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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旦下了雪,大人望着田,小子们盼过年。
外头却不像昨天那么冷,风也停了,就是鞋子踩着雪陷进去都快要一尺深。时瑞哒哒哒跑出院外,在山道上不停跺脚,一踩就是一个小坑,淹过了小腿。亏得穿了长皮靴子,一点雪都没有溅进去。
朝秋把自己裹的暖暖的,偷偷捏了一个雪球往时瑞身上砸去,嘭的一声正中后背。
“偷袭!哈,看招!”时瑞大为耻辱,练了这么久的工夫居然被姐姐偷袭了,两只爪子伸到雪堆里搓出一个就开打。
两人打打笑笑,惹得一众扫雪的人也高兴起来。长工旁边也有一些小娃子,都是拖家带口过来的,虽然拿着小笤帚,可眼珠子巴巴地往那里瞧。
几个小崽子露出这样的表情,楚明泉呵呵笑起来,让他们自己去玩,别往水边凑。
等得了自家爹的同意,小孩子们连忙加入到雪仗的队伍里,有几个球不小心砸到了朝秋和时瑞那边。那个失手的小豆子顿时吓住了,生怕主家要骂他。可没过几眨眼的工夫,小姐和小少爷居然联合起来一起扔雪球,笑嘻嘻的样子又让他咧开了嘴。
玩了一身汗,时瑞还舍不得回家去,撺掇着李姥爷去捉斑鸠,闹了个大笑话。这才下雪第一天,斑鸠还没出来呢,等寻不到东西吃,那时候才是最好捉的。
天光大亮,长工们吃的都是大锅饭汤,热热闹闹的聚在一间茅草房里,长桌长凳,做饭的都是自家媳妇,小娃子帮着添个碗筷,利索的很。
等吃罢早饭。山中的操练场上又开始嘿嘿哈哈练起拳脚,从一开始的笨手笨脚,到如今大牛当了领队,一拳一势打的有模有样,个个都是刚劲有力。虽说大家都是做杂活的,可一旦人多士气大,虎虎生风,不容小觑。
只是今日,原本与往常一样,可众人就是觉得有那么一点异样。心里都纳闷着。纪山师傅似乎对大少爷越发严厉起来,一拳一脚要打到点子上,错了一丁点就罚。
大家心里纵然好奇。可没一个人会去问。
大少爷既然听命练功,想来肯定是他自己要求的,不然那棍子下去,得有多疼。
一直练了有一个时辰,众人才散去了。
似乎冬日下了雪。天地间都静寂了,庄子里除了小娃子们出门玩儿,修葺禽舍的,拢麦田的,扫雪的,再没有平日里那些腻腻歪歪的琐事。
仙肴馆的生意越做越好。哪怕歇了这几天,临到除夕那天,依然有不少人上纪家桥的仙肴馆买甜品糕点。这过了年得初八才开张。手里头有了银钱的都是多买上几份存着,一来过年摆出来有脸面,二来这东西最是稀奇,一年到头来总得买点尝尝。
仙府楼船起了锚回翁家山,四个记账先生手中高高的一叠账簿。分别是宴席收支,工钱分红。采买损耗等等费用,一本一本分的很是清楚。
当李德贵不知算过多少遍的总数目,直到报出口时,仍然觉得心里一阵狂跳。
“五万七千二百两银子……这是总盈利,小子们的分红都发下去了,一个个乐的跟什么似的。侍候伙计里做的最好的二十六,三楼高官富商去的多,他得的赏银也是最多的。没想到我那两个小侄儿,就这么几个月居然都挣了十两多银子……”李德贵禁不住颤抖地说着,他自己都挣了二十多两,最后的年底红包是楚明泉定的,这还没有包括进来。
“纪先生,这些只是楼船上的盈利,我管的是纪家桥的,甜品糕点饴糖的收益,也是丰厚的很。”另一个账房笑嘻嘻地说道。
纪怀安一手翻阅年底总账簿,另一手不断查阅小册,几乎是一目十行,全然靠着心算,连李德贵带过来的算盘都当成了摆设。
屋子里的人禁不住这紧张的气氛,纷纷捏紧了茶杯,目不转睛地看着纪怀安。
“还有一样得算进去。”将总账簿的最后一页翻过去,纪怀安这才说道。
李德贵心里一紧,“缺了什么?我们都校对过了。”
“药材。”纪怀安笑道,“我们做的药膳,虽然大多都是山上采的,地有所出,人有所得,这也算是本钱。”
众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毕竟长工们在山上采摘的药材,都用到了仙肴馆里,可若是拿去卖钱,这也是一笔收益。而且药材本是山上出的,谁也不能保证第二年能采多少。如此说来,他们确实对一些支出理所当然地忽视了。
李德贵忙应了,复又重新开始打算盘,到底纪山过来把事情都揽了,好让几人早些归家去扫旧迎新。
