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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为何要在建康停留?
这其中的原因,唯有莫降知晓,文逸也是在莫降的授意之下,制定了计划。至于莫降为何将停留的地点选在建康,文逸没有细问,莫降也没有解释。
所以,当唐沁的问题问出之后,文逸也下意识的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莫降。
若想尽快到达崖山,众人离开汝阳之后,本该一路向南,经武昌进入江西行省,顺赣江顺流而下,经龙兴、吉安、赣州,再过韶州,到达广州,从广州乘船下海,便可直达崖山。
可是,莫降选定的下一个地点,却是位于汝阳西部偏南的建康,也就是大乾朝的南都城——今年的夏天,莫降陪同托克托南下平叛之时,他们便驻扎在建康城中——可是,如果众人要绕路建康的话,无疑会耽误很多时间。更何况,今ri已经是闰十一月初六,距离年关只剩五十余ri了……
文逸心中虽有疑惑,不过想起莫降对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年底之前,我们必定到达崖山!”——文逸最终还是选择了信任莫降,他不为人察的微微摇了摇头,目光又重新回到了手中那本破旧的书卷上。
唐沁的问题,像沉入大海的石子般,杳无回音。可是,唐沁却没有再问,车厢之内,再度沉寂。整片密林之中,唯余马蹄扣地、轱辘轮碾之响。
莫降本就没拿唐沁的问题当回事,唐沁不再问,他更是求之不及——昨ri夜里,他抱着那杆火铳研究了一宿,却没能搞懂他的使用方法。算上昨夜,他已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眼,所以,歪歪斜斜坐在驴背上的莫降困乏至极,左摇右晃,好似随时都有可能从驴背上掉下来。
正在这时,负责在前面探路的韩菲儿催马赶回来,她控马走到文逸和莫降中间,沉声说道:“正南方三里处,有座营寨。”
“人数有多少?”文逸问。
“八十左右。”韩菲儿回答。
文逸闻言,放下书卷抬头问道:“你可曾看清他们的身份?”
“营寨中没有旗号。”韩菲儿陈述道:“不过,我看他们营寨扎的很乱,毫无章法可言,而且巡逻的哨岗衣衫褴褛,身不裹甲,手中兵刃,也只是木殳而已。”
文逸点点头道:“如此说来,他们应该是在这密林中歇脚的反贼或者流民队伍……”
“要不要将他们驱走?”韩菲儿问——她自信,凭借她和张凛的本事,要驱逐这种小规模的反贼,绝非难事。
“不。不要惊动他们,我们绕路走。”文逸摇摇头道:“你再去前面探路,在树干上标记出哨岗所在,如果实在绕不开,便解决掉一两个哨兵——只要将他们打昏就行,不要杀人。”
韩菲儿闻言,点头的同时已跳下马来,她将马缰栓在车辕之上,转头看了一言不发的莫降一眼,便转身跃到半空,挂在了一棵松树突出的枝杈上,紧接着她荡臂而起,荡到附近的一棵松树上,三荡两跳,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
“这个韩菲儿,能力如此出众,为何对你言听计从呢?”唐沁的声音再次从车厢内传出来。
“她对我言听计从的原因,只因为唯战兄是我的挚友。”文逸头也不回解释道。
“莫降?他究竟有什么好?他究竟何德何能?能得到你们的效忠?让你们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唐沁低声问。
文逸闻言,微微一笑,笑容中大有深意,可他却没有回答唐沁的问题,只是轻轻抖了抖缰绳,让马车稍稍加速。
莫降座下的毛驴,也是颇有灵xing,见马车加速,不用莫降驱使,摇着尾巴跟了上来。半睡半醒的莫降,则幽幽说道:“也许,跟我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沁姐姐你也会对我死心塌地的。”
“哼!休想……”
“这里有菲儿留下的暗号。”沉默一路的张凛终于开口,他抬枪朝身畔的一颗松树一指,枪尖所指之处,确实有个新刻的标记。
“照箭头所指的方向走。”文逸吩咐道:“张凛断后,负责毁掉记号。”
张凛抬手一刺,便毁掉了标记,他跟在马车的后面,jing惕的注意着四周的情况,任凭战马颠簸,他手中长枪,却是纹丝不动。
这杆长枪,是他昨ri刚刚从洪铁翁那里得到的——当时,他只是随意的选了一杆枪,长枪入手的瞬间,他便知道,这杆纯钢锻造的芦叶枪,是当世少见的神兵利刃——此枪长一丈三尺,枪杆为jing钢锻造,为了防滑,枪杆之上雕有螺旋细纹,枪头长近二尺,如芦叶般细长,一点寒芒凝在枪尖,如露珠般晶莹,看似沉静灵秀的外表之下,实则遮掩着浓烈的杀机……
张凛手中长枪微微一震,双腿一夹,战马前行,很快,他就超过了马车,找到了韩菲儿做下的第二个标记。
众人如法炮制,毁掉标记后继续前行。
所幸,韩菲儿侦查本事十分了得,她选定的路线,能顺利的避开前方营寨的明岗暗哨,众人虽是绕了一些远路,但却没有惊动营寨中的人。
临近傍晚十分,他们总算钻出了这片密林。
趁等待韩菲儿的功夫,文逸看了看天气,他掐指一算道:“今夜有大雪——我们不做休息,趁雪赶路。”
张凛点点头道:“大雪可以很好的掩藏我们的踪迹。”
两天两夜未睡的莫降亦是没有异议,他只是道:“赶夜路我不反对,我只是有个请求——如果没人反对的话,我请求到车厢里补觉。”
“好啊好啊!”唐沁首先表示赞成,“姐姐一个人在里面,都快要闷死了,你进来正好陪姐姐聊天。”
文逸点点头,拍拍莫降的肩膀低声道:“唯战兄,你要小心!”
