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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常夫人生辰这一日。
已近八月末,天气早已没有了前段时间的燥热,渐渐凉爽下来。天高云阔,偶有微风拂面而过,气候舒适宜人。
公仪音在床榻上睁开眼,看一眼外面流云丝丝,天空碧蓝的景象,心下欢喜,看来今日又是个大好的艳阳天。
她在床上赖了一会,见外头天光渐渐放亮,这才起了床,叫阿灵阿素进来服侍她梳洗。
因着今日是去参加他人的生辰宴,既不能穿得太过素淡兆头不好,又不能穿得太过华丽喧宾夺主。阿素想了想,替公仪音选了件湖水蓝的云雾烟霞罗曳地长裙过来,并一条银丝回旋纹腰带。公仪音看一眼,点点头,嘴里含着漱口水含糊应了。
粗粗用过早饭,阿灵和阿素开始替公仪音装扮。淡扫蛾眉,轻涂口脂,头发挽做留仙髻,只斜插一根碧玺蝴蝶流苏簪,配上同色耳坠,端的是容光照人,似明珠生晕。
收拾妥当,让阿灵阿素带上选好的贺礼,同她一道出了门。
黎叔和宁斐已在府外候着,身后停着帝姬府装饰华美的牛车,驭车的牛正在悠然自得地摆着尾巴。
“见过帝姬。”见公仪音出来,两人迎上前行礼。
“不用多礼。”公仪音摆摆手,刚要上车,目光瞟到宁斐眼底的淤青,不由奇道,“宁斐,你昨夜没睡好?怎么一脸憔悴?”
宁斐耷拉着头不敢看她,只闷闷地“嗯”了一声,道,“谢殿下关心,属下没什么大碍。”
公仪音狐疑地盯着他,总觉得宁斐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刚要再问,身侧的阿素小声提醒道,“殿下,时辰不早,该出发了。”
公仪音这才收回打量了目光,应一声上了车。
帘栊垂落,隔绝了公仪音的视线,宁斐这才敢抬了头,望一眼悠悠晃动的锦帘,心中有一丝苦涩涌上。虽然一再提醒自己,眼前之人不是自己可肖想的,可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若非如此,这几日晚上又何至于辗转反侧?
他轻叹一声,只觉心中五味杂陈。
“黎叔,走吧。”公仪音和阿灵阿素在车内坐好,出声示意黎叔可以走了。
黎叔鞭子一扬,驭牛轻轻打了个响鼻,迈开了步伐,牛车缓缓朝前动了起来。
“殿下,今日秦九郎会去吗?”行了一会,阿灵眼眸一转,看向公仪音好奇道,颊边笑意盈盈。
公仪音睨她一眼,心中微有些羞赧,面上不显,只作淡然的神情,“他去做什么?他同常夫人又不熟。”
阿灵“哦”了一声,高涨的兴致似落下来一些,“我以为九郎也要去呢。”
公仪音看着她的神情,自然知道她那点小心思,掩下唇边的笑意,故意逗她道,“阿灵,你最近张口闭口九郎,要不我问九郎讨个人情,将你送到秦府去可好?”
见公仪音一本正经的模样,阿灵顿时吓了一大跳,直了身子忙不迭道,“殿下,婢子不是这个意思……婢子……”说着说着,声音中带上丝哭腔,似乎当了真。
看见阿灵眼中含着的泪珠,似乎随时就要掉下来一般,公仪音不由“噗嗤”一笑,打趣道,“看你,我开玩笑呢,也当真了。你这种性子啊,给谁都是祸害,还是留在帝姬府里继续祸害我吧。”
一听这话,阿灵破涕为笑,咧开嘴朝公仪音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婢子就知道殿下不舍得。”
车里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飘入车外的宁斐耳中,让他的眸光不由又暗了几分。
公仪音微微阖了眼,准备小憩片刻,余光却瞟见阿素手中一直紧紧抱着那个准备送给常夫人做生辰礼的锦盒,不由失笑,“阿素,你抱这么紧做什么?放在旁边好了。”
阿素摇摇头,一本正经道,“婢子怕牛车突然停住,万一将锦盒甩出去就不好了,还是抱在手里踏实。”
公仪音笑,眼眸中露出几点光芒,笑意浅浅道,“阿素,若是牛车真的突然停住了,难不成你不去想办法稳住自己,反而抱住这锦盒不成?”
