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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明宵举起骨肉丰满的右手,习惯性的拈了拈少得可怜的唇上须,红润的皮肤上有一道黄白色的摇曳光影,衬得他脸型畸邪。他细眼一眯,声如洪钟:“各位好友,纪某不再赘述,今日所请来的第一位豪杰,乃是一位名拳,在我沪上也声名响亮。列位定知去年五月,沪上棉厂大乱,当时有一位小友挺身而出,施展身手,方得一方安宁。犬子阿文当时得知此事,便十分认真的做了一番报道。”纪明霄话音刚落,高台左侧的一位表情专注的高个子青年脸上一红,不由得微微低了低头。“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夫也钦佩,说至此大家应该也都知道,这位少年英雄,就是涂子竞。”
大概经历了五秒钟短暂的静默,人们方反应过来,给了一阵不算热烈的掌声。沈含玉听纪明宵报出人名的一瞬间不由一愣,冷冷一笑,低声冲宛珠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这位。”宛珠见他脸上带着冷霜样的表情,有些不解。沈含玉看着不远处那个昂首走向比武台的壮硕男子,脸色更阴沉:“这个人出身镇江名门,去年上海棉厂大乱,本地人闹事,被那群日本人镇压下去。当时因为此事,确实是给了几个人出名的机会。”宛珠道:“这人就是当时的少年英雄了?”沈含玉眼里寒芒一闪,不屑道:“什么英雄,不过就是日本人的狗腿子。也不知哪里蹦出来的,打起国人来心狠手辣,一身的功夫都白瞎了。我在这之前就听说过此人,本以为他来这边就是学做生意的,别的细节我不得而知,那一次之后他可就成了名。纪博文当时写了报道。他写了什么东西我也没看,大概是夸赞了一番,说是什么‘劈开混沌见光明’。简直就是没脸没皮。”宛珠听了这番话,心情沉重起来。正心思不定。忽见台边窜上一道红影,定睛一瞧,那男子已经窜上台去,仔细打量,这人豹颈熊身,双目里泛着精光,笑容倒不藏锋芒,安然抱拳。一个深揖,声音不大洪亮,反而有几分儒雅:“众位同道好友,在下涂子竞,镇江人,沪上会友局的。今日承蒙纪先生的垂爱,到这里献个丑。涂某不才,在此向各位豪杰们讨教了。”
一番言语,倒也海不扬波。虽身形宽大壮硕,举手投足却优雅得体。鸦雀无声中。一个身形瘦高的黑衣男子走上前去。涂子竞表情肃穆,冲着男子一抱拳。
对面的黑衣人呵呵一笑,仔细一瞧。仿佛瘦脸上还带着病容。两个人在高台上站定,气氛立刻让人担忧起来。沈含玉盯着那黑衣人看了一瞬,扯起嘴角:“他也来了?这位绰号‘灵鸦’,听说以前是杀人不眨眼的道士,自诩修了神功,年纪是个迷。还俗之后他就更不要脸了。”“神功?”沈含玉看着宛珠,淡然一笑:“是啊,什么隔空挪物,反转乾坤之类的。都是些骗子行径,至于功夫如何就不知了。他来头倒是很正统。是沪上的会友分会。会友局是镖局出身,明代就有了。这个‘灵鸦’就是这局子来的。最开始的时候,会友局的成员其实是本地不少大户人家的子弟组成,走到今天,竟然沦落到了这些下三滥的人手上。”宛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今日这气氛有些僵,怎么都这样来势汹汹。”
沈含玉眼不离高台,表情也愈发凝重,心中暗道:“这两个家伙都是手上染血的流氓,心也黑得很。不知这纪老猫到底要搞什么花样,不是说要弄来那个镇风团打牙祭么?竟然把这样的麻烦人物给请来。”
“我道是哪位英雄,原来是灵鸦大哥。如此盛会,纪老爷给我找了这
这样强劲的对手,实在是不胜压力啊。”涂子竞打破沉默,大方的招呼开来。
“竞兄过谦。”那灵鸦惨淡着脸,刚说完“谦”字就咳了起来,然后就一路控制不住的冒着咳嗽谦虚了几句。涂子竞对他刺耳的干咳声充耳不闻,脸上表情轻松,眼神里却端着千万警惕,拱手一揖:“鸦兄请。”
说话间,那灵鸦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接着身子一沉,不慌不忙的扎了个马步,右手一舒,柔缓慢进,左手慢推,缓缓跟上。竟然跟太极拳的起式一般,清风细雨的送上掌去。一时间,满座皆惊:这等场合,他这样打拳,实在可笑至极。大家见他依然不改镇定,不由私语声渐起。
