
屋子里生着炉火,很暖和,有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感觉,只是主父偃觉得自己很精神,比出去的时候还更清醒,不过他还是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还是夫人的手段高明,原来也算是利用了小人呢。”
陈阿娇双手交叠在腰间,浓密的黑发披散到身后,眉目之间竟然透出几分温雅来,李氏曾经不小心说漏嘴,说她大约是因为有孕之故,所以眉目之间少了几分戾煞之气。这个时候,陈阿娇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这句话,她不该动杀心的,孩子是上天的赐予,不应该在还没出世之前就看到这些肮脏的人情世故……
只是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的。
她暗暗地叹一口气,看向了主父偃,“先生喝醉了吧?我何曾利用你?”
“其实夫人最开始就没准备轻松地放过外面那位宫里出来的贵人,刚刚开始打发我去,只是羞辱她一番,合适了您再叫您的心腹来,直接给了那侍女一巴掌。我要是那贵人,回去非得气死不可,而且这口气还只能憋着,没办法发泄出来,在人前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不是很痛苦吗?”
主父偃轻而易举就分析出了一堆,不过不可否认,只要一想到外面那贵人扭曲的美丽面庞,他就觉得有些很奇怪地高兴,大约是地痞流氓的属性发作了吧?
他呵呵地笑了几分,颇带着几分得色,“不过呢,没有小人的铺垫,赵婉画姑娘也不可能演那么完美的一出戏的,夫人您真会教人。”
看样子,这个主父偃还真的是那个主父偃了。
陈阿娇稳稳地坐在那里,没动,只是斜斜地扫了主父偃一眼,“你以后大约就是死在你这口无遮拦之上。”
“我一介地痞流氓,怕什么死啊,脑袋掉了这碗大个疤,来生投了地府也许有个好的出身,从此啊,封侯拜相……”
他倒是看得开,不过大约也就是嘴上说说,陈阿娇也没当真,“你若想封侯拜相,是差不离的。”
主父偃忽地一挑眉,“夫人这是何意?”
陈阿娇懒得解释:“没什么意思。”
正说着话,外面赵婉画终于摆脱了众人,来到了门帘前面,一躬身,还未来得及说话,陈阿娇就已经瞧见了她的身影,喊道:“婉画你进来吧。”
赵婉画慢慢地掀开帘子,主父偃那目光直直地就落了下去,如果不看脸,单看身段,赵婉画是极美的,只可惜那脸上的一道疤。
兴许是主父偃那目光太露骨,赵婉画还没什么反应,陈阿娇就已经冷冷地扎了他一眼,主父偃只觉得浑身一激灵,哈哈地一笑,掩饰了一下,再也不敢看赵婉画,扭过头来正襟危坐,倒是表现得像是个正人君子了。
陈阿娇招手,让赵婉画过来,赵婉画过了帘子,掀开了一些,主父偃的目光忍不住往里面钻,隔着帘子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陈阿娇的影子,那帘子掀开一些倒像是掀开了他心里某些角落的阴暗一边,不过他只看到了陈阿娇伸出来的那一双手,美玉一般,指甲透明,不像是之前在外面看到的卫子夫,手指上涂着红艳的蔻丹。
卫子夫给人一种妖艳的感觉,可是陈阿娇却是一种庄重,那是很正经的端庄,让人很难生出冒犯的心来,可是真正接触到的时候,却会为这样的庄重所吸引。
端庄。
忽然就觉得以前自己见到的什么贵妇大家闺秀都是扯淡。
主父偃端起面前的茶来,却只有半杯冷茶,喝了一口,还是觉得没什么味道,也许这东西就是拿来招待自己的吧?
他脑子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混乱得很,眼睛却还看着那帘子。
竹帘又被放了下去,隐约看得到赵婉画跪坐在了陈阿娇的漆案边。
陈阿娇淡淡道:“手给我。”
赵婉画有些发愣,那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眨了眨,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的手有些粗糙,因为一直在做事情,不像是阮月。在掌指相接的地方有比较厚的茧,陈阿娇拿了沾湿的锦帕给她擦手,“是右手吧?”
赵婉画埋下头去,“是。”
陈阿娇的脸色有些沉,说话的声音却很轻,那眼低下来,眼睫毛垂着,在下眼睑投下浓重的阴影,像是一瓣云,嘴唇轻轻地挑起来,“打她是脏了手。”
她只说了这么句话,然后将那帮赵婉画擦过手的锦帕扔进了一边的炉火之中,湿气被蒸起来,成了一片白雾,不过很快就烤烧成了一团。
帘子那边的主父偃听着这话,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又开始好奇起来了。宫里头的贵人,怎么跟这一家酒肆的老板扯得上关系?
这乔夫人,似乎还跟她有深仇大恨啊。
陈阿娇摸了摸赵婉画那顺滑的头发,安抚性地一笑,“婉画,没事儿,你去吧,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的,你专心管理酒楼的事情。”
“是,夫人。”赵婉画给陈阿娇拜了礼,然后才起身退出去,又掀了竹帘出去,可是这一次,主父偃的目光再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过。
陈阿娇的手指戳了自己面前的茶杯一下,很多心思都冒了上来,“先生这样看着我,似乎有话要说。”
“小人只是觉得夫人美貌,所以想要多看几眼,不过这帘子挡住,什么也看不到啊。”春色隔墙,无奈,无奈。主父偃轻佻地扯着唇角,戏谑地看着帘子对面。
那木杯一下倒下,幸好里面没水,只有细微的声音。
陈阿娇哼了一声,主父偃这人,自己既然已经揽上了身,就不怕他还能翻出自己的手心儿去。她也懒得避讳主父偃,直接让齐鉴进来:“齐鉴,你进来一下。”
齐鉴进来,却觉得有些奇怪,“也有我的事情吗?”
陈阿娇在看到卫子夫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很多的事情,让主父偃和赵婉画出去羞辱她只是一部分,她陈阿娇在卫子夫那里所经受的冤枉和屈辱,总要一件一件讨回来。
她将一只竹筒交给了齐鉴,“将这个给他。”
他?
齐鉴愣了一下,可是看到陈阿娇那淡然的眼神,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在陈阿娇和齐鉴之间,这个“他”也只能是张汤了。
他将这只小小的竹筒接过来,揣入袖中,陈阿娇想提醒他注意,不过想想还是算了,齐鉴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
“你去吧。路上小心。”
“是。”
齐鉴抱拳,然后退出去,只是在看到主父偃的时候那眉头皱得老紧。
主父偃唉声叹气,“他好像不喜欢我啊。”
喜欢你这逗比才是怪了——陈阿娇心中这样说了一句,却在帘子后面自己给自己捏了捏肩膀,“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你现在不也过得很好吗?”
“也对,包吃包住,小人的未来可就托付到夫人的手上了啊。”主父偃没脸没皮,嘻嘻一笑,只是那眼神里含着的算计却是越发地多了,“其实小人一直在想,那竹简上写的是什么?”
陈阿娇好整以暇道:“也只是想知道而已,能不能知道,就看你本事了。”
那竹筒上的事情,会通过张汤那直断的铁口,传到刘彻的耳朵里。
卫子夫,这就算是,你我在这种场合,再次交锋的时候,我送给你的一份见面小礼吧。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小伙伴们,暂时一更,丧心病狂的作者上午要考试,求RP!!!
如果感觉没挂……下午就回来加更……如果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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