阿素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公仪音愈发乐了,伸出玉白手指一点她额头,笑,“阿素,平日里觉得你最是机敏,怎的今日竟同阿灵一样呆了。”
阿灵不乐意地扭了扭身子,嘟了嘴道,“殿下,您又拿奴婢做反面例子了。”
公仪音颊边笑容深深,两个梨涡微现,“难道我说的不对?”
阿灵嘟哝了几句,虽然不服,没再继续辩解。
公仪音以袖掩面轻笑,笑够了,才看回阿素,“阿素,比起这锦盒里的东西,自然是你人更重要了。”
阿素不好意思地笑笑,抱着锦盒的手指松了松,只是仍放在怀中,面上神情舒缓了些。
这时,阿灵抬了眉眼,看着阿素手中珠玉镶嵌的锦盒,目含诧异接口道,“殿下,这可是您最宝贝的东西,您真的要送给这位常夫人?”
公仪音点点头,“玉石珠宝不过身外之物,我同常夫人一见如故,我喜欢的,常夫人应该也会喜欢。她喜欢了,我心情就欢快了。用一件宝贝换几天的好心情,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阿灵似乎被公仪音这一连串的“喜欢”给绕晕了,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道,“殿下说什么都对,您开心就好。”顿了一顿,朝公仪音讨好地笑笑,“殿下,婢子能再看一眼吗?”这送出去了,日后可就看不到了。
“看吧。”公仪音阖了眼,闭目养神。
看着阿灵眨巴眨巴的小眼神,阿素小心翼翼将手中盒盖打开,递到阿灵面前,一阵微光闪现,隐有幽香袭来。
阿灵朝盒子中看去,目露赞叹之色,目光小心翼翼在盒中的东西上流连,嘴里啧啧称奇,“真是做得逼真至极啊,简直可以以假乱真了。”
阿素也朝怀中盒子看去。
锦盒以大红丝绒为里衬,内里静静躺着一只天青色雪玉缠枝琉璃瓶,瓶体线条流畅通透,表层的釉色散发着淡淡的幽光,一看便不是凡品。
而最让人称奇的,却不是这雪玉缠枝琉璃瓶,而是瓶中插着的一只白玉透雕玉簪花,半开并蒂,微张的花瓣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每一处细微末节都栩栩如生。枝干上叶脉分明的绿叶则是用翡翠碧玉刻成,光华葳蕤,冰清流沁。
更妙的是,若凑近一些,还能闻到花瓣上有隐隐的幽香散发,正是玉簪花的香气。原来,雕刻完成的白玉透雕玉簪花,还要在玉簪花提取的香料水中浸泡七七四十九天方能取出。如此一来,无论是形态还是色泽,都与新鲜的玉簪花无异,实在是妙不可言。
待阿灵看够了,阿素方才合上锦盒盖,依旧紧紧抱在怀中。
又行了一会,薛府到了。
公仪音睁开眼眸,微微挑起车窗帘子朝外看去。
果然如那日在向晚楼听到的宾客所言,常夫人和薛逸海低调,常夫人的生辰亦十分低调,薛府门口并想象中无车水马龙的景象,偶有几辆朴素的牛车驶来,车下下来的人穿着打扮亦是十分低调。想来此次生辰宴,常夫人和薛公只邀请请了相熟的朋友和亲人过来。
若是不说,压根看不出府中今日有生辰宴的迹象。
公仪音似乎算来得早了,薛府一侧的小巷中只零零落落停了几辆马车。
等到前头来的人先进了府,公仪音这才在阿灵和阿素的搀扶挑帘下了车。见她下车,门口候着的青衣女婢眼神一亮,快步恭谨迎了上来行了一礼。
阿灵朝她点点头打了招呼,自袖中掏出薛夫人派人送来的请帖递了过去,女婢接过展开一看,唇边笑意深深,又朝公仪音行了个礼,清朗道,“女郎请随婢子来。”尔后看一眼其身后的宁斐和黎叔,“女郎的家仆自有人带下去休息,请不要担心。”
公仪音点头谢了,朝宁斐和黎叔示意一下,带着阿灵阿素进了薛府。
薛逸海虽已退隐,但因是安帝亲自赐下的宅子,薛府占地颇广。从府中简约朴素的布局就可以薛逸海的确是一心归隐,满目苍碧,郁郁葱葱,并无过多装饰,反而显出一种天然去雕饰的古朴之意来。
女婢引着公仪音径直穿过垂花门,朝后院走去。
公仪音略有些诧异,照理来说,寻常的生辰宴都是会先带宾客去往前厅专门设置的送礼处,由府中管家登记造册,将礼物送出后方才去到宴会举行的地方,可看女婢引她们走的这方向,竟是径直朝后院而去?
