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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宝三一听，“呲棱”就蹿起来了。
玄烨还没让他起来呢，他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
“皇上是说，太皇太后压根儿就没想要吴姑娘的命？”
玄烨长眉悠然轻挑，“不是。太皇太后原本当然是想要她的命来着。”
玄烨当然最明白，他的“四姑爸爸”（四姑姑）何尝不是他祖母心尖子上的肉啊。
尤其四姑爸爸如今病重，金石难医，想着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纵然贵为太皇太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将死，束手无策……老太太如何不痛入心扉？
所以这会子但凡有人敢触动四姑爸爸半点去，老太太那必定是要拼了命的！
更何况……那丫头只是一个小小的官女子呢？
荣嫔就不一样。好歹荣嫔已经诞育过六个皇嗣，老太太不能不网开一面，故此老太太就得将对荣嫔的失望也得一块堆儿都算到玛琭头上去。
即便是老太太知道他对玛琭的情分，可是老太太这辈子是什么样的人？该手起刀落的时候，老太太绝不会含糊。
别说玛琭了，就算是他额娘……
玄烨想到这里，不由得闭上了眼。
玛母教导他，心中只能有大清江山。于是他身边所有可能会影响他的人，尤其是他在乎的人，该剪除的，玛母一个都不会留下。
所以，越是想要留下那小混蛋的命，他越只能表现出他不在乎。
因为她对他无关痛痒，玛母才会觉着这个人杀与不杀都无关紧要。也唯有如此才有可能留下她的性命。
念头极快滑过，玄烨知道张宝三还在眼巴巴地看着他。
玄烨不着痕迹地吸口气，重睁开眼，眼底又是平淡无波：“只不过，不知道这中间儿又发生了什么。许是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叫太皇太后觉着她或许还可留。”
张宝三：“？”
皇上好像回答他了，可是皇上却更像什么都没说清楚。
吴姑娘能干什么了，叫太皇太后突然就开恩了？
不过好在张宝三还没傻透腔，他知道皇上这么说，就是不想细说了。于是他赶紧凑上去赔着笑，“奴才说呢，方才皇上到太皇太后跟前，怎么那么……悠闲呢。原来皇上是故意的呀！”
他只是本来想说“皇上到了太皇太后面前怎么那么磨叽呢”，不过当然了他不敢直接说出来就是了。
如今想来，原来皇上是故意也将事情的节奏给拖慢，由此来试探太皇太后的态度。
也就是说老太太慢，他就比老太太更慢，一副完全不担心吴姑娘会真被勒断气儿的模样。
等皇上发现他都故意延宕了那么长时间，吴姑娘那边还只是翻白眼儿，毕竟没断气儿，由此放下了心之后，这才头也不回地离开的。
玄烨白了张宝三一眼。
这也是他一个太监该问的？
张宝三赶紧乐。
他就不指望皇上跟他明说了。不过就皇上这个小眼神儿，他就明白皇上是什么意思了。
反正皇上一这么着，那他就也跟着放下心来了。
至少吴姑娘不会死了。
至少，皇上是去救过吴姑娘了；而且，看样子，算是救成了。
他一高兴，眼皮子就有点松，一口气吸上来，眼眶里就有水花儿了。
他瞧见皇上朝他瞥了一眼，他有点狼狈，便急忙“嘿嘿”地笑，“皇上既去救吴姑娘了……奴才觉着，这要是吴姑娘也能看懂皇上的心意，那该有多好啊。”
他想了想这么说有点不妥，就又赶紧找补，“奴才的意思是，吴姑娘那一口气那么长，迟迟都没咽气儿，必定就是因为她已经猜到了皇上的用意，是皇上支撑她活了下来！”
玄烨的五官都快揪揪到一起去了。
他眯眼看了张宝三好几眼，最后送给张宝三两个字儿：
“胡扯！”
说到底，他当然比张宝三更了解玛琭。他知道她绝对不会想到他是为她而去，更猜不透他在老太太面前那么表现的用意。
他当然不是说她笨，他是知晓她压根儿就不会往好里去想他。
总归，他的千般情意，百转千回，在她眼里，什么都不值。
甚或，她还会彻底相反，以为他真的不是去救她，而是真的去看她笑话儿去了！
一想到这些，他便万丈雄心都凋零了下来。
叹口气，他恨恨盯张宝三一眼，“今日之事，你若有一个字敢去她面前多言，朕必定割了你的舌头！”
张宝三赶忙捂住嘴，使劲摇头，示意“他绝对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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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门口，门房里。
玛琭悠悠醒转。
眼前出现了丫丫的脸。
小小的、娇俏的脸，之前还拼命压抑着，一见她睁开了眼，登时泪珠儿噼里啪啦往下掉。
“姑娘可醒了！”
玛琭像是睡懵了似的，下意识往后撤撤眼睛，小心地试探着问，“……我现在是人？还是鬼？”
跟在丫丫身后的赖保都红着眼眶乐了，“姑娘福分大，怎么可能变成鬼了呢？”
玛琭便叹口气。
完了，她还在大清呢。
她费了这么大半天的劲，吃了那么多苦头，竟然没死成。
丫丫一看她叹气，赶忙劝，“姑娘现在伤势未愈，万万不要忧思。”
赖保更是直接转过身去，将玛琭给背了起来，“对，姑娘先回咱们永和宫去歇歇才是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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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琭知道，她之前遭的那一波罪，叫丫丫和赖保他们心疼了。
可其实，这点子“伤势”对她来说，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了叫丫丫他们安心，她才没反对，乖乖伏在赖保的背上，一路上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没问，安安静静回了永和宫，躺下就睡了一觉。
累是真累了。或者也是因为受了一回刑，大脑是真的缺氧了，所以才会嗜睡的吧？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都已经墨黑的了。
她赶忙抬眼看一眼那西洋小座钟。已经都是半夜了。
她睡不着了，这才瞪圆眼珠望向帐子顶，回忆一下今天的种种。
她知道太皇太后那老倔太太到最后也没下旨叫松开她，她是自己晕过去的。
晕过去之后，就不知道太皇太后怎么就抬抬手让她活着到门房里去了。
或许是苏麻喇姑替她求情？
反正不可能是玄烨就是了。因为她是自己亲眼看见玄烨离开的呀。
他来慈宁宫是为荣嫔而来，他决绝而去，看都没看她一眼。
想到这儿，她就牙根儿痒痒。
再往前回忆——
最大的死结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口气竟然那么长，受了那么长时间的刑，憋得都翻白眼儿了，却竟然没死过去！
她肺活量有那么好么？
她当时说其实已经在怀疑，可是当时的确是大脑缺氧，脑筋有点转不过来。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她才猛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她其实压根儿就没被憋实诚！
也就是说，她面上那层绵纸看似憋闷，可其实还是透气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