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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德志累得懒得再动弹一下。余哥也懒得做饭,但是肚子在抗议了。叽里咕噜地唱着《空城计》,德志为了安慰胃,对余哥说:“余哥,中饭怎么解决呢?要不要去买点菜?”
余哥说:“算了,等下下楼去买盒饭吃。我等一下要赶船回家。我爸死了。”
德志心想,这人真沉得住气,心肠很硬啊,老爸死了,竟跟没事人一样,德志知道他假,还常背后搞小动作,在领导面前打小报告,领导很喜欢这种人,可是同事们都远离他。
他的爸早就有病,拖了很多年,据说是在外工作的,在乡村里还是很不错的。那时候没有取消商品粮户口,村里有人在外参加工作,就很了不得,大家都羡慕不已。因农村里出来工作人是非常难的。在六七十年代,如果想跳出农门,是比登青天还难的事。
一个村出了工作人,那个村就为那个工作人感到骄傲。但是,当时余哥和他的弟妹们,跟着余哥的母亲在家务农。余哥的父亲在外工作,家里没有劳动力,余哥上学上到高一,就响应号召,终止了学业,去参加外出大修水利的活动了。
他的母亲带着孩子在家既做农活,又养孩子,真是苦不堪言,吃尽了人间苦楚。因家中没有主要的男劳力,孩子又多,家里每年算账,村里会计告诉她:“今年超支了!”她就要向她丈夫诉苦,余哥的父亲只好拿钱来补窟窿,尽量使家里不欠村里的钱。
余哥在外修水利的时候,略懂一些算工程的皮毛,这就成了他在机构办公室里骄傲的资本,常在同事和领导面前炫耀炫耀。领导什么都不懂,看他说的头头是道,也就将信将疑,反正他算账给自己算得多,足够做项目还有剩余,给别的同事的预算紧巴巴的,最后东挪西借,总算把项目勉强做完,最后得表扬的还是他,而不是其他同事。
水利修得差不多了,余哥又回到村里。因他读过高一,算是有文化的农村人,村支书就安排他当村里仓库的保管员。
余哥清楚记得村民中有些人得罪过他家,特别是他和他爸都不在家的时候,有些村民曾讥笑过他母亲,他母亲给余哥哭诉过此事,余哥就记了仇,总要寻机报复。
这次当了保管员,机会来了。当那些曾讥笑过他母亲的乡亲,他都借故不给人家东西,或者拖拖拉拉,耽误人家做活儿,利用这些整人的机会,他得意了好一段时间。
六个月后,他的保管员的钥匙就被通知交出,这次决议是村组开会集体研究做出的。村支书再考虑余哥是他亲戚,又是国家工作人员的长子,也没有办法。众口铄金,就是金刚葫芦娃,也挡不住群众口水的腐蚀。
余哥一气之下,就离开村子在外做工,不爱搞农业,喜欢上了赌博。他的爸爸气得没办法。弟弟效法他,也不务正业,最后虽都成了家,但是家庭危机四伏,他过得并不幸福。
他的爸爸后来将他的妈妈弟妹们都接到了城里居住,把村里的老房子和所有家具都交给了他,他却认为他爸对他不公平,心怀苦毒,总是和他父亲格格不入,在一起很少说话,即使说话,也充满了火药味儿,似乎一点火就能引爆一栋大楼。
余哥将社会的一套拿到了机构来使用,使机构也充满了怀疑、猜忌、表里不一、人人自保的危险。刘小姐来自香港,对内地人缺少了解,特别是内地的一些老油条、老江湖,刘小姐更是知之甚少。表面上,大家你好我好大家好,正像平静的大海,表面一片和平之象,水里却又是一番天地,暗潮涌动,充满杀机。
余哥的父亲仙逝,对他没有冲击,看不出他的悲痛,倒看出他有些得意,认为自己的敌人最后败在他手下,先离开这个世界,从此以后,他的敌人数目又减少一个,他可以为此高兴上几天了。
中午,德志和余哥各自买了盒饭,余哥的胃口奇好。他们吃完饭,又回到宿舍,休息一会儿之后,余哥收拾了行李,搭上了去港口的车。德志送余哥到楼下,他对余哥说:“节哀顺变!”
余哥想了好一会儿,没听懂德志说的话。他只笑了笑,就走了。
余哥走了之后,德志翻开日记开始补写这一周的内容。
到魏村后,住在方支书家的阁楼上。白天要到各小组里走访,考察踏勘建水池的地址,晚上返回,住在阁楼里。
所谓阁楼,就是木板搭成隔开的空间,上面是檩条和青瓦,下面是木板,木板下面就是白天人所活动的地方。阁楼上有一盏灯,电灯泡悬在那里,开关是拉线的,一头拴在床头的床架上,一头连着房顶。
灯泡很黑了,上面布满灰尘,好像很久没擦了,他们没有擦拭灯泡的习惯,也可能没有时间来擦,平时都在忙农活儿吧。
晚上洗了脚,小心翼翼地上了阁楼,摸索着打开电灯,却发现亮度根本不够。加上白天走路爬山太累,德志就没能坚持写日记。因此落下了一些,趁余哥不在宿舍的机会,没人打扰,把日记补齐。
刚写了一篇,德志的手机响了,一看是陌生的号码,不想接。继续写日记。没过多久,电话铃声又响了,德志就接听,“喂,是姚先生吗?我是圆脸妹,下来啊,我在楼下。”
德志一听,想起来了,是老朋友了,这房子还是她帮忙联系的呢。知恩图报才是君子应该做的事。他说:“哦,是你啊。我在写日记。你有事吗?”