不由疑惑地开口问道,“请问,我们这是去哪里?不用先去前院?我婢子手中的生辰礼还未送出。”
那婢子笑意盈盈转身看来,福身行礼道,“回女郎的话,夫人说了,女郎是贵客。若是您到了,让婢子们先将您带到夫人处叙叙。”
公仪音这才恍然,点了点头谢过。
穿过几道抄手游廊,眼前出现一雪白院墙青石为基的院子,里面数楹修舍,有青草和树木的葱郁香气飘来。
女婢带着公仪音进了院中,只见院内栽着大株梨花并芭蕉,石子漫成的甬道一侧是大片芭蕉,扶疏似树,质则非木,高舒垂荫。另一侧的梨树已过了开花季节,但亦是枝条垂顺,绿叶葱茏。
端的是爽心悦目,雅致非常。
女婢带着几人往前走,顺着石子甬道走到一处雕窗清壁的房前,抬手敲了敲门,轻声道,“夫人,女郎到了。”
从房内传来一声轻柔的声音,“进来。”
女婢推开门,侧身相让,示意公仪音几人入内。
公仪音朝她笑着谢过,带着阿灵阿素进了房间。
屋中三间屋子,并未隔断,只用垂下的珠帘和锦帘隔开,一眼望去十分阔朗。见常夫人方才的声音似乎从左侧那间屋子里发出,公仪音略微一顿,挑开珠帘走了进去。
果然瞧见一袭盛装的常夫人正端坐在梨花木梳妆矮几前,身后一碧衣女婢正在动作轻柔地替她绾着发。
听得动静,常夫人微微转了头看来,目光柔和清亮,唇边带了丝清浅的笑意,“无忧,你来了。”
难得的,常夫人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知晓了公仪音的身份后恭敬地称为殿下,而是如同两人一开始认识时那样,温柔无比地唤她无忧。
不因身份的改变而改变态度,这样的人,多是心思淳朗,值得深交。
公仪音因而,对常夫人愈发生了几分好感。
说话间,女婢已经替常夫人绾好了个飞仙髻,配着常夫人身上那一身绛红云霞纹宽袖大衫,愈发显得清艳非常,不可逼视。腰间以镂空玉带系住盈盈一握的腰身,坠下晶莹剔透的环形玉佩,既不过分娇娆,又不过分素淡,恰到好处。
“夫人今日可真漂亮。”公仪音看着她轻笑道。
常夫人不好意思地笑笑,颊边露出一丝少女般的红晕,让她本就清丽无比的脸庞愈发显出春花玉露般的华光。
常夫人本就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如今盛装打扮下,更是如二八少女般容色照人,恰如流光美玉般皎洁。
只是不知为何,公仪音总觉得今日的常夫人,比前两次见到的,眉眼间要多了丝似有若无的哀愁。这种哀愁笼罩在她的眉间,让她周身愈发显得幽微透明起来。
“无忧快别打趣我了。我本不想这般郑重,只是侍书说今日是大日子,不能太素淡了去。”常夫人含笑道,那笑意却似乎有些不达眼底。
身后的女婢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公仪音微讶,不由偏头看了过去,“夫人昨夜没休息好?怎么觉得夫人略有些疲惫的模样?”常夫人没把她当外人,公仪音便也不避讳了。
常夫人垂了眼帘,长长的睫羽掩下她眼中的神色,勾出一抹笑容道,“许是这些日子操心生辰宴的事,有些劳累了罢。”
身后侍书替她描完最后一笔眉,闻言微有些抱怨,“夫人,婢子都劝了您多少回了,有什么事交给婢子去做就好了,您看您,非要亲力亲为。”
见侍书同常夫人说话的模样随意,还带了丝埋怨的口吻,并无一般女婢的恭谨,但字里行间的确是为常夫人着想,想来常夫人同她的关系超越了一般主仆的情谊。
常夫人柔柔地笑笑,有些微歉意。
侍书又道,“女郎也大了,许多事您交给女郎做便是。”
女郎?