宛珠正想去问沈含玉,不想一回头却见他面色骤紧。一眨眼的瞬间,那灵鸦本来松塌的手腕子霍然一紧,便如狼似虎的打了出去。这一掌吓了她一跳,不待回头看去,那高台上的二人已经交手在一起。那涂子竞下盘稳如泰山,手上轮得比风还快利,仿佛形成了一只滴水不漏的盾牌,倒是防得极好。中间夹杂的进攻伸手似刀,握手如锤,竟比四月银针还要细密无隙。那灵鸦完全一扫开场时的温吞,招招狠辣无比,涂子竞当下抓住空挡,右脚上前一抢,右掌呈攻势劈来,灵鸦竟然毫不退让,右手一抓,直接握住了涂子竞凝力的右腕,众人惊呼:竟然是两败的打法,一抓一立,那涂子竞也用了十成的功力,二人的手臂在空中电光火石的一胶着便缓慢的划了个半圈,憋着劲儿的灵鸦左掌迅猛插到了涂子竞右手臂后边,一个横扫千军,胳膊肘就朝着他的喉咙大力扫去,这一下若真的碰到了,那这个涂子竞今日就算不折了脖子也要断了椎骨。按照这灵鸦的打法,确是无后手的死地拳。气氛陡然急变,张凤庭眉毛一皱,本来就长在一起的眉头显得很是滑稽。纪明晔忙轻声道:“老爷放心,哥哥不会乱来的。”张凤庭冷冷一笑:“那可不一定。你哥哥今天办的这稀罕玩意儿他本来就控制不了。你们家虽然祖上尚武,可现在的纪家早已改头换面。平时一百年也不见他练一次武,这次倒弄成个不三不四的英雄会了。我看他这风头出得也是怪异,小心弄巧成拙。”纪明晔被自家老爷不软不硬的抢白了一番,倒也不恼,檀口轻吐了口气,自顾自道:“也不知道哥哥家的阿芜何如了,我这番来很是想见她呢。可有段时间没看见这个小妮子了,怪想得慌。”
张凤庭又是轻哼一声,嘀咕了几句,心道:“家里亲生那俩都不入心,倒对这个自家侄女上心得很。”想着便侧了头,偷眼朝着沈含凯望去,他心思流转了几番,刚要撤回目光,沈含凯的眼神却忽然一转,若有若无的扫向他这边,二人目光在空气中碰了个正巧。
张凤庭有些惊喜,不由目不转睛的看向沈含凯,对方却挪开眼去,再也不看他了。张凤庭等了一会儿,暗叹一口气:不知那孩子何如了。天色晚了,外头的门边上点着硕大的红灯笼,随着晚上的几股邪风飘飖了几番,也算一番风景。罢了,既是孽种,便要当孽债去还。想到这里,他倒宽了心。纪明晔有意无意的瞥了眼台下,暗中一抹深红的影子如灵蛇一样从人群里悄然穿梭,纪明晔眉眼一展,笑得欣慰。
众人正看得兴起,那灵鸦一声暗喝,手上动作快了很多,涂雨竞也不示弱,二人在台上你来我往,打得煞是好看。宛珠看得眼花缭乱,沈含玉却拿了身前的茶碗,不急不忙的小饮起来。边饮边笑:“这老贼倒会享受,你尝尝,是难得的顶级大红袍,冬天喝来,很是暖胃。”
宛珠无奈的看看四周,见杜牧镛之流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摇头道:“我果然是外行了,看来你们定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沈含玉被她说的忍俊不禁:“什么场面?”宛珠端起茶碗,闻了闻那若有若无的茶香:“我只道他俩打的好看,不想你们全都不以为然。”
“那是因为这不是今天最好看的。你放心,以姓纪的老贼那德性,他今天肯定不知道准备了什么景儿来。侬就坐等吧。”
正说着,忽然台上你灵鸦右胳膊往前一劈,如一只飞跃之下的螳螂,那涂子竞也不甘示弱,伸出左小臂一个实挡,这一下若是碰上,非要来个手断骨裂不可。花满楼几乎惊叫出声,几个女人已经捂了眼,不敢看着两败俱伤的场面。千钧一发之际,那灵鸦路数一改,竟然从半途撤回手臂,涂子竞见状,慌忙一收手,可是为时已晚。二人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灵鸦以手成剑,抵在了涂子竞的腋窝处,二人保持数秒,涂子竞默然一笑,抱拳认输:“鸦兄真是好身手,更有仁义精神。子竞甘拜下风。”
灵鸦的脸上依然是没什么表情的,转瞬间他又恢复了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咳嗽几声,也抱拳回礼:“竞兄千万别这么说。今日我也是侥幸了。”
二人客气一番,涂子竞就这样下了场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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