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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世界,是从来不会清晰的。
旧老板在新公司看到她,冷笑了一声,原来是你……
可是她只能淡笑着摇摇头,老板,我不喜欢在人背后捅刀子,可是别人在背后捅我,我也不能不还击呢。
那是她在猎头公司工作之后接到的第一单生意,将旧公司的人挖到另外一个公司,她成功了,因为原有的人际交往网络,还有平时的许多人情,再加上新公司给予的福利,那些人很快就被她挖走了,旧公司垮台。
那位老板最后也只能联系猎头公司,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旧人。
最后旧老板骂了她一句:阴险狡诈,狼心狗肺。
她气笑了,却只是将那墨镜重新戴上,开车走了。
别人怎么说,那都是别人的事情,她不是能够吃亏的人。
人不仁,我不义。
一报还一报的事情,她从来不害怕。
梦里的世界,忽然又弥漫了雾气,她似乎总在这样的黑暗之中穿行,让人安心的黑暗。
阿娇姐,你为什么不想听先生讲啊?
大早上的不睡觉你当我神经病啊?
什么病?
没什么。
……
阿娇,你又跟彻儿闹起来了,说了让你要像个大家闺秀了,你……
是彻儿没道理,他要抢我的饼……
我只是想跟阿娇姐交换而已。
委屈。
一下就能感觉他垂头丧气的委屈。
模糊的意识外面,似乎有人在说话,那声音一阵一阵地,像是距离自己很远的,舞台上的画外音。
“娘娘已经有孕四月,这身子是没大碍的,孩子也没大碍。”是个很陌生的声音,说老不老,说年轻也不年轻。
又有一人道:“可是她——”
“只是思虑过多,有些疲惫罢了,胎已经比较稳,哪里能这么轻易就没了,只是……”
“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就一次说完了!”
这人好霸道,陈阿娇听着,眼皮却比较重,她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可是梦里的画面依旧是在继续的。
那个小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大了,她看到了自己也长大的时候,可是那个人一点也不像她,她怀疑自己是被别的什么人穿了。
刁蛮,霸道,还不讲道理,可是为什么现在自己看着,除了有些傻气,也挺可爱呢?
有一种东西,叫做“黑历史”啊。
可是这个孩子逐渐地长大了,就不是自己记忆之中那种模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眉眼都不再温和,他已经是太子了。
他开始知道宫廷之中那些黑暗的斗争,开始明白自己的位置有无数的人觊觎,他也开始知晓——在他问自己太子到底是什么的时候,自己少说了一句……
那不仅是将来会当皇帝,而且会成为孤家寡人,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变得越来越忙,他需要读书,他需要让自己很快地变得优秀起来,他还要得到父皇的赞赏,并且处理一些景帝交给他的事情……
他变得冷,变得孤独,连唯一能说知心话的自己,也因为失忆而变得无话可说,有的时候他会在她午睡的时候悄悄坐在她的床边说一些她不懂的话。
她偶尔一次醒了,便问她到底是在想哪个女人……
如今想来,少年刘彻当时是什么表情呢?
忽然就不记得了。
阴差阳错,那么多的阴差阳错起来,就变成了距离。
就算是大婚当日,那个陌生的自己,披着大红的嫁衣,饮合卺酒的时候,他都是淡淡的,看着自己的时候,那眼神真是说不出的古怪。
后来就渐渐地远了,九五之尊,天下之主,还有很多人需要他来指挥,越来越多的人围绕在他的身边,然后,她便看不见她了。
平阳公主送了卫子夫给他,他也有自己的后宫,而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自古皇天后土,天为皇,地为后,她是可以与他并肩之人,却最终落得这个下场。
不是谁的错,要怪,便该怪他身下那张龙椅,怪这弄人的命运……
陈阿娇,无法对当年那个温暖的彻儿,生起恨意来。
她觉得自己应该醒了。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她却感觉出来,这手带着微微的颤抖。
长长的睫毛一颤,陈阿娇终于睁开了眼,略略带着模糊,不过已经清醒了许多,只是嘴里带着些奇怪的味道,大约是已经给自己灌了些汤的。
抓住她手的那个人就趴伏在榻边,双手握着她的,唇边有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向皱着的眉头都解开了。
她手指动了动,想要抽回来,他一下惊醒。
那一张脸抬起来,在明亮却带着暖黄的灯光下面,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喜味道。
“阿娇姐?”
陈阿娇沉默地看着他,终于慢慢地将手抽了回来,放进了厚厚的锦被之中。
“你怎么来了?”
终于算是见到了。
她之前对他是避之不及,如今被他知道自己还活着,那还真是……
刘彻愧对她,见到的时候,觉得满心都是欢喜,满脑子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他在努力地拥有自己的力量,他要成为全天下最尊贵最厉害的人,才能够保护自己在意的那些人,只可惜——站得越高,他发现这种最初始时候的愿望,就越是遥不可及。
原本想保护的人,反而已经无法保护,那种深切的,失望的感觉。
“我……只是想看看……”
陈阿娇一扭头,别过目光去,看到了外面站着的郭舍人和许郎中,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
“陛下国事繁忙,正当与匈奴交战,还是回去吧。”
庙小实在装不下刘彻这大佛。
可是他定定地在她榻边坐下来,那个问题,终于还是冒了出来:“你……是我认识的那个阿娇姐吗?”
无数的事实告诉他,绝对是!