公仪音微有些诧异,莫非常夫人还有女儿?可是怎的从未听过?
常夫人柔柔睨她一眼,“好了,还有客人在呢,你要数落我,也等生辰宴过了再数落。”
侍书面上现出几分羞赧,朝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福了福,“婢子逾矩,让女郎见笑了。”
“无妨。”公仪音笑笑。
常夫人转身看向她,见她还站在房中,不由惊道,“瞧我,竟忘了请无忧入座了。侍书,快请女郎入席。”
公仪音笑言无碍,在常夫人对面坐了下来。
她摆摆手,示意身后的阿素将手中锦盒递上来。
阿素上前两步,弯腰将锦盒放在几上,又恭谨地退了回去,同阿素一道垂首默立。
公仪音将锦盒朝常夫人那边推了推,“夫人,这是给你的生辰礼,你打开瞧瞧可还喜欢?”
见公仪音脸上兴致勃勃的神色,常夫人心知她性子爽朗,也不推辞,身后将锦盒盒盖打开,目光往里头一扫,露出一种惊讶而欢喜的神色来。
身后的侍书扫一眼,也是惊喜,不由开口道,“玉簪花?夫人,您最喜欢的花。”
常夫人点点头,略有些激动地将盒中雪玉缠枝琉璃瓶取出,在几上放置好。细碎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倾洒在线条流畅的瓶身之上,呈现出一种通透的美感。
听到侍书的话,公仪音也是惊喜地抬了眼朝常夫人看去,“夫人最喜欢玉簪花?”
常夫人细细打量着面前的雪玉缠枝琉璃瓶,目光久久在上流连,闻言亦未抬头,只点点头道,“这花瓶,这瓶中的花,实在是太栩栩如生了。”
公仪音抿唇笑笑,“夫人喜欢就好。”
常夫人这才抬了头,带了丝淡淡浅笑看来,却是说着推辞之话,“无忧,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公仪音微有些诧异,她能感受到,虽只见过几面,常夫人已把她当至交好友,那这样推辞是为哪般?
不由道,“夫人,这是无忧特意为你挑的,当时一看到便想到了你,这玉簪又是你最喜欢的花,也算是一种缘分了,你就不要推辞了。”
常夫人微垂了头,露出一段洁白似玉的脖颈来。
公仪音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总觉得今日的常夫人,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
常夫人复又抬了头浅浅一笑,“无忧有心了,我就不推辞了,谢谢你。”
公仪音展颜一笑,“夫人不必客气,你喜欢就好。”
常夫人点点头,示意身后的侍书上前来将几上雪玉缠枝琉璃瓶放入盒中,拿入房中收好。
侍书应了,抱着锦盒往房内去了。
常夫人张了张唇,刚要说些什么,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穿过半掩的房门传入房中。
“母亲,我带了朋友来看您。”
母亲?难道常夫人当真有女儿?
话音落,门被人推开,紧接着,帘栊被挑起,珠子叮当间,走进一个身穿藕荷色绣芙蓉月华裙的年轻女郎来,双颊微丰,一双大大的眼睛,闪着圆润的光芒,颊边带着浅浅笑意,似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带起一阵细细香风。
她的身后,还跟了一人。
藕荷色及地襦裙,以细致的银线锁边,配上银色锦绣腰带,行走间亦是窈窕娉婷。
公仪音的目光往后头那人面上一扫,不由愣住。
萧……萧染?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走在前头的那年轻女郎拉着萧染入内,冲常夫人行了个礼,兴冲冲道,“母亲,你还记得静仪经常跟您说的那个我玩得很好的萧家女郎吗?她今日也过来给您祝寿了。”
萧染上前两步,对着常夫人盈盈一福,“萧染见过夫人。”
常夫人起身,示意萧染不用多礼。
公仪音自然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唤作静仪的女郎似乎这才意识到房中还有人在,看一眼公仪音,好奇道,“母亲,这位貌美的女郎是?”
