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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珠虽然起得不算早了,可还是困得很,这几日都恹恹的,好似到了最缠人的夏季。杨冬青端来一杯清茶放到桌上。
“少奶奶,您不舒服?不如让冬青来帮你揉揉肩吧。我手法很厉害的。”
宛珠的手里翻看着一本旧书,听了这话便摇头:“冬青一大早吃过饭没?我看是没有的,我不累,也没有不舒服,你且去吃饭吧。”
杨冬青眼珠子转了几圈,并不干休。她一路小跑碎步跑到宛珠身后,一面快速伸出手来替宛珠揉肩膀,一面冲着转过头来的宛珠吐舌头,样子很是调皮可爱。宛珠见她这个样子,一下子语塞,温柔一笑:“冬青妹妹,你可真是太好了。那…就多谢你了。”
杨冬青的小手骨肉均匀,力道也是恰到好处,宛珠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在体内快速的飞跃流动起来,之前脖子上的僵硬和隐痛一下子好了大半,不由舒服的闭了眼睛,连声赞道:“冬青这手法果然是厉害的呢,我以前可没碰到过比你还会揉肩膀的姑娘。”
杨冬青瞪着圆圆的眼,模样天真烂漫:“少奶奶,以前都有谁帮你揉肩膀啊。”宛珠听着她的问题,一时无语。之前在老家的生活慢慢浮现在眼前。可是这段记忆太多悲喜,她还是不愿意分享。所以干脆静静的坐着,思绪却飘到很远。
杨冬青见她也不说话,有些惶恐,害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见宛珠手上戴着一个细巧的银手镯,便没话找话道:“哎呀,少奶奶的镯子很漂亮呢。您人长得好看,戴什么都好看。就是…有点可惜”
宛珠笑着回头看她:“好奇怪的书法。可惜什么?”冬青不好意思的低了下头:“就是少了点什么。”宛珠来了兴致:“此话怎讲?”冬青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说道:“若是像外面那些奶奶似的,都带了衬手的戒指,可就好看了。您的手那么细长漂亮,戴起来肯定比她们都好看。少爷给少奶奶若是买了最新的款式,戴出去好不得意。”
宛珠伸出自己的手仔细查看,纤纤玉指白璧无瑕,只在那中指上沾染了些墨汁,她洗了好久,还是有痕迹。索性不管了。宛珠想起沈含玉的戒指,低头微微一笑:“有的人着实合适,翡翠的。金银的,女人戴上了这些东西倒是好看。可是我却觉得,我的手上越发戴不了这些东西了。”
杨冬青偷眼望了望宛珠,见她没有往下说,便识趣的行了个礼:“奶奶。我过去给您换杯茶,这茶水凉了,喝不得。”
过了一会儿,宛珠和沈含玉走出家门,杨冬青在窗户上望见二人走远,又满楼去找林羽辉。楼里没人。杨冬青蹑手蹑脚的进了宛珠的房间,翻箱倒柜的找了起来。
沈含玉和宛珠到了梅琳锦织,早有伙计进去通报。这天潘梅琳来得很早。几乎是一直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声响。早在店里伙计进来找自己之前,她就已经晓得贵客驾到。她下意识的理理头发,又整了整衣袖,热情的迎了出去。
“哎呦,看看是谁来了。贵客贵客。快请。”
沈含玉和宛珠坐下,潘梅琳给二人看了店里最好的茶。几个人气定神闲,倒不急着办正事。
品了茶,潘梅琳方才放下茶杯,上下打量了眼宛珠:“小姐还是这么漂亮。若穿上了我做的衣服,定是天仙下凡的。我以前就有一些客人,三天两天来,模样变得太快。今天做好的衣服,过了一个季节就要扔掉了。身子里油水多,胖得快。哪里像小姐这样窈窕,不必发愁衣服要怎么裁剪才好穿。”宛珠客气的笑笑:“您说笑了。这可真是谬赞。我很普通,还是您的衣服做得好,早就听含玉说起,您的名望和手艺在上海滩无人出右,所以有这个缘分穿您做的衣服,我也倍感荣幸。”
这番话说得潘梅琳极其受用,她微微外扩的鼻翼扇动着,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脸上的笑容更深:“您等下,我去拿衣服给您过目。”
宛珠和沈含玉静坐等候之际,外头忽然穿来一阵聒噪。伙计们全部出动,站在门口迎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沈云二人本是坐得镇定,见了这个人,全是吃了一惊。
杜牧镛正说笑着,把手里的礼帽和拐棍顺手递给了门口的伙计。他身子佝偻瘦弱,脸也是皱皮猴相,唯一值得称道的是一双精光矍铄的眼。他刚递出拐棍,便瞥见屋内坐着的其他二人。宛珠和他目光对接,反射性的一下子便站了起来。沈含玉的脸色很阴沉,但这只持续了一瞬,他从容的站起身来,左手拉住身后紧张的宛珠,她的手已经汗湿冰冷,沈含玉和杜牧镛同时掩盖了不屑与冰冷,重新挂上了笑容。
“原来是杜叔,想不到这样巧,能在这边碰见。”杜牧镛轻描淡写的一抬手,仿佛是在说吃饭一样简单:“听老板娘说今日得闲,所以过来瞅瞅。我看看衣服,顺便也试一下。不过老板娘的手艺高超,一般都是一次成功。怎么,三少也有衣服要取?”
沈含玉不以为意的一笑:“做是做了些,今日过来看看。本来也是路过,取走就好了,倒是比杜叔省了点步骤。”
说话间潘梅琳已经热情洋溢的奔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大包东西,鼓鼓囊囊的,一出门看到杜牧镛过来,潘梅琳一捂嘴,装作惊讶状,不自然的笑起来:“啊呀,今天真是…蓬荜生辉!怎的这样巧呢,这样几位都来了,真是荣幸荣幸。”
杜牧镛眯细着眼,眼神飘忽的看过去,潘梅琳一转头,刚好看到他那似沉思似打量的眼神,吓得浑身一哆嗦,一头冷汗都冒了出来。
沈含玉此时却插了话进来:“潘姨,东西我先拿走吧。今天就到这。我若是有什么需要,会再过来找你。”潘梅琳见沈含玉突然变了计划,心里咯噔一下。但她已经做了个冒失的事,却不能再说冒失之言,如此这番,不能错,不然,若是惹毛了这两个男人,她知道轻重,不能再得寸进尺。
“好好好,三少尽管过来找我,我定竭尽全力。”
潘梅琳这番话极尽讨好,沈含玉虽礼节性的笑笑,眼里却如寒冰,看得潘梅琳心里又是一凛。
宛珠默默跟在沈含玉后边,路过杜牧镛身边的时候但觉如芒刺在背。心里一千一万个不适,隐隐有作呕的感觉。连她自己也不晓得,再遇杜牧镛,竟是这样的心境。
两人上了车,绝尘而去。潘梅琳打起精神招呼杜牧镛试衣服,有时候还偷着眼看他脸色,连看了几次,却没再发现之前的狠戾冰冷。杜牧镛离去的时候她殷勤的告别,心里暗暗期望这次的事情没有引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