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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场会盟从八月初九,一直延续到八月十三,争吵了五天,无数次出现互相攻讦甚至拳脚相见的情况,但是规矩和陈健抛出的歪理邪说也一天天完善起来。
的确,如今的道路、交流、文化等客观物质方面,还不足以形成一个语言、习惯、风俗、祭祀等相似的人的想象的共同体的国家,那么为什么不可以在这个物质条件一天天成长的同时,利用舆论也让人的思维方式跟上物质变革的速度呢?从而在物质条件达到后水到渠成,亲族一体,盟首权威,理所当然。
没有任何事是理所当然的,只是一种习惯性思维的延伸。
譬如这个时代,大部分人不会去琢磨,为什么非要去崇拜祖先?在他们看来,崇拜祖先,就像是天上有太阳地上有月亮那样理所当然。
哪怕是道德,也是如此。孝敬父母,理所当然。可是细细究来,未尝没有因为不孝敬父母,那么等自己老后子女就不会赡养自己这一层阴暗的内核在其中。
这种习惯思维的初始,是为了人的动物性毁灭人类自身而出现的约束。
在阶级出现后则沦为统治阶级意志的体现的补充,以舆论的形式造成底层的普遍相信,辅助以孝敬父母等原始道德夹杂其中,将想要灌输的和人类共有选择的融为一体。
大多数人是只有好坏之分这个思维方式的,不赡养父母是坏的,为什么坏?因为违反道德,大家都赡养。由此推出违反“大家都这么做”这个规矩的,就一定是坏人。坏人是不好的,我们不要去做。
当“大家都这么做而且这是理所当然”的东西中掺杂了一些上层人想让大家都这么做的东西,黏在一起不能分割造成定义混淆的时候,就是舆论宣传成功的时候。
各个氏族的虎生虎猫生猫的理论也好,陈健想要的亲族一体也好,都是这样与那些底层都接受的东西混淆在了一起。规矩中五分是已经理所当然的屁话,另五分则是和那些融合在一起,争取成为理所当然。
陈健一共提出了三十条规矩,从第三次开始就是暗投,三十条规矩被通过了十七条,十三条被否决。
被通过的规矩包括货物在各个城邑流通,任何城邑不得阻拦不得征收税赋;城邑之间的亲族可以自由往来交换;各个城邑需要派出祭司等前往大野泽学习文字等等。
有着共同的利益基础和威胁,很多规矩是可以通过的,但如果去年冬天大会盟成功,只怕这些规矩一条都通不过,有时候踢出一部分利益不同的人,凝聚力会更高。
其余人也提出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二十多条规矩,包括陈健不想看到的,但此时他不得妥协退步,以求或许其余氏族的支持。
一共凑了三十八条,商定日后还可以继续补充,作为所有亲族城邑氏族行为规范的总纲,但又不是诸如《礼记》那样繁琐而详细的内容介绍。
各城首领每隔两年就要在盟首所在的城邑会盟一次,继续规范规矩。每年每个城邑按照大小贫富,分出了祭祀祖先的需要上贡的祭品,由盟首主持祭祀。
除此之外,各个城邑都将推选出一个贤明之人,组成大河诸部的长老会,负责监督盟首的义务履行,同时代替各个氏族依照规矩评定对错,长老会之人必须常年住在盟首所在的城邑,三年轮换推选一次。
每个城邑都要选出一人,向国人解读这些会盟的规矩,不得隐瞒。
各城首领在衰老之前必须要培养接班人,并在老首领苍老时代替首领的职权,以减少忽然死亡的争端和内耗。
新首领继承时,报备长老会,由长老会在场的情况下继任首领之位,并在继任前盟誓遵守大河诸部的规矩。
各个氏族的争端,首先要在会盟中调解,实在不能调解才能争斗,内部争端其余城邑严禁插手,且在争斗中不准用诸如挖开河堤、焚烧粟田等手段,要以堂堂正正之势在野地决战,或是以仇人决斗、车战、弓射等方式。
纵然有如此之多的规矩,但本质上仍旧是一个联系稍微紧密的部落联盟,此时没办法也不可能达成真正的绝对权威,但随着对外战争、大河水患等原因,这种权威会日益加强。
规矩只是一个开始,从法理上让各个城邑的国人接受亲族会盟的事实,约束他们的思维方式。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道路、水运的连接,各个城邑间的贸易往来,夏城的文字技术传播等因素,城邑之间的联系会更加紧密。从而为很久之后的统一创造物质条件。
三十八条简陋的大规矩定下来后,已是八月十三的晚上,众人虽然疲倦,可还是在密室中定下了不能示人的暗约。
暗约包括确保各自子嗣或是自己想要推选的人继任;不能确保时各个城邑要武装干涉;婚配要在各个首领家族内部进行;奴隶起义共同征讨;任何城邑不得私自收留其余城邑的奴隶;以及确定在明年夏天征伐几个当初退盟的氏族。
除此之外,便是关于下称的。
夏城巡回戏团的演出种类不得鼓吹夏城的非血统选拔制度、大野泽不准招收各个城邑的平民子弟、不准鼓吹夏城的土地制度并严禁影响到其余亲族城邑;各个城邑辅佐首领的官员必须要有一定的田产数量,夏城负责炮制一批鼓吹血统论、恒产恒心论等内容的戏剧演出,同时要求陈健以书记的身份书写一部分关于这些的逻辑上能圆上的法理等等。
对此陈健做了极大的让步,全盘接受,并予以保证,同时对夏城巡回剧团的演出表示歉意,并赔偿了一部分青铜表示下不为例。
随后便抛出了众首领都关切的一个问题:夏城该如何帮他们培养军队和教会那些孩子?
