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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了躺下却发现有些怪异,细一看才见自己身上穿的仍是那身水色“丝月袍”,虽舍不得也没法子,只好先解了下来收进戒指里,换上了之前穿的寝衣。“怎么着快些有个由头,也好将东西拿来用上。”一念又把自己惊到了,什么时候贪爱享受至此!日常总以朴拙素净为意,一是身份使然,另一则是众人皆知太太最不爱人明媚鲜妍。再有“为女尤当随分从时”乃家教所在,讲吃挑穿可不是什么好话。如今却是被神仙惯坏了。
也无睡意,索性取了玉简来看。妙在这神识之用,不需灯火,玉简又极小,与小指相仿,如此读书实在是神不知鬼不觉。“若人间也有此物,当年偷读书时可方便多了。”
却想不到运起神识还没看完一本书,倒先听了是非。
这守夜的婆子待夜深了,在院口小门处偷偷吃酒闲话打发时光,四周安睡又离屋子甚远,再也想不到有人“听墙角”的。“邬婆子你是要发达了,到时候记得提携我们老姐妹,来来来,我给你筛上一盅。”听声音是李纨院里守夜的一名钱姓婆子。“嗐!哪儿啊!老姐姐给我倒一盅去去晦气倒才是。”“休要瞒我们了,周瑞家的晚饭后不是特地找你去了,那可是太太的陪房。正经说起来,比咱们院里这位还得体面呢!”邬婆子似狠灌了两盅,叹气道:“可不是来找我了,寻到我一通好训呢。”众人道“这怎么说的,谁不知道你们两家可沾着亲呢。”邬婆子道:“正是沾着亲呢,”略停片刻,方接着道:“不怕众位姐姐说我没脸。这一阵不是说要放人选丫头的嘛,我想着这么好的行动机会,管家管事的万没有放过的道理。便去求了,想着能换处差事。”众人附和道:“若能换时,谁不想换了这处?若能换去二奶奶院里,整日给人送东送西的,也落点好处。”又有人说:“正是这个理儿,我们是不敢想望采买厨房那样的去处,哪怕仍旧是守夜看门呢?守个通外的门,或者换个有出入的地界儿当差也好。”“我有一要好老姐妹便是在老太太后院当差的,每月就是帮那些大丫头小丫鬟从街上递些水粉零嘴的,也能落下百十个钱。”众人又是一通附和。“这寡妇奶奶真是,不出不进。也不见她给谁送点什么。你看二奶奶,今儿给老太太敬个菜,明儿给小姑子们送点茶叶。还能少了跑腿婆子的赏钱?偏我们这位,婆婆不疼姑姑不爱的,真没丝毫松动处。”“二奶奶如何能比?哪个月舅太太不来往几回?当季的点心新奇的摆设,喔哟哟,真当是金陵王。”“我们这位,娘家当家的又不是亲娘,家底又是那么着,可不能比。”“可不是,别跟二奶奶比,你看那嫁妆不就是明摆着的。”众人忘了邬婆子的事情,只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当的这差如何的清汤寡水。
李纨收回神识,心里不是不尴尬。自己新寡又有稚儿在侧,一日日谨言慎行唯恐犯了谁的忌讳,凡事能做的便是“照例”两字。本就是口拙之人,更别说如凤姐那般言语讨喜,是以能不说时便不开口,宁可是无趣亦好过失礼。再说遣人送物,李家如今都在金陵,走动自然不多,且自己日常居家用度都是府里分例,并无特殊之物,又去送谁来?夫丧还不满三年,满世界溜达什么。至于脂粉零嘴,更与自己无干了。且又想着替贾兰攒些家底,自是能省则省。却不想自己的谨慎安分倒阻了这些奶奶们发财了!心里一时气愤一时伤怀。握着玉简的手指紧了又紧。又再想了一会儿,却又失笑:“这受的哪门子的气来!倒为些婆子的言语不自在了。”又再细想,这些婆子于她们有得利处便是好,若无便是一万个看不上。这会儿说着是把凤姐抬得天高,一时捉住她们吃酒了又满嘴“阎王、夜叉”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自己倒稀罕这种奴才嘴里的高低来。便丢到了一旁,只收小了神识看完玉简便睡下了。
转眼几天又过,因是扬州姑太太身子不好,老太太最是偏疼这个幺女,在家时恨不得什么宝贝都堆到她身边的,如今得了这个信儿,便没了兴头,连生日和中秋也没大张罗。王夫人和凤姐自是看上头眼色行事,也按下了兴致,只连日应酬了几家老亲故友便罢。李纨自是不出这些场面的,只日日带着贾兰看书认字,跟许嬷嬷商议些事。
