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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木栓抽开,一把打开门,蔺长星抬腿便朝外头懵了一瞬的人踹去。
那是个脚步虚浮的中年胖子,一看便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猝不及防之下重重朝后倒去。撞上廊上的柱子后忙被手下人扶稳,嘴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还在嘟囔着“那个小贱人呢,让她出来陪我喝酒。”
蔺长星冷眼扫了一周,高声呵斥:“谁给你们的狗胆,来我面前放肆?找死也该寻个痛快的死法。”
那人勉强将醉眼瞪大,往蔺长星面前走:“你算什么东西,你敢踹我,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蔺长星冷冷看着他,这人蠢得厉害,不认识的人也敢随意招惹?他懒得与一个醉鬼废话,不屑笑道:“不想死就滚。”
“你不想死就把人交出来!”他胖手指着里头:“我看上的姐儿你也敢抢,别以为我不知道她藏在里头。”
蔺长星陡然满身戾气:“耍酒疯也给我把嘴放干净,你的舌头不想要了?”
那人身旁跟着几个黑衣打手,丝毫不怕吓唬,横冲直撞道:“你少跟我装,吓唬你爹呢,那小蹄子是不是在里面不敢见我?都给我进去搜!”
他指着蔺长星,话越说越脏,几个喽啰更是丝毫未将蔺长星放在眼里,抬腿便要往里闯。
这些人一个个身强体壮,具是练家子,蔺长星瘦弱高挑,长得又白白净净,本以为出手就能打得他坐到地上去哭。
谁知这位手上力气比脚大,出手快而狠,一夫当关,仅用一柄小扇便游刃有余地将他们一个个击退。
他的扇骨边缘锋利,几招下去便划得人满脸淌血,趁人去捂脸时又擒住那人的臂膀当场卸下。
惨叫声和那胖子的指挥声混杂在一块,闹出这么大动静,此处的管事终于带人过来。
赔着笑将两伙人拉开,蔺长星亦不想将事情闹大,配合地收手,不痛快地踹开脚下被他断了腿的人。
那管事一张方脸,约莫四十岁上下,留着一撮小胡子,笑容殷勤地问清了原委。
忙让人把闹事者带了下去,那个胖子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估摸着觉得理亏,又被蔺长星的狠辣惊到,得了个台阶便溜。
“鄙人姓孙。”孙管事给蔺长星赔罪道:“世子爷,那位爷喝昏了头,寻错地方,您大人有大量,且不跟他们计较。”
“喝昏头,找错地方?”蔺长星将扇子在他衣服上擦了擦,留下两道血痕,温声笑问:“听孙管事的意思,是要护住他们了?”
孙管事恭敬哈着腰道:“不不不,做生意最讲究个和气生财,小人是怕世子爷动怒丢了兴致。”
蔺长星问:“他什么来头?”
“不过是个开小赌坊的,不值得世子挂念。”
“你认识就好办了,”蔺长星不知从哪要掏出条帕子,细细擦那扇柄,笑了笑说:“还好本世子会两手三脚猫的功夫,勉强防身。今晚若他错去了别的地方,这帮打手伤了他人,你又如何?此地都是贵客,这种不入流的东西也能横行霸道,你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三脚猫功夫……勉强防身……
孙管事心道您那扇子上的血都擦不净了,就别谦虚了。
他脸色微变:“世子爷说的是。”
蔺长星笑意顿收,盯着孙管事,一字一顿道:“派人去京兆府说有人寻衅滋事,把他们给我看好了,一个都不得放走。”
那孙管事没料到这位主气性这样大,燕世子素来名声不错,温良客气,今日见了血还不足,偏要报官处理。
那几个人残的残,伤的伤,送去京兆府,若问起是谁打的又怎么说呢。
蔺长星似是看透他心中所想,笑眯眯道:“你把他们送去,旁的不必操心。孙管事只需把今晚之事给我封锁住便可,我绝不希望明日有人议论。”
孙管事已是满头大汗,连连称是,“您先歇息着,我去让人再备一桌好酒好菜,过会给您送进来,权当赔罪了。”
“不必。”蔺长星进到屋里,边阖门边告诫道:“都滚远点,再来扰爷清净,你们的生意也别做了。”
…
“脾气不小啊。”周书汶在后院中的书房内,正疾笔写着公文,听了孙管事的一番话,头也不抬道:“武功也不错,谢统领教出来的果然出色。”
孙管事心有余悸:“那位看着是个软性子,方才您是没见到,要不是我去得快,他差点用扇柄刺瞎人家眼睛,真是个阎王。他出了气还不够,现在逼着我去报官处置,您说怎么办?”
