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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两个月,陈健拿着特许的通行文书,或是骑马或是乘船,到处逛了逛。
两个月的时间,以这时候的交通工具其实走不了太远,但这是一片大岛,船只通行倒是便利。
除了一些炮台或是堡垒区,跟着陈健一起的王哲算是得心应手,画了很多的图纸,陈健也拍了很多的黑白照片,同时不忘了测测纬度,画画地图。
陈健也没有走远,而是只去了四个地方,每个地方待了半个月。
一处很普通的县,一处港口城市,一处农村,一处矿区。
每天晚上都将所见所闻不加任何个人感情地记录下来,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从富足者到贫穷者,从平原港口到附近的山区矿场,即便是走马观花,陈健也是看到了许多东西。
物价、土地肥沃、劳作强度、赋税、受贿、乡间自治、流民管控……靠着齐侯特许的通行文书,陈健看的很清楚。
齐侯也是个信人,既没有审查陈健写的东西,也没有涂脂抹粉,除了一些实在不能去的地方算是彻底放开了。
八月末的时候,风向发生了一些变化,货物已经准备好了,陈健辞别了齐侯,准备返航。
回去的时候,齐国派出了四条船,希望跟着陈健走一遍新的还未走过的航路,尾随而行,陈健也没有拒绝。
据说除了这四条船之外,齐侯还派了更多的人走了更为正常的路线,拿着陈健书写印刷的书本去了华夏都城,前往的人员规格不低。
回去的路不是来时的路,陈健从港口向南,借助风向走另一条路返回闽城,但是同意派出两名实习生跟着那四条船从闽城附近的海域走去齐国时候的海路回去。
…………
从五月到九月的四个月,陈健对闽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这就是这时候信息传播速度。
他走后的这四个月,闽城发生了很多事,随着时间的酝酿悄然发生了许多的变化。
从去年冬天开始推广的轧花机在闽郡的农村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今年闽郡的棉花种植面积增加了许多。
一些大块的土地,被拥有者出租给一些钱多的经营者,果断地抓住了轧花机推广的时机,大批量地种植了棉花。
土地拥有者未必是种地的,地主也分两种。经营性地主或是食利性地主。
前者会雇佣大量的雇工,靠着自己的技术和种子、牛马、器具等资本,按照市场的物价种植自己的土地,雇工只是给他们干活的。
这样的经营性地主一般会选择在自己的土地上改良种子、兴修小规模的水利工程,休耕养殖马匹、采用更为省力省人工的工具。前提是这些人所拥有的土地一定要大,而这些人可以说算是代表了农村的先进生产力。
而另一种,则是食利性的地主,包括北方原本侯伯国的一些庄园主贵族也是如此。
或是将土地租赁成小块,只收取租子,靠着租子和高利贷,就可以发财,根本不需要去管自己的土地如何。
或是土地的所有权非私有而是贵族封地,他们会想办法把农民束缚在土地上,土地分给农民耕种的同时,土地的所有权却不是农民的,农民需要为土地拥有者做很多事。
不管哪种,这都是必须要被消灭的东西,都是落后而又丑陋的。
在有利可图的前提下,大量的经营性的土地拥有者抓住了商机,种植棉花。
而一些普通的小户自耕农,则在墨党成员的帮助下组织到了一起,陈健也投入了不少的钱。
地少的,则将地出租给建起的自愿合作社,自己出工,按照陈健许诺的、实际上仍旧大有利润可图的皮棉收购价来说,能比去年多赚三成。
地多的,则是签订了保底订单,保证最低收益和种植粮食作物一样,如果高出这个最低收购价可以自行选择出售。
借助赶集、轧棉作坊、与磨坊主合作等方式,墨党很快在闽郡附近的乡村铺开。
没有宣讲任何道理,既有党内正式成员,也有雇佣的雇工只是一种职业,以帮助农户致富的名声吸引了很大一批的同情者和好奇者,开始对墨党这个之前模糊的名字亲近起来。
如果冬天的棉花收购可以完成陈健的许诺,这种亲近就可以吸引更多的人,宣讲一些看似无用的东西。
铺开的这些人,仍旧是是一群怀揣理想的空想主义者,富有激情但却还不知道将来到底要怎么样,把这种在乡村的事看成一种苦行僧式的修行,获得一种自我满足与自我实现。
他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代表谁的利益,甚至不知道有些利益是矛盾冲突你死我活的,却大声地喊出要为了所有人更好——不可能也没有人能为了所有人都更好,但从始至终陈健什么都没说,而是任由这些人做他们认为有益于更多人的事,然后再迎来数不尽的分裂,最终明白自己到底要站在哪边——这个派别,是无限可分的。