“是母亲请来的朋友。”
公仪音笑着朝薛静仪见了礼,薛静仪回礼完,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公仪音的面容,似乎十分好奇。
萧染却是小声惊呼一声,“是你!”
常夫人略有些惊奇,看一眼萧染面上的惊诧神色,又看一眼公仪音,“两位认识?”
公仪音抿唇笑笑,“有过几面之缘。”
萧染好奇地看着她,“你是常夫人的朋友?说起来,见了你几面,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公仪音轻笑,想了想没有隐瞒,“我叫公仪音,你也可以叫我无忧。”
“你叫我阿染便是。”话音未落,眼睛蓦地瞪得滚圆,“公仪氏?你……你是皇族?等等……”她狐疑地皱了眉头,低头沉思,“我记得……重华帝姬的闺名正是公仪音。”
她霍然抬头,“你你你……你是重华帝姬?”
公仪音眉眼弯弯,轻笑道,“是的。”
一旁的薛静仪也是惊诧无比,长大嘴道,“重华帝姬?哪个重华帝姬?”
常夫人不由失笑,“静仪,又说傻话了。难不成这建邺,还有第二个重华帝姬不成?”
薛静仪的嘴还是没有合上,半晌才怔怔道,“母亲,你……你怎么同重华帝姬成为朋友的?”
“此事说来话长。”常夫人浅笑,看向薛静仪道,“母亲还有些事情要准备,既然你来了,你替母亲先招待一下无忧可好?”
“好啊,母亲您先忙吧。等您忙完了静仪再来找您。”
常夫人略带歉意地看向公仪音,“无忧,我还有些事要忙,只能让静仪带你先逛逛府里了。”
公仪音笑言无碍,让她忙自己的事便是。
薛静仪看向公仪音,语声朗朗,“殿下,我们走吧,静仪带你逛逛府中好玩的地方。”
公仪音随着薛静仪和萧染出了房,走在石子漫成的甬道上,旁侧的芭蕉绿影浓浓,花瓣重重,让人的心情也宁静起来。
薛静仪好奇地看一眼公仪音发着微光的脸庞,犹疑着开口道,“殿下,您……”
公仪音笑笑,转头道,“女郎不必唤我殿下,叫我无忧便是。”
薛静仪倒也是爽快的性子,闻言点点头,“那你也叫我静仪便是。”说着,眼中露出灼灼的亮色,“说起来可真是巧啊,无忧你同我母亲熟识,又跟阿染见过,简直像是冥冥之中一般。”
公仪音朝旁侧的萧染笑笑,眼中略有狡黠。
萧染一愣,扯出一抹笑意,道,“殿下,我可否也叫你无忧?”
“自然。”
萧染迟疑了一瞬,将心中疑惑说了出来,“无忧,你一个帝姬,为何要扮男装入延尉寺?我记得我见你的几次,你都是同秦九郎在一起的?”
“秦九郎?可是天水秦氏那个很有名的秦默?我记得他是延尉寺寺卿来着?”一旁的薛静仪插话道。
公仪音点点头,笑着含含糊糊答了几句,将话头岔了过去。
薛静仪抬头看了看天色,“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不如我们去后花园看看?我家的后花园虽然不算大,但我母亲爱侍弄花草,里头奇花异草不少,我带你们去看看?”
“好啊。”公仪音和萧染兴致勃勃地应了下来。
薛府后花园与常夫人的院子隔得并不远,薛静仪带着她们没走多久便到了。远远便瞧见前头佳木葱茏,奇花闪灼。各色鲜花绽放其中,如喷火蒸霞一般,桑、榆、槿、梧,各色树木葱郁生长,长势良好的花木分列而种,漫然无际。
薛静仪引着她们到了一株开得繁茂的芙蓉前停下,花呈重瓣,花冠洁白,上头还有摇摇欲坠的露珠水滴。薛静仪指着这芙蓉微有些得意,“这芙蓉唤作三醉芙蓉,是母亲精心培育出来的。这花啊,清晨和上午初开时花冠洁白,随着日头的上升,逐渐转变为粉红色,午后到傍晚时分渐渐凋谢,转变为深红色。因花朵一日三变其色,故名三醉芙蓉,是十分稀有的名贵品种。”
她顿了顿,补充道,“听说整个建邺,除了我们府里头,就只有宫里才有呢。”她转头瞧向公仪音,“无忧,你在宫里可有见过?