这日庄子上来说人都安置妥当了,许嬷嬷便来辞行。李纨让人都出去了后,取出一个石青绣竹叶的荷包来,从里头掏出两个瓶子给许嬷嬷看。一个淡绿大肚短颈瓷瓶,不过拇指大小,另一个粉白细高,也是个瓷瓶。李纨道:“嬷嬷,这绿瓶里头是两丸药,这白瓶里头是药水。你拿了去,到安顿好了,先用一半的药水送服一丸药,半个月之后再服剩下一半。两样都是补身益寿的东西,您别推辞,我这儿还有。这也不单是为你,也是为了我跟兰儿。”说着便将瓶子又拿荷包装了递给许嬷嬷。许嬷嬷心知贾府有自己的药房,便以为是李纨得的人参什么丸药,谢了恩便收了起来。俩人又捋了捋要做的事情,许嬷嬷道:“横竖有什么事定会让常安跟他家的来禀奶奶的,便是我,一月也会来给奶奶磕次头。”常安是常嬷嬷的儿子,李纨身边几个嬷嬷,只许嬷嬷是自梳了的,另外常嬷嬷跟闫嬷嬷都有儿子且都是李纨的陪房。李纨道:“我没什么担心的,虽说是要积攒家底的意思,总归兰哥儿还小,并不着急。你们行事只记得第一便是要妥当,莫要招人眼。这府里你也知道,若是做张做势起来,倒是替我惹祸呢。”许嬷嬷忙答应了。又说了几句看天也不早,许嬷嬷便收拾了行李出府去了。
一时闫嬷嬷带着贾兰进来给李纨请安,李纨忙让抱上炕搂在了怀里,又对闫嬷嬷说:“兰哥儿学认字倒快,我倒是想让他多学点,只他还太小,要请先生之类的话却不好说。因我想着,能不能找人画些书?便是将那些四书五经史书掌故里的故事,画成画,再配上简单的文字,又有趣有能学了东西。嬷嬷看可行?”闫嬷嬷听了,思量片刻道:“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这需得找熟读诗书且擅丹青之人,听奶奶这意思,又是以画为主的,怕是弄起来不容易,得费些时候。”李纨便道:“我知道闫嬷嬷娘家兄弟有做书画买卖的,便劳您替我打听一下这事。便是多请些人也不怕,只帮我问问要能成的话大概多久能得,另外资费如何。”闫嬷嬷听了点头应是,迟疑了下说:“奶奶,这样费时费工的活儿,怕是很要些银钱。”
李纨自是知道嬷嬷的想法,若要换了以前,她也不敢出这主意。如今自己看的那些书这般活灵活现,再看贾兰看的书,真是可怜,再加上金银如今对李纨来说实在不成个问题。也不对,应说是金子才对,银子却还犯难,因那压舱底的却没有用银子的。
如此李纨便对嬷嬷笑道:“嬷嬷且先去打听,银钱的事却不用犯难的。只是这事儿要悄悄的,免得让人知道了,说咱们轻狂。”闫嬷嬷便答应了自去问询不提。
这里李纨又指这指那地将人都支使了出去,从戒指里取出启灵丸喂了贾兰。水蓝的药丸甚是好看,也没什么药味,倒是有股子清凉。贾兰早已经吃过一粒,这次抿着嘴非要拿在自己手里细看了半天,李纨正要发急,他才塞到自己嘴里吃了。据书上所言,这启灵丸吃过三粒后,再吃也没有用了。李纨想着过几日再给贾兰喂一粒就算功德圆满了。也不是没有想过让贾兰修仙,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修才对,且太初诀拿到外头来翻开时是一点反应也无,而那珠界里却只有自己进得去。别说人了,那珠界“纳生不纳命”,说白了,花花草草的还能拿进去,若是鸡鸭猫狗之类的活物就不行了,更别说人。李纨也不贪心,能将贾兰的身子骨养好,又能开智启灵多认几个字,已经阿弥陀佛了。真是做了皇帝想神仙,哪还有个头。
两岁的贾兰已经很知道李纨处有好吃的,他虽说不清楚,也知道留着肚子,便越来越不肯喝奶。好在贾府便是主子不喝奶了,这奶妈也得跟着伺候,倒不用怕奶妈情急之下作出什么来。开始余嬷嬷还急过几次,后来看李纨也不提换人的事,贾兰吃别的也吃的好好的,便也放下心来,只跟着伺候就是了。
李纨摸出几粒剥好壳的青菰米给了贾兰一粒,母子俩就喝着灵泉吃灵米。正吃着呢,外头帘子响动,贾兰迅速将手里剩下的一小口塞进嘴里,还示意李纨将剩下的收起来。李纨看了一愣,这孩子怎么知道这事儿是避着人的呢?将剩下的灵米收进荷包,这可是个正经的荷包,自从戴了戒指,李纨便不拿那青云荷包出来了。便拎着荷包逗贾兰:“兰儿,干吗要把糕糕收起来啊?”因这青菰米实在与寻常大米大大不同,李纨只好一开始便跟贾兰说是糕。贾兰狐疑地看着李纨道:“娘每次都是跟兰儿偷偷吃的。”李纨呆住,心想着是不是不该这么早给贾兰吃启灵丸,又暗幸自己没有再表演过“凌空取物”,第一次用青云荷包装团香果时,贾兰就甚是好奇。这下被两岁的儿子说偷吃,还真是面上有点挂不住。只是这些奇怪吃食也确实不宜让别人知道,便对贾兰说:“兰儿真乖,这些是娘专门寻了给兰儿吃的,兰儿吃了把身子骨养得壮壮的。”贾兰听了高兴,道:“兰儿长得高,兰儿还要上学念书,娘还找人给兰儿画画。”李纨一听贾兰果然知事了,更开心,又对他说:“兰儿记住,兰儿吃糕糕和娘给兰儿找人画画的事情,谁都不能说,记得吗?”兰儿歪头想了想,道:“只能跟娘说。”李纨点头,肯定道:“对,只能跟娘说。兰儿记住了没?”贾兰点头“记住了!”又把那个装了青菰米的荷包拽了过来,打开来看看,抚了抚肚子道:“晚上认字的时候吃。”因李纨在晚饭后带着贾兰认字,都不让丫鬟在身边伺候,是以贾兰才有此一说。李纨听后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