几天前那场雪融了不久,似乎还有下雪的预兆。
将地里和船上的活都收拾完毕,楚明泉乐呵呵地站在一筐筐红包、年节旁边,让管事过来分东西。虽然这红包比不上大家的分红和工钱,可也是楚家的一点心意,放以前这都赶得上一年的工钱。年节有糕点,肉,鱼,零嘴,都是分好了的,只管提了回家就能放灶房里摆上。
做不同分工的伙计穿不同的衣服,仓库里干净整齐,大家排着队伍,气氛格外热闹。为了速度快些,也不再寒暄拜年,直接让大家赶紧回家去过个好年,初八的时候开工,又是红红火火新一年。
直到最后,所有人却留着不走,等楚明泉说话。
“今年是仙府楼船的头一年,明年这时候,咱们要把分船开到姑苏,福州,扬州。只要大家肯干,我们会挑一些做的好的去分船当大小管事,账房,副厨等等。大家不用担心,你们如今也算是前辈了,明年如果有心想去其他分船干活的,过了年报备一声,我们已经托人买山开地,就等着人手。”
仓库里的欢呼声挣破了天。
带着这样一个消息离开,每个人摩拳擦掌的,想要在明年做出一番成绩。
四合院里,李陶氏耐不住,指挥着贴窗花春联,灶房里热气腾腾的,时不时有只猴子去捣蛋一番。
朝秋用竹签插了两个肉圆子,坐在秋千上啃的欢。
“言璟哥,你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不?”
山坳暖潭边,藤萝掉尽了叶子,光秃秃的藤蔓缠垂下,一旁的秋千少了些生气。
朝秋指着潭底的石头,一双月牙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你看,我说今年要建个大宅子,做个地主婆,现在不也实现了?等仙肴馆一座一座开遍大周,咱们一家可以尽情地去周游四海……把能推广的棉花、土豆这些带到其他地方,既是善事,又能给仙肴馆树立个好印象……”
一旁的大石头上,言璟正对着汩汩清泉渗出来的位置,似乎觉得昨天就是在这里,落水,找佛珠,浸黄豆,做豆腐……
那一幕一幕的温馨恬静,撩拨着他茫然的心底。
不过一年,楚家就变了个大样。
家里再不用为银钱发愁了,多了好些人,姥姥姥爷,夏然夏晚……
朝秋数着秘密福田里的仙果神树,加上最初的那棵共有十棵。四周不再种菜,反倒沿着竹楼往外,一片花海。如今正是除夕日,开的最好的却不是移栽的山茶花和腊梅,反倒是地上一丛一丛的兰花,白色,粉色,紫红,在这个料峭的初春始日,静悄悄的开放。
这里是朝秋的秘密花园,也是她的仙果福园,哪怕就是李陶氏都不曾进来过。毕竟,这里的东西,再不似从前那样可以公之于众。
小心地踩着石径小路,路过葡萄架,穿过仙果树丛,朝秋也长高了一些,过了今日又长了一岁,便是十二了。
一直到鞭炮开始噼里啪啦响起来,庄子里闹哄哄地吃年饭,玩炮竹,时瑞带着葡萄淘气的很,八岁的小娃子跟吹气一般,旧衣裳都短了一截,全都得换上了新袄子。
言璟一脸专心地看着朝秋,眼中带着几分黯然,又几分欣喜。
明年今日……
他不知道还会不会像此刻这样,听朝秋说说笑笑,念叨着明年要做的事……
言璟微微闭上眼睛。
两年。
只给了两年的时间,似乎都来不及打磨。一日比一日加重的训练,却只是个开始。
身上青青紫紫,可那股疼痛全然比不上压制在心底的痛楚。
他没有了世上最疼爱他的人,没有了带他跋山涉水的公孙先生,就连记忆中那个蓄着胡茬一身铁甲的舅舅也离他而去……
刀光剑影,亲卫的谋叛,海上的追杀,生与死的一线……
一阵沉寂。
周围热闹的气氛仿佛与他隔绝。
等他睁开眼时,原本的稚嫩,纯粹,无奈,都成了奢望。
楚明泉四平八稳的声音,叶氏的莞尔,朝秋的清脆,时瑞的嘟嚷,铺天盖地袭上心头。
言璟终于明白过来,从一开始,他都在逃避。
享受难得的亲情,心里最初的悸动,异样的情绪,每一日都成为一副良药压制体内的旧伤。
可是纪怀安淡淡的一声称呼,却把他埋藏了八年的身份挖了出来,剥得血淋淋的。他自以为是,这样能够隐姓埋名,从此过安宁的日子。
可要不是纪怀安给他扫除所有的漏处,只怕祸水早就引到这个温馨的家中。
他不是别人,不是楚言璟。
他叫周幕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