公仪音摇摇头,这三醉芙蓉的名头,她也听过,只是一直不曾得见,“听说是最近才引入御花园的,但我不常入宫,还没来得去看。”她的目光停留在眼前开得正艳的芙蓉花上,微露惊艳的神色,“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见自家芙蓉被肯定,薛静仪贝齿轻咬,巧笑嫣然。
“对了!”薛静仪轻呼一声,“父亲书房中,还有一盆栽种在盆中的五色芙蓉,你们可想看看?”
“五色芙蓉?”萧染惊讶,“花瓣当真有五色?”
“倒也不尽然。”薛静仪微微有些羞赧,“只是花色有红白粉黄多色,色彩极其艳丽,故名五色芙蓉。”
“原来如此。”萧染恍然,又迟疑道,“只是……在你父亲书房,我们是不是不方便入内?”
薛静仪抿唇思索片刻,“父亲不喜人进他的书房,若我们这么多人偷偷溜进去,他一定会发现端倪的。这样吧,我进去将那五色芙蓉搬出来,就算父亲发现了,我也有正当的借口,他不会罚我的。你们在这里等我片刻,可好?”
“好。”公仪音和萧染点头应了。
薛静仪便匆匆朝薛逸海的书房走去。
见薛静仪走远了,萧染转头看向公仪音,指了指花海中一座八角凉亭,笑嘻嘻道,“无忧,我们去那里坐着等静仪吧。”
言谈中,似乎已与公仪音颇为熟稔,倒也是自来熟的性子。
见她爽朗不造作,公仪音也乐见与她交好,笑着应了,跟在萧染身后一道往凉亭走去。
两人在凉亭中的竹榻上坐定,阿灵和阿素则自觉地退到了一侧候着,给公仪音和萧染留出些空间。
凉风习习而来,拂来阵阵花香,原本因走动而起的燥热感被一拂而尽。
公仪音看着萧染孤身一人,略有些好奇,“阿染,你没有带女婢一起出来?”
萧染嘻嘻一笑,露出几颗珍珠米粒般小巧洁白的牙齿来,“我今日偷偷出来的,自然不能带女婢了。”
“为何?”公仪音诧异道。
萧染不以为意地摊了摊手,“家中管得太严,不让我随便出门,我将女婢留在家中帮我应付来客了。”
公仪音不由失笑,想起那日在大街上见到的男装萧染,道,“阿染似乎并未将这禁令放在心上?”
萧染得意地挑了挑眉,“父亲母亲虽不让我随意出门,但祖父疼我,回去认个错撒撒娇就没事了,放心吧。”
“可是……你的安危……你一个人出门,不怕有危险?”
萧染眨了眨眼,凑近了一些,“我小时候学过些武功,不会有事的。再说了,我跑得飞快,打不赢便跑呗。”
公仪音愈发笑意清浅,看着萧染抿唇笑得清丽起来。
这个萧氏阿染,似乎与其他的世家女子有些不大一样?
“对了。”她突然想起一事,好奇道,“静仪……是常夫人的女儿?”毕竟,薛逸海在常夫人之前,还有过一位夫人。而算算年纪,静仪似乎不大可能是常夫人的女儿。
萧染诧异挑眉,“你不知道?”
公仪音摇摇头,老老实实道,“实不相瞒,我与常夫人只是萍水相逢,这些事夫人也未同我说过。只是怕待会闹出笑话,这才先问问你。”
“静仪不是常夫人的女儿。”
“那……是先夫人的女儿?”公仪音试探着问道。
萧染摇摇头,“也不是。她是先夫人女婢的女儿。”
公仪音诧异抬头,有些不解。
萧染接着解释道,“先夫人同其女婢感情颇深,先夫人不幸患病,早早离世。去世之前放心不下伺候了她许久的女婢,将其托付给薛公。薛公不忍拂了亡妻的心意,纳了女婢为妾。可惜那女婢亦是福薄,生下静仪不久便去世了。”
她目光悠悠看向姹紫嫣红的花海,顿了顿接着道,“后来,薛公偶遇常夫人,对其一见钟情,将其娶了回来。常夫人性子和善,对静仪极好,静仪心里早已把她当做亲生母亲一般看待。”
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些弯弯绕绕,公仪音恍然。
“幸好问一下你。那阿染,你同静仪是怎么认识的?”