“送便送吧,到时候打点打点就是。”周书汶想了想,交代道:“只要别让江鄞接手就行。”
那是个不徇私情的东西。
“是,可是屋子我们是进不去了。”孙管事叹了口气。
“不必进了。”周书汶看了他一眼,孙管事衣裳上的血痕触目惊心,他摇头笑道:“欲盖弥彰,还能为什么呢。”
若今日蔺长星大大方方地开门让人进去看,便是谢辰在里头吃饭,周书汶也能松一口气。
可蔺长星不仅将那道门守得严实,还罕见地发怒打人,与平日里斯文温润的翩翩世子大相径庭。
这绝不仅是脾气大的缘故。
且闹了那么久,屋里的人始终不曾出来,更加可疑了。
周书汶忽而目露愁色,辰辰,你真是傻。你怨我可以,难道他就比我可靠吗?燕王府又怎会同意呢。
你又在往走不通的道上走,从前是我误你,现在我不能再让别人误你了。
他将折子的最后一个字写完,想到屋里的两个人会做些什么事,便恨不得让人杀了蔺长星。南州来的登徒浪子,怎么配得上他的辰辰。
从前,他不过是想牵谢辰的手,她都要羞涩躲闪,何曾与他夜间私会过,他也不敢这样折辱她。
蔺长星太不成体统!
周书汶忽将手中的笔杆折断,愤愤丢在一旁。
…
蔺长星关上门,绕到屏风后,谢辰已经将棋子捡回棋盒里:“今晚没心情再下。”
蔺长星将手上的扇子放在圆桌上,过去与她面对面坐着。
谢辰蹙眉:“血腥味。”
“对不起,我开窗透透气。”蔺长星怕她厌恶,跑去开了两扇纱窗,在窗边顺风抖了抖衣裳,才坐回来:“我心里有火,方才没忍住。”
谢辰笑意浅而真切,望着他道:“不,很英气,魄力不凡。”
蔺长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别损我了,我也是被气坏了。”
谢辰笑了两声,见他不信便没有继续说,而是另道:“蹊跷。”
蔺长星点点头,“我们被人盯上了,那伙人就是故意的。”
“还有那个孙管事,言语间也不对劲。”谢辰冷淡道:“以后别来这个地方了,不知哪位高人在推波助澜呢。”
“就是,这破地方扫兴。”蔺长星笑眯眯道:“以后干脆去我家吧。”
谢辰兀然嗤声而笑,如花似的绽放开,眉梢眼角风情脉脉。
蔺长星本想伸手摸摸她脸,又怕手上有血腥味,于是收回手道:“你说奇不奇怪,咱们俩也没怎么明目张胆,江鄞、蒙焰柔、你三哥、我表哥、陆千载都晓得了。还有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故意来打探。所以我说去我家算了,迟早大家都会知道。”
若是放在从前,谢辰听到这番话必要骂他不清醒,说废话做什么。可是方才她悄然往外看了一眼,蔺长星打人时凌厉潇洒,打压孙管事时又收放自如,俨然是个思虑周全的男人。
他根本不用她多操心。
或许喜欢在她面前说孩子气的话,多是为了讨她一个心绪波动。
谢辰发觉了,这人就是故意的,不管自己是高兴还是生气,他都笑意盈盈地受着。反倒是自己没什么表情和情绪时,他惴惴不安地不住偷看,似乎一定要想些办法打破僵局。
于是她轻飘飘道:“我倒是不介意去燕王府做客,只是世子大人可得想清楚了,越多人知道,我们俩就越不安稳。”
蔺长星被她半撩不撩的语气惹得热血上头,“你安心在我身边,我有心理准备,到时候不会让你为难。”
“若王妃知道,来找我麻烦呢?”
蔺长星稍稍严肃,给她出对策:“到时候母亲说什么你都答应,并且表示出如释重负一般地嫌弃我,是我死缠烂打,你让她管好她的儿子。”
谢辰讶然:“竟要这样做吗?”
谢辰本是想给他出个难题,好让他别把将来想得太简单了,许多事情非他所能决定。
没料到他不仅舍得抹黑自己,也舍得让她做戏去对付他母亲。
“你就这样做,若我母亲说话难听,你也别跟她见识,你可以来打我骂我撒气。”他龇牙笑道:“你这样演完戏,我再去跟她演戏,一切求稳,不能有变。”
哪怕母亲不同意他跟谢辰在一起,他也不能让她立刻给自己安排婚事,至少要拖到及冠后。
有些事拖着拖着就不成了。
他愿意一辈子陪着谢辰,这事众人迟早会晓得,总要面对。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父母亲接受,就算背上不孝的骂名。
只要谢辰不放弃他。
“好,咱们先求稳,静观其变。”谢辰直腰而起,将他刚才伸到一半又缩回去的手抓过来,握在手里:“你别怕,我都走到这里了,只要你愿意,我就不离开。”
她神情温柔,就像南州夜里处处可见的河灯里的灯芯,温暖明媚,燃着往前走,烫着人世间的希翼。
蔺长星鼻头一酸,忽而有了哭意,哽咽道:“有你这句话,我死了都甘心。”
谢辰却笑,在他手上拍了下:“方才还像个男人,现在又成了小哭包。”
“呜呜呜……”