可是还是要忍不住确认,不等陈阿娇回答,他自己又笑了一声:“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
那个他喜欢的阿娇……
陈阿娇却觉得烦闷异常,她闭上眼睛,不想搭理他,却说道:“你该走了。”
“我只坐一会儿,你睡吧。”
她默认了,这就是他喜欢的那个阿娇,让自己很想守护的那个人。
“杀了我,再回来说喜欢我,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她终于又睁开了眼,就那样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不带半分波澜。
刘彻脸色一下苍白了,便连嘴唇也失去血色,最后却就那么淡淡地一笑,嘴唇勾起来,眼神带着几分渺远:“是我错,可我不会再错。阿娇姐,你说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彻儿错了也有改正的机会吧?”
用她以前的话来让她给他一个悔过的机会吗?
陈阿娇低笑了一声:“你走吧,你是天子,我乃乔姝,以后互不交集也好,你过而能改,那是你的事情——当年我忘了告诉你,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然则过者非能全改。有的错误根本不是改得回来的,就像是我此刻在所有人的眼中,已经是个死人,我不是陈阿娇,因为陈皇后已经死了。”
她说,陈皇后已经死了。
刘彻有些发抖,外面潇潇雨声传入他耳中,他这才记起,自己这一身还是湿的。
那一刻,他摇头,“我跟小时候一样固执。”
“不巧,我跟小时候一样看不惯你。”
违心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陈阿娇侧过身去,她感觉到了他身上带着的寒气,一身都是湿的,却绝口不提,该死心的就慢慢地死心好了。
他是帝王,本来无情,又何苦多情?
“你若无情,我便休,没什么放不下的。”
无情?他还有情啊……只是以为,那不是她。
他必须要为自己争辩这么一回,于是问道:“我以为那个人不是你,金屋藏娇,我的金屋是为你准备的……”
“借口。”
她平静地反驳他,“不管那个人是谁,不管她是不是我,你既然娶她为妻,便不该背信弃义。不过为帝者无情,她是窦太后的外孙女,你还有你的谋士们,甚至还有平阳公主,无法容忍我的存在。你要是是完完全全的皇权和天下,不想有我这么一个危险存在,外戚之祸你已经受得够多,所以无法容忍出现下一个窦太皇太后……越抹越黑,你还是走吧。”
她发现,她已经将这个“走”字,重复了很多遍,但是他还要在自己这里坐到几时?
刘彻惨笑了一声:“帝王天下,终究是我错。”
帝王天下,终究是我错。
她不肯给自己再来一次的机会……
“可是我们还有孩子,你不再是陈皇后,你没有了显赫的背景,我们可以——”
“可以重新开始吗?”陈阿娇忽然笑了起来,然后拥着被子,慢慢地坐起来,直视着他,像是要看到他的心里,“我若回宫,定然将卫子夫千刀万剐打入地狱;我若回宫,定然要将昔日羞辱我之人悉数杀进方能消心头只恨;我若回宫,便不会扶植自己的势力培养自己的心腹?我若回宫,卫子夫有子,便见一个打死一个。”
她笑容明媚,仿佛自己说的不是什么恶毒的话,而是今天天气很好一般,她看着刘彻,像很久以前看着他那样,看着他忽然怔然的表情,一声轻叹:“彻儿,你这皇帝做得无奈,做得不开心,便以为我那皇后之位做得快活如意吗?我在宫外很好,我的孩子,也不该踏足宫廷那种肮脏的地方,他会成为一个平凡的人,不会再君临天下。”
“你也许觉得,身在皇后之位上的那个陈阿娇不像是我,我后来细细地想,也觉得不像是自己,不过——我若是重新回来那个位置上,只会比昔时的我,更加残忍专横,也不会像往日那么傻,被人陷害毫无还手之力。”
此刻的陈阿娇,才是完完整整最真实的陈阿娇。
辣手,谁不会?
只是还没有到出手的时候,她也希望自己不会将自己最真实的面目露出来。
看着沉默的刘彻,看着他眼底压抑着的那些翻涌的情绪,她又觉得他很可怜了。
“此刻的我,才是最真实的我,此言皆为心声,字字句句发自肺腑,绝无虚假。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你说谎。”
刘彻站着,退后了一步,又重复了一遍,“你说谎——朕不信!”
陈阿娇只是怜悯地看着他,心中抽痛,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眼底全是刻骨的孤独,这个皇位到底将刘彻变成了什么样,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知道,可是也不想知道。
平静便好。
“放弃吧,彻儿,你会是个好皇帝的。”
陈阿娇闭了闭眼,却勾起了唇,云淡风轻,不过卫子夫那些,终究是不会有好报,她不复仇,她的儿子也会死,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她若回宫,绝对会像自己之前所说的那样做的。
“你连害了猫都不忍,怎会对别人下手……”他喃喃,却遮了一下自己的眼,慢慢放下的动作是凝滞的,像是手上挂着千钧重负一般。
“你以为善良的我,成了皇后之后那般刁蛮,肆意责罚宫人,还将那卫子夫调走吃了两年的苦头,我有什么干不出来的?你以为昔时那人非我,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我只会比那个我,更让你失望。”
所以还是回去吧,你终究只能是个好皇帝。
也许在史家的笔下,你连个好皇帝也不算的。
她对着他一笑,却看向了门外,朗声道:“郭舍人何在?送陛下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一……
评论一般不回,有那时间还不如码字,不过每条都是看了的,请放心(我这么懒又这么勤奋的作者真是朵奇葩花
第一更,晚上再来一章凑个一万,先去复习了,留言走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