陈健给出的承诺是:城邑二十兵,氏族十兵,三年兵成再做轮换,保证和夏城的黑衣军差不多的战斗力。城邑氏族均派出十人左右的亲贵族人和贤名年轻人,前往大野泽学习,为期五年。五年后将教把教会那些孩子认字、算数、种田、管理、训练等事,并将城邑交由他训练的士兵给这些孩子管辖,自己没有资格指挥他们派来训练的士兵。
他的条件是:五年之内这些士兵的衣甲、兵器、粮食都由各个城邑承担。孩子在大野泽学习期间,他有管辖、处罚、惩戒等权利,一旦因为顽劣被开除将永远不得进入大野泽。孩子们在大野泽学习期间,要称其为先生,要像对待自己仲叔那样对待自己等等之类。
条件不多,相对于承诺来说,都可以满足,唯独有人反对先生这个称呼,说陈健年纪不大,和一些孩子差不多,哪里是先于其生?但是既然得到了祖先的指引,比别人早知道一些东西,应该称之为先知。
陈健对于先知的称呼坚决反对,坚持先生这个称呼,众人也只好作罢。
剩下的,要考虑的就是派自己哪个儿女去。
粟岳已经做出了榜样,让粟汤跟随陈健,并派去了城邑中最亲近的几个家族的孩子。
既然是这样,其余人也都明白假如五年内真的可以学到夏城的种种本事,将来回来的那个人手中有二十亲卫,有管辖城邑的办法,只怕首领之位怎么也是那个人的了,只能是自己最喜爱的儿女去才行。五年时间,自己还不会衰老,五年后有的是时间让他们在城邑中积累名声,况且只有自己将来可能接任的儿女才最不可能被陈健欺骗,才能一心为自己的城邑着想,因为城邑将来是他们的。
因着路途遥远,便定下明年怀子节之后,孩子和士兵们齐聚粟城。至于一些就跟在身边的,就让他们直接跟过去。
送别之际是在八月十五,此时尚无仲秋之节,但月亮还是圆了,天也凉了。
码头旁一群和陈健差不多大的各族亲贵子女齐齐叫了陈健一声先生,陈健还礼后看了一眼他们的父母,心说五年后这群孩子回去后,你们肯定想不到会是什么样子,到时候你们的儿女会把你们从首领的位子上拉下来的。
年轻人们对于将来五年的旅程充满了憧憬,夏城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好东西,看过夏城的戏,自然以为夏城的女人都像石荠一样好看妖艳,又都有一副好嗓子,还有那些不曾见过的好东西,以及学成后会和姬夏一样,那样回到城邑大家谁不信服?
只是人群中一个女孩蹙着眉,扁着嘴,不是很高兴。
本来一样大的年轻人,如今成了先生,先生倒也没什么,偏偏又说非要像对待自己家叔叔那样对待他。可是自己难不成喜欢自家叔叔,那成什么话?满怀的心事随着河水起伏,竟是无人能听无人能诉。
听着旁边几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大野泽内的城邑到底是什么样,心中不免烦躁,仰着头看着远处的河面,等待船只过来。
帆影出现在远处河面的时候,女孩悠然长叹了一声,瞟了一眼她的“先生”,发现对方正在那拿着木炭笔在一张麻布上画着粟城的城墙,手指在新修的城墙凸出的地方比量着,时而点头时而摇头,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及至船靠岸后,他也只是摆摆手让夏城那些穿着黑衣服的人引着这些年轻人上船,还在那低头琢磨。
可是不多时从船上跳下几个穿着灰蒙蒙麻布衣衫的人,手里捧着一块黝黑色的石头,扛着一个大柳条筐,里面也全是古怪的石头,跑到了“先生”的身边,说了几句听不清的话。
一直漠不关心地“先生”却猛然跳起来,一把将柳条筐倾倒在地上,捡起几块石头,面色惶急地问了许多问题,到最后竟然如同的孩子一样跳了起来,翻了个跟头,举着两块破石头哈哈大笑,再不是之前那样老气横秋的模样。
女孩并不知道,几块破石头,或是新的历史,甚至比历史这个词本身更代表历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