可能他们要经过很久很久才会明白,他们追求的不是圣徒的成圣之路,也不是清教徒式的苦修之路,但时间足够也等得起。
况且,在刚开始的时候,空想也是一种进步。
除了这些抱着一种宗教一样的心态的人外,还有更多的眼中装着利益的更为现实的人也把眼睛盯向了有利可图的棉花。
轧花机明明确确地摆在眼前,大范围种植棉花已经有利可图,而且种的越多越有利,这种情况下,有人发现……劳动力似乎有些相对的短缺。
闽郡终究地处东南,成郡不比腹地,加之各种工商业、运河修建之类的发展,农场的劳动力看上去似乎竟然有些不足。
靠生孩子,再有七八年总是可以弥补的,但利益之下这些人似乎有些等不急了。
七月份,一些大的农场主和经营农场的资本家们聚在一起,草拟了一份请求,希望郡议事会将这份请求递交到国人议事会上。
“关于宽松贫民迁徙限制请求书”有了百余人的签名,虽然国家管控的相对宽松,但是之前的各种法令仍旧是限制大规模迁徙的。
所有贫民只能在郡内做工,未经允许不得离开本郡,否则要被抓进去服劳役后遣返原籍,这也是为了方便管理。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闽郡本来开发的就晚,工商业发展又过快,劳动力出现了暂时的相对短缺的情况,毕竟人口算不上非常大的郡。
这份请求肯定不会允许,至少就现在的情况不会允许,郡内议事会也根本做不了这样的决定。
因为这种短缺是暂时的也是相对的,只不过是因为劳动力减少导致的暂时雇工价格上涨而已,而非真正的缺人,只是缺乏廉价的人,如果此时出现了奴隶这群人绝对是坚决支持奴隶制度。
今年的天气很好,棉花长势极佳,加上墨党内部搜集了大量的种植棉花的材料修订出来,包括各种土办法去除棉铃虫、施一些鸟粪石肥料等等,看上去会是丰收年。
除棉花之外,其余和陈健有关的产业也在按部就班地发展着。
在蓝翔技校里学习新的打井术的那四十多人按照陈健的要求打通了三座水井,这些水井的深度只有三五十米。
中间也出现了一些状况,打歪了几次,钻头掉下去几次,但在实践中不断积累着经验,有了卓筒井的原理作为基础,所要丰富的只是一些细节。
而在陈健买下的那片油苗地,残了几个人。
赵四花钱组建了流氓团伙有活力的社会组织,气势汹汹地来到那片油苗地,拿出了陈健已经购买的契约文书,让那群在那里用原始方法捞油的人离开。
流氓势大,那群人不敢招惹,赵四做的更绝。
在那片地的周围挖了很多的神坑,里面埋着可以把脚扎透的竹签子;在一些必经之路上下了套野猪的绝命套……随后赵四等人扬长而去回到闽城喝酒。
不久之后,几个人被扎破了脚以致残疾,两个人被绝命套吊在树上,细铁丝割断了脚筋,而且因为血脉不通的缘故导致了溃烂,不得不截肢。
告了一场之后,陈健在南安也是大作坊主大商人,与司法官关系相当融洽,早早使上了钱。
没有钱不能了的事,况且法律也有空子可钻,那群人打官司哪里能赢得过官商勾结的陈健的有活力社会组织。
这种事,如何判还不是靠一张嘴。
赵四只说自己想在那里捕猎野兽,陈健委托他管理那片地,自己想吃野味挖陷阱国法也没说不让。
所以这是意外,赔钱了事。
被残害的那些人则声称赵四是故意的,这分明就是蓄谋已久。
所以这不是意外,不但要赔钱还要判刑。
司法官并无犹豫,直接判决这是意外,赔钱了事。
公开判决,绝无徇私,正大光明。人们自然愿意相信陈善人对此并不知情,只是这样的流氓私自做的,连风波都没起来,因为这是在南安,陈健根深蒂固,话语权在手。
经此一事,那片油苗地清净了许多,原本捞取浮油的人无以为生,只好跑去挖河。
运河的修建也是倬见成效,看上去在过年之前就能大致修通,毕竟不算太长而且各种建筑材料也算改革了不少。
那座突发想象力的高架水渠也已经基本完工,工程量不算太大,主持修建的人又是修建过炮台棱堡排水渠的老手。
除了运河之外,还有几里的木轨路,以及花费高昂的、尝试性的两里铸铁轨的铁路。铸铁,不是锻铁也不是轧制的更不是钢轨,仅仅就是铸铁。
一切看上去井井有条,但闽郡的中心闽城却有些萧条。
兰花风潮泡沫碎裂后的后果逐渐显现、陈健以海运投机的理由抽走了十几万流动资金、棉花有利可图带来的资金朝着棉田土地流动、商社风险投资的募集会在陈健回来后再次开启而且数量更大的谣言、运河修建已经公开导致的大量资金流向了南安并在运河入闽河河口那里购买土地等等……
种种这些,都让闽城暂时笼罩上了一层半死不活的姿态,虽然这种姿态用不了多久就会随着生产的扩大而再度繁荣,但现在看上去却有些萧条。
唯一能够带来生机的,可能就是码头上那些将钱投入到海运风险中的人,翘首以盼陈健的桅杆和分红的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