圆脸说:“怎么像小学生啊,都这么大了,还写日记?下来吧,我好无聊,下来陪我说说话。”
德志想,下去陪陪她也行,只要不胡来,学习柳下惠,坐怀不乱。
德志就下了楼,门口坐着一少女,向他挤眉弄眼的,笑他。德志看到面包车停在那,圆脸把门打开,德志上了车,车就开走了。
面包车是小城县城里的公共交通工具,因其体积小,爬坡灵便,一次能坐六七人,很受市民欢迎。交通线路主要在县城里跑,偶尔有包车的,也出县城,到山上去。
圆脸主要在县区里跑,如果生意不好的时候,偶尔也去茶店。
在城区里跑客运,从西坡到黄坡,差不多有二十多里的线路,来回跑,也够呛。黄坡是老县城,原来的县政府在那里办公,后来修建三峡大坝,水位抬高,移民搬迁,县政府才在西坡选址新建了办公楼和家属楼,形成了办公和生活区。德志才来小城的时候,三峡水库蓄水不多,他就在老县委会家属楼居住。
圆脸在他还在老县委会生活区宿舍租住房子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认识,德志也常常坐她的车上街和下乡到茶店,在半路下车,然后爬山去荷村。当时伊妹在负责监管荷村,德志偶尔去帮帮忙,从那时候起,圆脸就存留了德志的电话号码。不过,这是第一次主动给德志打电话。
德志看圆脸耍着方向盘,很娴熟地驾驶,一边跟德志说话,一边用眼睛瞟着路上的行人,看谁要坐车。她毕竟有多年的驾龄,又有读人的经验,车上总不会少人,保留着一到二人或者更多的数量。德志被喊到她车上,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可以充当一下乘客。
圆脸的确长着一张远远地脸,脸蛋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忍不住想咬一口尝尝。虽说才到四月份,小城县城南北都被山包围,气温偏高,圆脸身上洒了香水,车上也放了香囊,给人的感觉很清新,沁人心脾。
圆脸说:“我看到了你们一起的那位大叔,他到港口去了,他去哪儿呢?我就想起你,无聊翻翻手机,没想到还存有你的号码,就试着打打电话,约你出来玩。”
德志说:“你们小姑娘,天天都喜欢玩,不像我们大人,天天想着养家糊口。”
圆脸说:“你才大我几岁,就敢以长辈自居啊!还天天装深沉,你以为我傻啊!”
德志笑了笑,马上严肃地说:“你约我出来,不会是在街上瞎转吧?”
圆脸说:“我今天生意不太好。没什么客,人们好像都在家睡觉。这天气,是春困的天。”
德志说:“是啊。我写日记,写着写着就想睡了。”
圆脸说:“你老婆呢?”
德志说:“前不久,我老婆孩子都来小城了,住了几天就走了。”
圆脸说:“哦,那太遗憾了。下次还来吗?我很想见见嫂子。”
德志说:“好的,下次来,我跟你说一声。反正我存了你的号码了。”
圆脸说:“好。嫂子来了,一定要跟我说啊。我姐姐也才生了个娃娃,很希望找个伴儿玩。”
德志问:“那你姐夫呢?”
圆脸说:“姐夫是跑长途的打卡车司机。经常在路上,我的开车技术还是他教我的呢。”
德志说:“哦,怪不得你的技术很好呢。”
圆脸说:“再转一圈,我就送你回去。我也不想耽误你太多时间。当我的诱饵当得也差不多了。”
德志才明白,原来这小丫头片子是把他当鱼饵了,专门用他来“钓鱼”。人们很奇怪,不愿当先。坐车买东西,都愿意在中间,不想当冒失鬼,在中间稳当。只要发现车上有人,就坐;如果车上除了司机没别人,就不坐,怕挨宰,不当冤大头。
自德志坐上车之后,圆脸的生意就好起来。德志以为上了她的车有什么好事,原来是帮她打工的。今天,算是坐车坐得足够了。先是摩托车,然后是面包车,一天都在车上过。还以为走了桃花运了呢,被少女圆脸约出来,原来是干这个,真是!
圆脸把德志送回他才开始上车的地方,那旅社值班的小姑娘不知道疯到哪里玩去了。德志向圆脸挥挥手,圆脸就驾车飞快地跑了,到了下班时间,正是上客的好机会,她可不会放过这些黄金时间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