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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送童真上车的,只有她的姐姐和她的一个同门菁菁。莫澧早在四月份就已经到湘城的公司报到了。
童真的家境并不好。父亲在她14岁那年就去世了,只剩下母亲、姐姐和她三人相依为命,孤儿寡母,十分不易。父亲去世的那一年,姐姐也被迫从中师辍学。而童真因为受到好心人的资助,得以一直完成初中高中学业,最后考上大学,又考上了研究生。这些年来,她依靠半工半读勤工俭学和各类奖助学金,艰难地完成了学业。
姐姐则一直辗转珠三角打工。童真考上研究生后,深感学历的重要性,想尽办法劝说姐姐到她的学校读自考本科。
姐姐抛下一岁多的儿子,到G市和童真一起学习,边学习边上班。学习很有劲头,但是毕竟离开学校已有十多年,学起来很吃力,况且也不是自己感兴趣的专业,她越学越兴味索然。
她的兴趣在医学上,确切地说是在中医上,这也是因为她自己久病的缘故。生下儿子后,因为没有得到良好的照顾,月子里她要亲自给孩子洗衣,给自己做饭,十分操劳,落下了一身毛病。最严重的是一到特定的季节,全身便长满湿疹,十分痛苦。西医看了多次,毫无缓解。反而是吃了一名老大夫开的几副中药,让她睡了几个安稳觉。
这一年多来,她跑遍在G市的大大小小中医馆,想要彻底根治疾病,在寻医问药的过程中对中医疗法逐渐产生了兴趣,想在这方面有一些作为。所以,等童真毕业后,姐姐也会随即回到姐夫的身边,并想办法继续学习她感兴趣的课程。
同门菁菁是一个朴实厚道的关中姑娘。她还没有找到工作,想先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住着,再慢慢找工作。所以童真就提议让她住在姐姐现在租的房子里,姐姐不日就离开,正好免了寻房的麻烦。
对于童真要去长沙的决定,她们都给予了鼓励。
姐姐说,根据她对莫澧的观察,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莫澧家里有两个儿子,父母都在农村务农,至今全村里只有他们一家还住在二十多年前建起的砖房里,别的人家都已住上小洋房了。但是他们家里供出了两个研究生,那就是莫澧和他大哥莫沅。
大哥莫沅已经成婚,大嫂是大哥的高中、大学、研究生同学,从校服到婚纱,一起学习,一起打拼,是令人羡煞的幸福情侣。两人都已工作四年,并已育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在湘城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
从这个家庭结构来看,姐姐虽然与莫澧的家人未曾会面,但仍可感受到他们的家庭氛围很和谐很融洽。要不然是培养不出莫澧这样刻苦努力又幽默风趣的孩子的,也不能吸引像大嫂这样优秀的人进门。
菁菁也觉得莫澧是一个靠谱的人,这从他们三年的相处中可以看得出来。
而童真更是知道,虽然莫澧他们家条件不怎么样,但是他的叔伯姑姑们都是村里的富庶人家。虽然几个叔叔姑姑和他爸爸是同父异母兄妹,但是跟他们家的关系都挺好的。
这样的大家族,磕碰难免发生。欣欣向荣的家族,总是有商有量,一起度过,一起解决问题。有的家族一旦发生冲突,则恨不得欲啖对方之肉,致对方于死地,童真自己的几个叔叔就是这样。
童真的爸爸是跟着奶奶改嫁来到新家的拖油瓶。她的亲爷爷在******时期没挺过去,她爸爸在一岁多的时候就成为了孤儿。奶奶改嫁后又相继生下来四个叔叔一个姑姑,五个孩子最后养活了四个。童真的爸爸从小就是那个多余的存在,几个叔叔从小以欺负他为乐。
因为营养不良,她爸爸从小就身材矮小。在她的印象中,爸爸的身高只有一米六五左右。因此他从小就被身材高大的几个叔叔轮着揍,叔叔们做了错事,又往往推出他来当替罪羊,他又要受到继父的一顿打。这种情况下,爸爸却并没有对家庭产生怨恨,而总是努力想成为那个名副其实的大哥。
他努力当好一名大哥的角色,除了最勤快地为父母分担家务,还尽量为家庭分担负担。他热爱学习,为了能够凑够上学的学费,他经常在课余时间上山砍柴,挑着柴火到街上卖,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烂不堪的,裤子经常不能遮到膝盖以下。
但是读到高小五年级的时候,他还是不得不辍学了,因为弟弟妹妹们要上学要学费,而家里也需要壮劳力要挣工分养活家人。他的辍学,让二十年之后在街上碰到他的老师,还是感到很遗憾。尤其是看到童真站在爸爸的身边,父女俩都是衣衫褴褛的样子,他的老师更加感到痛惜,为此还给童真买了一套新衣服。
但是他的这些牺牲好像并没有换来他最想得到的尊重,和他最渴望得到的父母之爱和手足之情。他从小性格开朗,乐观幽默,村里人都夸他懂事善良,有情有义。这些品质让童真的妈妈深深迷恋。于是她在外婆还在外面打听这一家人的情况还没回来时,就自作主张收下了爸爸送去的一担聘礼,把自己嫁出去了。这些聘礼包括鸡鸭粮食等,这是爷爷奶奶凑了很久才凑齐的。但是爷爷奶奶提供的聘礼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今后几个叔叔娶媳妇的事儿,都由童真的爸爸妈妈来操办,他们退居二线,在财务上,不再提供任何帮助。
几个叔叔都是游手好闲的人,有了大嫂,顿觉更多了一个可以使唤的人。日常生活中的种种辛酸,不用多提。只是娶媳妇这件大事,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两夫妻自己借了贷款,先后帮两个叔叔娶了媳妇。这些贷款,父母当然觉得应该由叔叔们自己还。但是他们是不会还的,为了不还钱,娶了媳妇的两兄弟先后提出分家。
童真的父母当然说,分家可以,但是贷款要一起还!
但是叔叔们说,绝不会还!
不同意吗?那就打到同意为止。童真犹记得自己小时候看到父亲不止一次被叔叔们按在地上打的情景。
最后终于连夜分了家,童真一家四口被赶到以前养猪的筒子楼里。第一层养猪,第二层养鸡,第三层住着他们家。
直到爸爸去世,他们一家的境遇也没有好转。而爸爸去世之后,母女三个更加凄惨。叔叔们为了种他们家的田,不惜半夜扔石头砸他们家的屋顶。母女三人的种种心酸恐惧,无法言说。
所以,潜意识里,童真是希望自己离他们越远越好的。
她向往莫澧家这样和谐的家族氛围,向往他们家庭的融洽气氛,向往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安全感。
她决定闯一闯,哪怕自己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腔孤勇。
列车不停地向前开着,离湘城越来越近了。
童真心里不免有了一丝惶惑。远嫁的女孩,很少能白头偕老。因为一旦吵架,她们最喜欢说的是“为了你,我才来这里………”这样的话,童真知道,这样的话其实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绝对落不着好的。如果她想和莫澧有一个好结果,她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管好自己的想法。
她告诫自己:“是你自己看中这个地方的发展潜力,是你觉得这个地方能够给你幸福生活,你才来的,不是为了谁。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