一个是世家大族的嫡女,一个是前朝已退隐官员的庶女,怎么看也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啊。
萧染灵动一笑,齿如瓠犀,“我和她啊,是不‘打’不相识。”
“哦?为何?”公仪音眉一挑,兴致勃勃道。
“凝碧阁你可知道?”
公仪音点点头。
“我有一次在凝碧阁和静仪看上了同一款簪子,互不相让下提出了个先到先得的主意。”
“怎么个先到先得法?”公仪音愈发来了兴致。
“我和静仪约定,第二日再去凝碧阁,谁到得早簪子便归谁。后来第二日,我和静仪在凝碧阁还未开门时就都在门外等着了,两人摩拳擦掌,只待凝碧阁门一开便要冲进去抢夺。等了一会,凝碧阁终于开门了。”说到这,萧染却停了嘴,故意卖起了关子。
公仪音哭笑不得,只得问,“后来呢?谁得到了?”
萧染笑笑,拉长了语气道,“后来啊……我们俩都没有买到。因为前一天我们走后,便有人买走了那簪子。”
公仪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萧染也是笑得欢畅,“簪子虽没买到,我和静仪却由此认识了。静仪也是爽朗的性格,相处久了我同她的关系也就越来越好了。”
“这可真有意思。”公仪音笑,又道,“说起来,我跟常夫人也是在凝碧阁因一支簪子结缘呢。”
“当真?”萧染眼前一亮。
公仪音点点头,将当日之事说了一遍。
萧染“哈哈”笑出声,“这可真是缘分天注定啊!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情,有意思,真有意思!”
萧染连着说了几个有意思,鬓间步摇垂垂,璎珞宝光,映得她娇美的容颜,似乎比那下方灼灼盛开的花朵还要光彩熠熠,娇艳可人。
笑够了,她抬眼看向公仪音,语气真挚,“无忧,你同我想象中的帝姬有些不一样。”
公仪音挑唇轻笑,半狭了眼眸打量着她,“怎么个不一样的地方?”
“我曾经在随母亲进宫时见过昭华帝姬。”
听萧染这么一说,公仪音才想起,依稀记得萧家的确有位旁支女郎被送进来宫。萧染当时,应该是同她母亲一道,去看那位入宫的萧氏女郎吧。
“阿姊怎么了?”
萧染看公仪音一眼,见她脸上全无芥蒂的神色,方才放心开口道,“昭华帝姬性子清高,看人时眼光高于顶,带着难以言说的傲慢。我虽然只见过她一面,却已对她不喜。”
公仪音轻笑,“皇姊就是这种性子,别说你不喜欢,就是我对她也没什么好感。”
萧染蹙着的眉头一舒,拉着公仪音的手道,“无忧,我果真没看错人。你的性子,可真真对我的胃口。本以为你比昭华帝姬得宠,性子会比她还要清高傲慢呢。看来以后做什么事都不能想当然了。”
“对了。”她似突然又想起一事,脸微微红了红,“我向你打听个人。”
“谁?”公仪音示意她开口。
“那个……秦氏五郎。”
“秦肃?他怎么了?”公仪音不由好奇,秦肃是秦家人,萧染怎么问到她头上了?
“主上对你颇为宠爱,你有没有听说,主上有将秦肃留在京中的打算?”
公仪音突然眉头一舒,似笑非笑地睨着萧染,“阿染,你是不是调查过他了?”
萧染脸颊红晕更甚,连连摆手道,“没……没有……我只是对他有些好奇罢了。天水秦氏最重子弟风仪规矩,秦五郎似乎与他们都有一些不一样。只是……”她神色黯了黯,“没想到他身世这般坎坷……”
公仪音打趣道,“还说没调查,没调查怎么会知道人家身世坎坷?”
“我……”萧染哑了嘴,含羞带怯地睨一眼公仪音,转了目光朝远处看去,这一看,不由目光一愣,怔在原地。
公仪音见她突然不出声,面上神情有异,也顺着萧染的目光看去,这一看,不由生了疑。
他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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