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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隆冬又早早地降临于北疆上空,冷风卷起漫天飞雪,直欲将天地接拥入怀。冷寂在空旷深邃的神殿中缓慢而寂静地游离着,瞳步入神殿,便见沈夜身着玄色祭司长袍,闭目坐于神座之上,面色沉沉,不知所想。
察觉到瞳的灵力波动,沈夜缓缓睁开双目:“你来了。”凝目望去,只见下方之人身穿七杀祭司长袍,一目用眼罩遮着,头发早已被疾病折磨得花白,行止间手足略显僵硬,想是数年前因疾病而肢体溃烂,便用来充作肢体的偃甲此时又该换了。
瞳微微颔首,道:“追捕破军之事有所进展?”
沈夜点头,取出一根用灵力包裹着的发丝,挥袖拂至瞳身前,道:“将此物拿去,制作成牵引蛊。”
瞳沉默片刻,取下身前的发丝,道:“破军所为亦是为了流月城,你何苦如此,还是……你仍旧放不下?”
“呵……放下?”沈夜微微冷笑:“被背叛之痛楚,切肤入骨,如果是你,你可能够放下?”
“……”瞳闭目缓缓摇了摇头:“你只是想取回那把剑吧。”破军此次做得最错的一件事,便是将那把剑带走了……
沈夜听罢,脸色当即一沉:“瞳,你知道些什么?”
微微退了一步,瞳欠身一礼,平静道:“属下逾矩了。”顿了顿,又补充道:“属下什么都不知道。”他不会说他每每于夜间试用隐蛊时都会看见沈夜在神殿中睹剑思人,十数年间,夜夜如此,他便是不了解诸般细节,也早已是有所猜测了。瞳微微闭目,眼前浮现出那早已逝去之人寂静清澄的双眼,不禁微叹:那般清冷通透、风姿霁雪之人,便是有他人生出那般心思,亦是不足为奇吧。
沈夜表情微显僵硬,片刻后又立即沉了下来,甩袖道:“瞳,多余之话,日后莫再与本座讲起!牵引蛊所需诸多材料已谴人送至你居所,本座命你尽快制出。”顿了顿,又道:“还有,三月后的祭祀,你必须出席。”
这一定是报复。离开前,瞳这般想道。
待察觉到瞳已离开神殿,沈夜一直紧绷着的脸庞才缓和下来,他微微转头,望向神座旁那盏多年前于百里屠苏房中寻到的花灯,花灯烛火摇曳,忽明忽暗间仿佛又现出那人白玉般的脸颊,精致的侧脸平静无波,浓密修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段瑰丽的阴影,身姿挺拔,清冷出尘。忽而画面一转,眼前又是那人于满目光华中挡在他身前,胸口霎时被明夜穿透。沈夜微微低头,有些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又觉满怀清冷澄澈间,那人刺目的鲜血从口中漫溢而出,苍白冰冷的手缓缓垂下,无力地躺在他怀中,再也不曾站起。从此之后,漫漫长夜再无明月。
想这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环,周而复始,他却再也见不到那人平静的眸中映出他身后雪舞纷飞,感受不到那人乌黑柔软的发轻轻擦过他脸颊的温暖流溢,亦再也无法同他说出自己心中不曾说出口的话语……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死生难别,谁又悲他遗憾之痛?
却说谢衣与百里屠苏因误入幻阵而得了桃源仙居图后,因谢衣受了内伤,故两人未曾下山,只在山间盖了间草庐,谢衣每日养伤之余,便取些山间的食材来自己琢磨厨艺,间或由百里屠苏指导着学习一些用剑技巧,日子倒是惬意无比。只是他自知时日不多,面上时现愁容,奈何纵是他早日下山,若内伤未愈,亦是影响大事,还不如索性将伤养好,日后便无后顾之忧。
将手中用偃甲猎来的山鸡放在屋前,谢衣见不远处百里屠苏正于树下舞剑,身姿矫健,剑光凌厉,原本半透明的身体已是凝实许多,不禁笑道:“屠苏,你的修为应是恢复许多了吧。”
百里屠苏听闻声音,停下剑来,微微点头道:“恢复过半,凝结实体已丝毫无碍。”说罢望向谢衣脚边的山鸡,沉默片刻,道:“你又要下厨?”
谢衣笑道:“今日去山间试了试新做偃甲的威力,无意间便猎到了这只山鸡,我想着不做亦是浪费,便带了回来,欲煲碗鸡汤尝尝,届时便麻烦屠苏鉴赏品尝了。”
“……”百里屠苏面色微僵,道:“桃花甚好,我去采些花瓣泡茶,你不必等我。”说罢身形一闪,掠出了几丈开外。
“有这么难吃吗……”谢衣摸了摸鼻子,提起山鸡心情甚好地回了草庐中去。
百里屠苏于山间行走,抬头只见树木参天,高大苍郁,阳光透过枝叶被切割成数道细线射于桃花之上,花枝灿烂,晨间露水点点缀于其上,折射出夺目的光辉。这灿烂繁华之景,是终年玄素清冷的流月城如何也看不到的……不知阿夜如今在做何事,是否被繁重的事务压得喘不过气来……
微微闭目,百里屠苏想起数日前见到阿夜的模样。阿夜长大了,看上去比以前沉稳了许多,只是神色阴沉,眉眼冷厉,分叉的眉梢与已逝的父亲何其相似……
想起那一辈子承担了烈山部数千年之传承与延续、从未弯下过腰背的父亲,百里屠苏不禁微叹了一声:阿夜终是不负父亲所望,隐忍坚定,杀伐决断,却也……将疲惫压抑于心,无人将诉。
为今之计,还是速速将克制心魔之法寻到,以解流月城燃眉之急,亦保下界无辜之生灵。
念及至此,百里屠苏于山中呆了一会便取了些桃花花瓣回到草庐,见谢衣所煲鸡汤已是冷掉,正中下怀,着手将茶泡好,便与谢衣提起下山之事,谢衣亦是希望能早日找到克制心魔之法,便满口答应下来,回屋中收拾了各种偃甲材料与杂物,明日一早便准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