“小心什么?”唐沁立刻表示不满,“文逸,你真是小家子气,难道我还会吃了你的挚友不成?”唐沁特意在“挚友”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似乎她并不相信才华绝伦的文逸,会将莫降这个贪婪卑鄙的小人引为知己。
这时,一道身影自空中飘落,不偏不倚正落在马车旁的战马之上,众人不用看,也知道是韩菲儿安全返回。
韩菲儿知道,莫降已经许久未睡,加之天气寒冷,若再不让他休息,说不定就会染病,所以,虽然她听到莫降要到车内休息,但是却没有出言反对。
“菲儿,你休息一会儿。”文逸继续安排道:“张凛,现在由你做前哨。记住,如有异常,切忌冲动,以侦查为先,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要动手。”
张凛点点头问:“方向。”
“正东——我们连夜东行,如果顺利的话,我们会在明天早晨到达新蔡城北。”文逸说话的时候,遥遥望着东方……
莫降等人趁夜赶路之时,身后的密林之中,却是出现了些许sāo动。
当太阳坠入极西远山的刹那,密林之中响起了喊杀之声。
可是,那喊杀之声,却只存在了一瞬,一声鹰啸过后,最后一缕阳光亦消失了,夜幕覆盖的一瞬,整片密林再次归于沉寂。
那一阵喧嚣,突然而生,又转瞬消亡,仿佛被无边的黑夜吞噬。
在莫降等人成功绕开的那个营寨之内,一个身材高大,壮硕如山的伟岸男子,赤膊立于营寨之中。
在他的身旁,是成片的尸首,所有的死者,均是死不瞑目,死前的惊恐凝固于瞳眸之中,他们的面容极度扭曲,仿佛临死之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那个伟岸壮硕的男人,剃掉了大部分头发,只在头顶正中留下一条小辫,冬夜寒风吹起,那条jing致的小辫轻轻摇动,辫上银环,轻轻碰撞。
此时,已是星月悬空,月sè如洗,淡淡星光洒在他健壮的后背上,荧着青铜sè的冷光,那人一动不动,如山如岳。
忽然,高空中传来一声凄厉尖锐的长啸,那人微微抬起结实的右臂,一头苍鹰准确的降落其上。
那人侧耳倾听鹰语,片刻之后,他冷笑一声道:“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能逃到哪里……”
……
莫降进入车厢之后,倒头便睡,完全没有理会唐沁说了些什么——不错,唐沁有倾城之容,能与这样的美人共度一宵,实在是人生幸事,可莫降却太困了,进入车厢后,脚底踏上软绵绵的毯子的刹那,他只觉得,美美的睡上一觉,比与美人聊天更有吸引力……
车厢之内,燃了一尊油灯,油灯的灯光有些昏暗,当冬夜的寒风从车厢四壁缝隙吹进来时,油灯的火苗便会微微晃动,直让车厢内的光线忽明忽暗。
唐沁静静的爬在车厢的一侧,双手托着下颚,雪白的藕臂被昏黄的灯光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一双如瑰丽的宝石般闪亮的眸子,注视着睡梦中的莫降,她的目光掠过莫降的脸庞,只觉得睡着之后卸下防备的莫降,面容纯净的像个孩子……
忽然,那张纯净的脸庞变的扭曲,豆大的汗滴,从莫降的额头滑落,他的双眼,隔着眼皮激烈的晃动,似是深陷在可怕的梦魇中无法自拔……
莫降猛的坐了起来!
“弟弟,你怎么了?”唐沁笑着问,“做噩梦了?”
“是。”莫降喘着粗气回答。
“梦到什么了?”
回想起方才的噩梦,莫降仍是心有余悸,他喃喃道:“有一双如鹰眸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